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剪梅

夷吾回国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秦晋，百里奚和蹇叔当时还在秦国各地视察秋收工作，听到这个消息就匆匆赶回来了，这时夷吾一行已经跨过了晋国国境线。

秦穆公和老哥俩在咸阳宫里围坐，底下人端上三大碗热腾腾的羊肉汤，一叠硬馍，一盘炖烂的羯羊羔。

老百里吹开汤面上冒的热气，说：“国君帮夷吾回国，不应该操之过急，至少和老朽们先通通气。夷吾这个人，其心不正，眸子眊也。看人时的眼光闪烁游移，很难聚光。走起路来像狼那样踌躇四顾，鬼精鬼精，总之不是个正派人，要防止他食言。”

老蹇啜了一口热汤，吐了下舌头，说：“我老头子犬齿七十五，阅人无数，我看这娃和他爹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都是阴谋诡谲、出尔反尔的行家，只讲利益，不讲人情。他的许诺是要打折扣的。”

秦穆公说：“当时他催得急，寡人实诚，也就应承他了。寡人寻思着他要是继不了位，那他答应俄们的好处不也泡汤了？”

百里掰了一块细馍泡汤，说：“如果食言，那他理屈，不讲人情的政治是短命的。要是以这种德性治国，必然君臣离心，百姓离德。反过来，有一个外强中干的邻居对俄们来说未必是坏事。”

老蹇说：“事到如今，俄们只好做两手准备，留下个后手。他能兑现便罢，要是敢卸磨杀驴，俄们就把他赶走，立他弟弟重耳接班。重耳现在在狄国他外公家，狄君待他以上卿之礼。俄们也应该对他有所表示。”

百里说：“俄们派人带上重礼去摸摸重耳的底。嘱咐他方便的时候，以私人的身份秘密来我国访问。这事要绝密，一旦泄露出去，必遭晋国强烈抗议。所有给夷吾的人情就都白废了。”

秦穆公说：“所言极是，那么就让寡人的弟弟公子絷辛苦一趟。”

夷吾登基后果然食言，别说土地，连土块都没给秦国一筐。不仅如此，原先他答应给予里克为首的、拥护他即位的宫廷政变派以分茅胙土的重赏，不但全数赖掉，还额外赠送人家每人脖子上一刀，这叫一了百了，省得他们时不时拿着白条来找他结应付款，这会让他产生严重的心理障碍。再说，虽然里克他们给他除了仇人，送了他王位，但他们的势力也在逐渐坐大，且个个以功臣自居，不把新君放在眼里，等到尾大不掉，局面就没法掌控了。这帮人今天可以“倷伊拉做忒”，明天自然也可以“倷阿拉做忒”，留着他们终归有风险。夷吾没有投资过风险基金，也没有当过基金经理，所以没有风险承受能力。

对于夷吾的食言，秦国上下不干了，攮袖撸臂，纷纷扬言要带上马鞭去晋国开导开导夷吾。

老百里说：“光占理还不管用，现在是靠拳头说话的时代，晋国实力不亚于秦国，真打起来俄们未必占上风。秦国这几年经济腾飞，发展势头正旺，应该积蓄力量，来日方长。”

老蹇说：“我同意老弟的意见。夷吾那宵小，我料他在国内不会得人心，就让他们君臣窝里斗吧，斗到头破血流的时候，我们看准时机，一并收拾。他们答应给我们的东西，权且寄存在夷吾名下，届时连本金带利息一样不少叫他还清。”

秦穆公只好隐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