1.46 杀了他喂猪

杀了他喂猪

这个让重耳不愉快的人叫披,是个寺人(即太监),前文中他曾出场两次,不停地在重耳那枚拔凉拔凉的心上浇冰水。

第一次是公元前六百五十五年,披公公奉重耳的爸爸晋献公之命连夜追杀儿子重耳和夷吾,晋献公命他两天赶到蒲城结果重耳,他工作积极,一天就到,害得重耳提前一天无家可归。

第二次是公元前六百四十五年,披公公奉重耳哥哥夷吾之命三天内赶到狄国灭弟弟重耳,他宝刀不老,两天就赶到,超额完成任务,重耳又不得不提早一天离家出走。

重耳叫披太监滚进来,披向他行礼后,若无其事地站在一边,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重耳实在忍不住,破口大骂,把当年的老账和他一一掰扯,最后讥讽而激愤地说:“虽然当年你奉君命来杀我,可你速度也太快了点吧!”(女虽有命、何其速也!)然后厌恶地一挥手,仿佛披公公是难闻的气味,抬抬手就可以打散。

披公公并无半点惧色和羞赧。作为一个没有根的伙计(书面语“刑余之人”),一定要有人至贱则无敌的厚脸皮,否则羞死了自己不划算。

披公公预料到重耳迈不过以前的那道坎,所以来之前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他有一篇政治理论报告要向重耳发表,还要隆重敬献一份天大的礼物,这份礼物才是实质。他自信新老板会欣然接受的。只要重耳肯见他,他就成功一半了。

重耳把旧怨都呕出来了,淋得披公公满头满脑,披公公索性不说话,让他呕干净为止。等到重耳一边胸闷,一边恨恨地要赶他走时,这才从容不迫地开始背他的演讲稿。

披公公说:“奴婢本以为国君在外漂流多年,积累了丰富的政治经验,应该懂得如何去做一个合格的国君了,可现在看来奴婢想错了,要是国君这样对待奴婢的话,不让奴才把话讲完,恐怕国君不久就有无妄之灾了。”

他欲言又止,起身便走。就像苏州评弹那样,说唱者把一部书分上上百回来说,每次在肯綮(qìng)上,戛然而止,吊人胃口,叫人浑身抓痒。披公公挪起小步向门外佯动,重耳果然在背后叫住他,让他把话说清楚了。

重耳辨出这个阉人在卖关子,且话里有话,所以他很抓狂。

披公公心中喜极,不带任何表情地回转过身,续上他下一段讲稿。

他说:“臣子执行国君的命令不能三心二意,这是亘古不变的规矩。两位先君信任我,让我为他们办事,我吃他们俩的饭,做事自然不敢含糊,他们的敌人也就是我的敌人。您想想,当时你是什么身份,你的户口在蒲城和狄国,一个社会的边缘人,弱势群体。两位高贵的主子都不把你当儿子和兄弟,我凭什么要把你当主人,凭什么我要对你有恻隐之心?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狐偃和我,侍奉各自的主子,无非是各为其主,效忠的对象不同,本质都是一样的。

齐桓公你可是见过的,他还把他的侄女许配你呢,你对他应该再熟悉不过了,当年他不念管仲射他之仇,尊为仲父,用他为相,齐国才强盛的。你现在要是反其道而行之,惩办以前得罪过你的人,那么晋国得有多少人要像我一样逃走啊?偌大的国家就只剩下赵衰几位辅佐你咯。”一番扯淡缕析条分,鞭辟入里,重耳不得不沉默以对。

这个太监把个人的荣辱进退,提高到国家兴衰的高度,好像他要是完蛋了,整个晋国也会跟着一起分崩离析,不可收拾。不管重耳此时心里多么不屑和不齿,可表面上还是要接受。这是一种政治姿态,天下初安,稳定是基础。

于是重耳的面孔勉强挤出几分暖意,把原本的冷笑加了一点温度,说:“欢迎,欢迎,爱国不分先后。”

见重耳的态度缓和了,披公公就水到渠成地送上了他的那份大礼——原来是一个惊天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