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自作孽，不可活

原文

“松耶柏耶”之歌，悼王建以客亡国也。然是时有即墨大夫，亦客也，知齐亡在旦夕，见王而说之曰：“齐地方数千里，带甲百万，今三晋大夫不便秦，而在阿、鄄之间者百数。王收而与之数万之众，使收晋故地，即临晋之间可复矣。鄢、郢大夫不欲为秦，而在城南下者百数。王收而与之数万之众，使收楚故地，即武关可入矣。如此而齐威可立，岂特保国家而已哉！”建不听，而竟饿死其邑松柏之间。为此谋者非客耶？然则非客负于齐，固王听之不聪耳。

——《客非负齐》

齐王建——齐国的最后一任君主，在位长达四十四年，不过正是在这四十四年，他眼睁睁看着秦国灭了魏、韩、赵、楚、燕五雄，最后秦国大将王贲挟灭燕之势，从北边攻入齐国，长驱直入，两个月内便打到了临淄，齐王建束手无策，只好束手就擒。秦王嬴政下诏说，念他四十多年一直对秦国很是恭顺，因此免除死罪，将他迁往共城居住，每天供应一斗粟米。

可怜的齐王建带着妻子和随从到了共城，很快就吃完了带来的东西，最后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每天在院里的松树下徘徊，直到饿死。齐国老百姓听说后，很是可怜他，便作了一首歌：“松邪、柏邪！住建共者，客耶！”意思是，客卿害死了齐王建。

客卿，这在战国时期是一个高风险、低投入、高产出的职业。非本国人在本国为官，便可以称作客卿，当然，其中以说客最为普遍。最成功的有商鞅、张仪、苏秦、乐毅，他们都是客卿。当时的客卿是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端着东家的饭碗干的是西家的活儿。到后来，国君们也有意识地利用他们来替自己干活。在这方面做得最出色的是秦国，当时秦国的说客遍布天下，目的很简单，帮秦国营造舆论氛围，帮秦国顺利实现它的战略意图，以最终离间山东各国，以利于秦国各个击破。

齐王建时期，秦国施行的是远交近攻的战略。先稳住远的，再吃掉近的。齐国是当时数一数二的大国，也是在实力上唯一能与秦国抗衡的国家，当然成了秦国最重要的统战对象。于是，秦国派出很多说客，隐藏的、显露的都有，并大肆贿赂齐王建身边的人，拉拢讨好齐王建，让齐王建不要干涉秦与魏、韩、赵等国之间的战争。

这个战略非常奏效，齐王建最宠信的大臣后胜，是齐国的丞相，他接受秦国的大批贿赂，从来没有想过在各国与秦激战的时候帮他们一把。齐王建也陶醉在与秦国的和平里，甚至还去秦国访问了一次，秦王在咸阳宫大摆酒席，以隆重的礼节来招待他，于是他也就完全把以后的事情忘了，天真地相信秦国不会来打他。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王贲率兵灭掉齐国，齐王建被饿死，而人们作歌把齐王建饿死的原因归咎于那些说客。张燧认为这是不对的。他举了个例子。齐国即墨大夫，也是客卿。魏、韩、赵、楚四国都被秦国灭掉之后，他觉得形势非常危急，齐国随时会有亡国的危险，便求见齐王，对他说，现在魏、韩、赵三国不愿意投降秦国的大夫们都聚集在阿、鄄两个地方，如果您召集他们，给他们几万兵马，让他们去收复国土，那么三晋之地便可以收复；楚国大夫们都聚集城南，如果您召集他们，给他们几万人马，那么楚国的国土也可以收复。这样的话，齐国就可以进一步增强自己的力量，能够抗衡秦国了。

可惜的是，齐王建这时仍然怀抱着对秦国的幻想，他不愿意冒这样的风险，即使作为客卿的即墨大夫的意见是对的，他也丝毫没有听进去。

因此，张燧得出结论，其实不是所有的客卿都对齐国不利，而是齐王没那么聪明，没有分辨正确意见的能力，因此，饿死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