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路在何方

重耳在狄国三四个年头了，他成熟了。多难兴邦，多难磨练人，他在成熟的同时也冲淡了人情味。

公子絷首先代表秦穆公对重耳父亲的去世表示痛悼，哀伤地表示老头的离去是秦晋两国的巨大损失，晋国从此失去了伟大的统帅，秦国从此失去了真正的朋友。重耳以孝子的身份向祭奠者磕头致谢，还干号两声，狐偃也耷拉下脸，做哀戚状。公子絷连忙趋步上前，握着重耳的手，亲切地说：“还请公子节哀顺变。”公子听了就收了声。

于是宾主双方就共同感兴趣的话题进行了真诚友好的交谈。

重耳就二哥夷吾回国继位之事表示衷心拥护和热烈祝贺，并对秦国的急公好义，对夷吾的无私援助表示赞赏和感谢。

公子絷指出秦晋两国一衣带水，世代友好，秦国人民对晋国人民的感情是真挚而深厚的。同时他代表秦穆公欢迎公子重耳——也就是秦穆公的二舅子，在他认为方便的时候以私人身份秘密访问秦国。

重耳和狐偃立刻明白了“秘密”的含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是秦国安排在夷吾身后的男二号裸替。

狐偃代表重耳再次郑重地向秦穆公表示感谢，希望秦晋两国睦邻友好，秦晋传统友谊万古长青。

重耳也请公子絷转达他对妹夫和妹妹的思念和问候。

公开会晤结束后，公子絷欣然参观了重耳和隗老四卧室。重耳把隗老四和地上爬的儿子们给他引见了，公子絷夸嫂子漂亮，孩子可爱，真是虎父无犬子。重耳就谦虚地说：“丑妇丑娃让您见笑了。”然后把娘仨撵到院子里去耍，狐偃把门闩落下，把门关紧。以下谈话内容不对外转播。

重耳问：“为什么立他？”

公子絷说：“百里奚和蹇叔反对，你妹妹也反对，你妹夫现在后悔了，夷吾说话不算数，把许诺的东西都赖了。看来当初拥护他的确有点欠考虑。”

狐偃说：“所以你们又到狄国来把我们公子作为你们手里的觥筹（即筹码）了。”

公子絷说：“这是双赢的事情，谈不上谁是谁的觥筹，俄们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秦国的利益。”

重耳说：“那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晋国的利益。”

公子絷说：“我们两国的利益不矛盾呀。你哥哥在国内不得人心，出尔反尔的事情干了不少。前些日子，他为太子申生举行国葬，选好吉壤，立了墓碑。把尸首从原来草葬的野冢里扒出来，只裹了一张芦席，都臭了，按诸侯礼仪，装裹后隆重入殓。他企图以此邀买人心，可好像国人不领情。干一百件坏事想凭一件好事抵消，天下没那么便宜的事。”

重耳落泪道：“申生死得冤枉。小时候一起玩尿泥的场景我还历历在目。”

公子絷说：“愿逝去的灵魂早日安息，活着的还要好好地活。公子打算何时动身赴秦？”

重耳：“我们现在还不能去，你考虑过没有，万一泄露消息，夷吾肯定和你们掰了。千万不要为了我而惹得秦晋两国兵戎相见，我不忍再次看到生灵涂炭。还是等等吧，事情总是在变化之中。”

狐偃激动地说：“您听听，这才是圣主说的话啊。他不领导晋国，还有谁能领导？”

公子絷说：“恭聆教益，在下如沐春风。希望早日在咸阳和阁下把酒言欢，咸阳会鼎力相助公子成就大业的。”

三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一个时辰后，门打开了，赵衰、魏武子、先轸、季子、介子推鱼贯而入。重耳一一介绍，公子絷一一看来，赞不绝口。叹道：“公子龙章凤姿，日月之表，诸位大夫龙韬虎略，社稷干城，公子有这几位国士相助，霸业必成。”于是众人把盏相娱，尽兴方散。

公子絷盘桓十日，依依惜别。

此后又平淡地过了四五年，夷吾在这几年间没理会过兄弟，任其自生自灭。期间爆发了韩战，夷吾被绑回秦国故地重游，被迫把儿子送去当人质才捡回了一条命。秦国第二次派了使者大摇大摆赴狄国，赠送给重耳玉璧和玉圭，表示对他的亲近，也是对夷吾的警告。

夷吾获悉后，又恨又怕，和秦国再干一仗他不敢，打怕了，可来个暗算，他还是有底气的，恐怖活动他在行。于是夷吾连夜派出他爸爸时期的得力干将太监披。披公公带上特种部队奔赴狄国解决重耳，结果还是晚到一步，这个太监虽然很卖力但运气实在不好，永远只差前后脚。

狄国得到线报，便整军备战，要叫晋国尝尝厉害。重耳宅心仁厚，不愿连累亲戚，他清楚什么叫以卵击石，虽然晋国新败，但收拾狄国这样的街道级国家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他们决定去齐国，这样离开晋国就更遥远了。离开之前，重耳一行把老婆孩子或送回娘家，或找秘密地方藏匿。重耳和隗老四及两个儿子告别。老四已经二十五了，在那个年代算是中年人了。重耳强颜欢笑：“你十七岁跟了我，这些年我很快乐，谢谢你。你的恩情我一定要报答，可现在不行，现在我必须走，不然你要做寡妇了。求你等我二十五年吧，二十五年后，我回来报答你，万一那时我回不来了，你再嫁人。好不好？”

女人又好气又好笑：“你们男人都这德性，自己可以花天酒地，倒要女人们为你们守节，简直是混账透顶。亏你说得出口这种话，二十五年后我就是活着也是老菜皮了，或者入土了吧，去嫁给地下的死鬼啊！你老爷爷也掂量掂量，你自个还能再活二十五年吗？”说完，就死抱着重耳，两人泣不成声，孩子也跟着哇哇哭，生离死别，说不尽的凄楚。

这时赵衰和隗老三也抱着儿子赵盾踹门进来，看到他们就骂：“头都要没了，还儿女情长，搂着娘们哭什么？”于是众人一起收拾，孩子们也捡起榆木玩具，然后姊妹俩哭着带着三个孩子自驾车隐入山里。

重耳和他的战友们又迎着朝霞，悲壮地上路了。

此时重耳离开祖国整整十二年了，他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属于他的时间还有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