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坏女孩

坏女孩

被掳掠到晋国的美人兼灾星就是骊男爵的公主——骊姬,当时平民女子是没有姓名的,即使是贵族女子也只有姓而无名。因为她是骊国人,国姓骊,又成了晋献公的宠姬,所以《国语》、《左传》、《史记》都称她为骊姬,这又是中国历史上一个著名的画皮。从她不自觉地充当咒语执行人的角度来说,她的确扰乱了晋国朝政,客观上报了国仇家恨,让她亡父的谶语成真。

史书上也恨恨地承认,这位骊国的基德曼小姐真是倾国倾城,风情万种,她毫无争议地独占花魁,成了国君的专宠。一年后,她又为国君生下了混血王子奚齐,晋献公耄耋(mào dié)之年喜得贵子,举国震惊,由此证明了那句话: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老夫少妻,照样和谐。晋献公没拿过诺贝尔物理学奖,却能突破生理极限,最美不过夕阳红!

再之后,晋献公就不行了,只能靠意淫行事。而骊姬二十几岁如狼似虎,哪容罢手,随即跳了槽,和一个横行宫中的国君嬖臣、名叫施的优伶(即戏子)通奸,施当时三十开外,是一个能用美丽来形容的男人,他还兼任晋献公老头的忘年断背。男人忽悠女人叫调戏,女人忽悠男人叫勾引,男女对着忽悠呢,就叫爱情。有了爱情之后便海誓山盟: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西兰花。老头一出差,他就和骊姬即昼夜宣淫,秽闻传及宫外。

迫于骊姬的专宠和施的淫威,没人敢向老头揭发。怪不得孔老夫子对这种世道看不下去,只好哀叹一句:天下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如今晋献公成天被一个是长得很委婉的小人和一个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荡妇包围,那是肯定没法养了。自古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老头子全摊上了。

这俩人配合默契,感情丰富,一秒钟前还笑得眼泪汪汪,一秒钟后就哭得死去活来,眼泪一点不作贱,倒是能搭一副珠联璧合的二人转架子。

晋献公作为一个处心积虑的政治家兼阴谋家,能洞察千里之外,却看不见自己的眼睫毛。他对骊姬千依百顺,要星星就不给月亮,要雪糕就不给棒冰,绝不含糊。这娘们就仗着宠信颐指气使起来,宫里许多小人,见她得势便竞相巴结,更弄得乌烟瘴气,朝野侧目。

晋献公和不同女人有过好些个儿子,或早夭,或寂寂无名,但有三个大大有名:长子夷吾、次子重耳、三子申生。古代家庭看重长子,长子为父,但王侯门第不光看重长幼秩序,更讲究嫡庶之分。申生为正室所生,苗红根正,被立为太子,两个哥哥是小老婆养的,只好向他称臣。但成为太子一定是福气吗?正所谓“福兮祸之所伏”,从申生走上巅峰的那刻起,他的人生悲剧也同时拉开了大幕。

骊姬虽然比他们都小,但名分上是继母,按照礼数,他们都管她叫夫人,晋献公十分宝贝骊姬,且爱屋及乌,异常钟爱小儿子奚齐。骊姬于是心里就蠢蠢欲动,有了改朝换代的心思。

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趁老头出差,施窜进后宫,轻车熟路摸上骊姬的榻。榻上人早已守株守得心焦,哪里还堪厮磨,兔子一到,立刻入巷,酣畅淋漓之后,施从她胴体上软绵绵地滑下来,骊姬向施诉说了自己的心事。施就给她出个鬼点子。真所谓物以类聚,一拍即合。

晋献公回来后,骊姬就跟他说:如今申生威重有德望,每当国君出巡,朝廷官员都络绎不绝地跑去向申生请安献媚,弄得晋国人民只知有申生而不知有国君。晋献公听了谗言,心里很不爽,后来施也不断在他跟前给申生上眼药。枕头左右都有人吹风,可谓三人成虎,太子渐失上意。于是晋献公赏申生羽裳一领,玉玦一方,申生无功而受禄,大惑不解。

申生糊涂,可里克、史苏、郭偃他们不糊涂,玦乃“绝”也,绝情之意。四百年后的鸿门宴上,范增也数次以自己的配饰玉玦暗示项羽,杀掉沛公,以绝后患。可项王有妇人之仁,假装看不见,惹得“亚父”事后顿足怒斥:竖子不足与谋。

不久,晋献公的生日到了。臣子们照例向国君献祭肉,祝他吉祥,太子申生献的祭肉按礼摆放在正堂前面。按照中国传统,食用供过的食物会带来好运。比如清明节扫墓,人们会把敬过祖先的果品分给孩子们,以期祖先给后辈带来福祉。施开始实施行动计划了。他是宠臣,出入宫禁无人阻挡,便把正堂外执事的太监打发开去,闪进正堂,来到盛放太子所呈祭肉的器物边,见四下无人,把掖在袖筒里的竹管掏出来,拔了塞子,移开铜盖,往铜鬲里地撒了一圈药末,再小心翼翼盖上,然后哼着《人说晋国好地方》,从从容容地踱了出去。

晋献公回宫,骊姬上前宽衣伺候,拣他爱听的话说,晋献公兴冲冲地即叫传膳,戏子施适时地回禀太子弟兄们都进献了祭肉。晋献公兴致大好,就让把祭肉端上来。众人忙碌开来,一边布置果品菜蔬,一边烫酒,一边掌灯,厨子将肉规整了一大盘。晋献公饮了两盅,欲伸箸取肉,此时骊姬脸色突变,叫嚷着肉色有异样。施也凑上来端详,随即惊诧道:“可能有诈,国君切勿食用。”作为成熟的政治家,晋献公具备所有同行所共有的品质——被迫害妄想症,该类精神疾病来源于对一贯害人而担心仇家报复而长年积累的过度紧张。所以他当即警觉起来,命牵犬来食,犬立毙。晋献公脸都扭曲了,残忍本性大现,再逼身边小臣尝试,小臣哭着吃下,翻滚几下,七窍流血蹬了腿。晋献公暴怒,看来亲生儿子要弑君篡权了。

此时晋献公三个儿子都在外地镇守,申生在绛城,重耳在蒲城,夷吾在屈城。晋献公把自己的佩剑交给亲信太监——披,派他赴绛城赐申生死。这个叫披的公公极其负责,星夜而去。

但长了翅膀的消息比马跑得还快,申生第一时间得知噩耗,纳闷之余,极度悲伤。这是个君子加傻子似的人物,不能说他受封建思想毒害深,因为封建理论的主体思想是儒家思想,而孔子要比申生晚出生一个半世纪,孔子在世时也从根本上反对没有原则的“愚忠”和“愚孝”,所以这不关孔圣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