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心动心痛

心动心痛

酩酊大醉的重耳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清醒,渴得难受,憋得难受,既旱且涝。事毕后,连呼:“小姜,小姜……”无人答应,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一个桃花盛开、水流潺潺的陌生去处。众人各自忙各自的营生,舅舅狐偃嘴里插根麦管,悠闲地哼着《人说晋国好地方》;介子推埋头洗马、饮马;先轸、魏武子和司空季子趴在地下,捋袖攘臂,玩军事尿泥;赵衰则搞艺术创作,收拢枝条,掰桃瓣,专心拼凑一张桃花美人脸。

明白了,都明白了,我中了奸计。重耳勃然大怒,一定是那个五音不全、正在哼哼的家伙一手导演的。“好你个老狐狸,坏事做尽,还装没事人似的。”重耳血涌上头,老婆没了,财产没了,一切又要从头再来。他越想越气,恶向胆边生,随手抓起魏武子车夫颠颉的长戈,大喝一声:“直娘贼,你姥姥的,休走,看戈。”就赶去拍狐偃。

舅舅狐偃一直平静地哼着小调,但毕竟做贼心虚,余光片刻也没离开过重耳。一看这架势来者不善,便吐了麦秸,拔脚就走。众人早有防备,围拢上来把他们隔开。重耳隔着人墙却踢不了任意球,只好跳脚大骂:“好个孬舅,我不吃你老贼的肉,不解心头恨。”狐偃见自己安全了,踮起脚反唇相讥:“你孬舅的肉是酸的,要吃得下,算你崽儿有本事。”然后双方就反复练习“我是你舅舅,我舅舅是贼,贼是你舅舅”这样的推磨句式,边骂边开路。

往哪里走呢?往东是大海,“兄弟连”不会划船;往北是燕国,燕国夷蛮杂处,远离政治中心,还有被吃掉的危险;往西是回祖国,祖国有人守株待兔;只好往南去楚国耍耍。

一个多月后,一行人经过曹国,曹共公也姓姬,和重耳也有共同的老祖宗。

原来周武王在五百年前大闹商纣天宫建立西周后,把自己的亲属、元勋、耆宿、功臣,以亲疏远近的宗法血缘关系和功绩资历等标准进行综合排名,为他们建立公侯伯子男等大大小小上百个附庸国,以此作为对他们的奖赏。这些国家处在以镐京为中心、向四周辐射的广大地区内,它们距圆心的长度从一服到九服(一服五百里)不等。像鲁、卫、郑、曹、晋的国君,都是姬姓的近支,不是封公,就是封侯,统统封地在五服之内,形成拱卫京畿的屏障。

五服之外和九服之内的地区就封给那些远支的或者功绩相对较小的臣子,爵位是伯、子、男。而处于九服之外的地域属于妖魔鬼怪或者未开化的夷蛮狄戎的居住地,中央政府鞭长莫及,管不了了。

从武王革命到周公摄政初期的五六年里,共分封了大小七十一国,比如姜子牙(又名吕尚)封到山东当齐侯,成了齐国的开国主。纣王的庶兄,却是商朝的持不同政见者——微子封于河南商丘,建立宋国,为第一任宋公,管理殷商遗民。

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封建,周王室是宗主国,不参与各封国的具体政治事务和行政管理,封国只要定期向共主纳贡缴赋,这和从秦始皇之后的两千多年的所谓的封建专制不是一个概念。

楚国的祖先芈(mǐ)熊绎是周朝的小臣和远支,以小军功封为子爵,打发到九服之外的楚地(湖北西部山区和江汉平原一带),当时那里尚处于蒙昧,比如野人出没的神农架地区。除《橘颂》、《离骚》外,屈原大夫还有篇神奇的《山鬼》,就是描写楚国山区类似于野人的古怪精灵的。由于生产落后,交通不便,人丁稀少,以后几百年里楚国和中原几乎断了联系。

四百年后,齐桓公称霸,打遍天下无敌手,当时他还年轻,精力充沛找不到发泄渠道,遍查堪舆图,原来九服外还有一个外星国,于是纠集八国联军跑到楚国境内,即现在的十堰、襄樊地区找假想敌玩,楚成王得讯后莫名其妙,带话给齐桓公:“你在北,我在南,风马牛不相及,你大老远跑来找我茬算咋回事嘛?”成王的名号是楚人自封的,属于僭越,中原诸侯们还是蔑称他为“楚子”。

秦国还不如楚国,立国就比楚国晚四百年。起因是西周幽王宠信小妖精褒姒,烽火戏诸侯,导致犬戎焚烧镐京,幽王被杀,西周灭亡。秦的祖先襄王于是保护幼主周平王在洛邑(即洛阳)建立了东周,为表彰他的功绩,周室封他为伯爵,封地在岐山以西地区,属于犬戎的势力范围。周平王说:“如果你有本事赶走犬戎,那里就是你的封地。”周王很大方地拿别人的宅基地做顺水人情,虽然是空头支票,但秦国毕竟拿到合法的杀人执照,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干买卖了。

曹共公倒是没给重耳牛舍马厩,查看了通关文牒,原来是同宗,就给他开了套房,可曹共公之后的行为却更加恶劣。原来这位曹公对人体艺术,特别对“男体盛”艺术有偏好。听说重耳长有骈肋异象(胸前肋骨连在一起),就去偷窥他洗澡。当时水气氤氲看不真切,也没有安装针孔头,于是曹共公急不可耐,直截了当扑到澡盆前抓人家的胸。重耳惊骇欲绝,狂喊:“非礼啊!非礼啊!”慌慌张张一手撩水泼人,一手抓起浴巾裹胸。曹共公涎皮赖脸地叫着:“心肝宝贝,你喊吧,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了。”还说了很多脐下三寸的浪话,看着他的恶心样,重耳恨不得立刻阉了他。这时门外响起了乱哄哄的脚步声,意识到有人来了,曹共公只好收敛了,端起做报告的架子悻悻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