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耶耶耶

耶耶耶

夷吾的脸色乍阴乍阳,正思绪万千之时,公孙大人不耐烦地把他从太虚幻境里拉了回来。“请大王具结走人,这身行头也顺便换了吧。”于是夷吾把后背带有斗大“囚”字的号衣脱下,褴褛的布条又换成崭新的侯服,戴上象征诸侯的七旒紫金冠出狱了。由王侯而囚犯而又王侯,夷吾同志的人生充满跌宕起伏。

在前往传舍的车上,公孙枝寻衅:“臣以为,背信弃义是贵国的道德和文化,昏君佞臣是贵国的特色和传承。”

夷吾没有底气抗议,便王顾左右而言他。

“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大王也是老江湖了。”公孙枝的语气很像青洪帮。

对方的盘子开过来了,夷吾只好就范,在他面前只是公孙枝,可公孙枝背后站着整个黑社会。赔多赔少人家说了算,割东割西人家随便点。啥也甭说了,所谓:彼为刀俎,我为鱼肉。他继续装孙子,作倾听状。

“几年前许诺的酬劳——河西五城,应该兑现了,俄们已经等得太久太久。”

“嗯。派你们的官员去接收吧,寡人批条子就是了。”夷吾痛快地应承,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弱国无外交。

但对于河西五城的问题夷吾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不是寡人赖账,主要是晋国的大夫们都不同意朕拿国土做人情,朕当时还很生气,反复教育他们要知恩图报,他们就是不听嘛。所以把事情弄僵了,造成两国的很多误会。此事寡人要检讨,从中吸取教训,还要举一反三,并在以后的……”

公孙枝马上进入下一个话题:“这次秦国开战开销很大,对阵亡者要抚恤,对有功者要犒赏。所以晋国要赔偿。”起转承合,层层递进。

“那就开个数吧。”夷吾对自己的话被不客气地打断很尴尬,只好接对方的话茬。

“银若干,粮若干,若干年里支付清。”公孙从怀里掏出袖珍竹简小本本,念了几段数字,夷吾暗算,相当于晋国五年的GDP。

“朕给。”胜者王侯败者寇,夷吾无可奈何。

公孙枝讥讪道:“这可不是大王给的,是俄们自己挣来的。”

“还有吗?”夷吾讨好地问。

“再割河东五城赔偿。”公孙枝掷地有声。

秦晋按照黄河河道的走势,多少代以来双方遵守旧例沿河对峙,大自然的格局是最好的分界线,即使黄河年年改道,决口溃堤,黄汤泛滥,总有退潮接龙的时候,无论地龙如何折腾着搬家,大家仍然默契地沿着新地址隔河招呼,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现在世道全变了,穿上马夹从河里出来就让人不认识了。

夷吾沉默下来,他怕成为晋国的罪人。这在公孙枝的预料之中,为此他使出了特异功能——以眼杀人。他的一对眸子,虽小,却寒光如聚,洞若观火。此时无声胜有声,恶狠狠的眼神化成插在地上的一根朝天钉,朝夷吾龇着寒光。夷吾自觉地摇身一变为驶过钉子的自行车轮胎,鼓胀的怒气“哧”地一下泄了个干净。毕竟做事要以人为本,更要以人命为本,命要没了,理想、主义、理论全成了空话。权力、金钱、女人不会因为某个大人物死了,就哭着嚎着跟去殉葬,它们从不缺茂盛的继承者。爱新觉罗·允礽就敢对老爸康熙放言:自古哪有当四十年的太子。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夷吾懂得活着才是一切,他现在只是欠修理的瘪胎,想明白了,便淡定地说:“朕也给。”

“今朝放你回去,明天你再反戈一击,秦国怎么办,俄们可是吓怕了呀!”公孙枝又露出一副胆小可怜的样子。

“你们到底要咋的?”夷吾疑惑了,“还要把晋国大卸八块不成?”

“嘿嘿,哪里至于,您的嗣子圉长大成人了吧。俄们国君的夫人,也就是您的妹妹,圉的姑姑,老念叨着他,总希望他来咸阳学习生活。”

“我靠,原来如此。”夷吾醒悟,暗暗叫苦。

秦国的版图从此多了一个凸起的大角,由西往东跨越中华民族的母亲河,楔子一样插入晋国的腹地。这是秦国的一小步,却是中国发展的一大步,之后二百年里秦国通过黄河以东的这座桥头堡频频问鼎中原,不断渗透蚕食,贪婪地、不知疲倦地扩土兼并,经历无数次挫折后,终于在始皇帝这一代完成了穆公以来二十二代秦王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