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只好说的秘密

只好说的秘密

过了半晌,潘老师从木屏隔断的里屋慢悠悠踱向正厅,他在里面站了很久,也听了很久,现在他弄清了,太子和他的担心果然不是空穴来风,看来有人要动手了。虽然老潘早有了心理准备,但从姑妈的疾言厉色中得到最终证实的时候,还是不啻在头上打一个沉沉的闷雷,几乎瘫坐在地上。

此时笔者脑海中闪现出几个成语,这些成语典故的出处要比春秋时代晚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所以不好用在老潘说话或者思考中,他不是预言家,不会知道身后之事。笔者要是把春秋以后的历史放到老潘嘴里说出来,就等于侵犯了古装电视剧的专利权了。

笔者以为,人性是永远一致的,这些成语很能体现老潘此时五味杂呈的心情和剧烈的思想活动,如:彼为刀俎,我为鱼肉;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壮士不死则已,死则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置之死地而后生,投之亡地而后存;破釜沉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第二个成语开始往后的都送给那些要政变、要造反、要干平常人不敢干的非常之人。

此时的商臣像泄了气的皮球,瘪在坐席上唉声叹气:大势已去,如之奈何?而老潘在踱步中已经酝酿好了绝地反击的攻略,这绝不是仅仅停留在初级阶段的腹诽,而是一个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的并且具有操作性的政变弑君的具体计划,这类事儿在那个年代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不会有联合国安理会派多国部队吊民伐罪的。

老潘走过来用锐利的眼神盯着太子,太子浑身一颤,像雨里的狗奋力抖去身上的水,自动给肚子里打上气,他知道,老师要跟他讲“活着还是不活”的道理了,他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老潘此时是要给太子打气,但谆谆教导、绵绵细雨的教育方式的力度显然不够,好像也有点晚了,清谈只会误国。老潘不敢确认熊老姑此时是不是在去向她哥哥告状的路上。现在只能靠短促突击、集束炸弹来轰太子猛醒。

于是他悲壮又坚定地问了几句话:

“你能向你弟弟下跪称臣吗?”

“不能。”太子攥着拳。

“你能给你弟弟当差吗?”

“不能。”太子眼里喷火。

“既这么说,你是能办个大事的咯?”老潘切齿狞笑,心里真紧张啊。

“唔,这个嘛,”他使劲一咬牙,“我——能!我能!”太子龇牙咧嘴,怒发冲冠,他咆哮了。

火候到了,趁着太子的腔子里还荡漾着邪劲,老师再燃一把火,让这股邪气冲天。

“你立即召集东宫所有卫士,再把和你往日厮混的,和你过命交情的景、昭、屈三个贵族里的亡命少年们都聚合起来,现在需要他们了,那几个吃生肉的、徒手杀虎的景家兄弟,都叫景什么来着,我忘了,反正一定要带上他们三个。”

“叫景绷、景庚、景烹。”

“今晚你们进宫,控制住戍卫内廷的禁军。老夫则带上御酒、肉脯疾驰北军,矫诏劳军,那里的领军左司马夏复旦是我的门生,老夫与他彻夜豪饮畅叙,叫他来个酩酊大醉,决不让他感觉内廷有变。老夫戌时入营,公子亥时入宫,这掉脑袋的事情只能向和你最好的人透一点点,切勿向其他人走漏半点消息。你我两家人已命悬一线了,切切,切切。”老头语重心长,言毕,用袖掩目。

商臣稽首,起身时,老师已不见踪影。

商臣的卫士十有八九都是他豢养的死士,孔武有力,商臣虽然人坏,但一掷千金,很能收买人心。他命令心腹把守住东宫门户,只进不出,然后召集卫士一起烤全羊,并宣布晚上搞演习,人人雀跃,宴后都各自去准备。然后他发帖请来几个铁杆哥们,都是曾经和他一起参与打家劫舍、违法乱纪的协从。这些人密室相聚,一拍即合,都是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亡命徒。其中一个叫宛射犬的还是戍卫内廷的下大夫宛射豚的亲兄弟,计划让宛射犬晚上到宫内缠住他哥哥,逼他哥哥还两年前的赌债,把宛射豚堵在值房里不敢出来。另几个哥们则去召集族里的武士、家丁,约好当夜亥时各自奔赴内廷东南两门,缴守卫禁军的械。其实禁军的卫士都是出自昭、景、屈三家王族子弟,彼此都是亲戚,政变不易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