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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辽金元小说史
1.9.2 第二节 《续夷坚志》

第二节 《续夷坚志》

金朝统者对汉族文化的钦慕,绝不亚于辽代。据史籍记载,他们曾多次向南宋统治者索要、或利用战争抢掠知名的“说话”艺人,以满足其精神和娱乐享受的需要。《三朝北盟汇编》卷七十七《金人来索诸色人》条说:当时金人向宋王朝一次索讨的艺人就有一百五十多名,其中包括“说话”、“杂剧”、“弄影戏”和“教坊乐人”等。这些人原为南宋宫廷服务,大多具有高超的表演才能。金朝君主完颜亮的弟弟完颜充非常爱听来自中原地区的“说话”艺人刘敏讲述的《五代史》故事,每听到入神处,竟然“拍案连声曰:有如是乎”(5)!可见南宋的“说话”在北疆的金人地区扎根,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由于历史文献的匮乏,金代“说话”的详情和话本实例已难考索,而金代文言小说的存世作品,目前也仅知有《续夷坚志》等极少的几种。但与辽代相比,金代文学较为成熟和丰富。这主要是指诗、词、诸宫调和散文创作等,相对而言,小说创作显得发展滞缓。因此,《续夷坚志》的出现,是金代小说的一大喜事。

《续夷坚志》的撰写者是著名的文学家元好问。元好问(1190—1257),字裕之,号遗山,秀容(今山西忻县)人。兴定五年(1221)进士,先后任职为内乡令、南阳令,行尚书省左司员外郎等。金亡不仕,专心著述,有诗集《中州集》、词集《中州乐府》以及《论诗绝句三十首》等,皆堪称金代文学之冠。《续夷坚志》是他模仿洪迈的《夷坚志》而创作的志怪小说,原为四卷,而《四库全书》作二卷,目前的通行本是四卷,有清嘉庆大梁书院本、道光得月楼丛书本、商务印书馆本以及今人的点校本等。

元好问身处社会动荡的年代,又具正直爱国之心,创作的诗词风格豪放,内容以表现社会现实生活居多,小说创作也不例外。诚如荣誉的《续夷坚志序》所说:“其名虽续洪氏,而所记皆中原陆沉时事,耳闻目见,纤细毕录,可使善者劝而恶者惩,非齐谐志怪比也。”这也成为《续夷坚志》的基本的特点之一。如《宫婢玉真》中有首托鬼魂所作的《杨柳枝》词说:“故宫台榭只荒丘,忍回头,塞外风霜家万里,望中愁,楚魂湘血恨悠悠,此生休。”作者把身在异乡的北宋宫女玉真对故国山河沦丧的痛苦、忧愁、仇恨和依恋之情,摹写得缠绵悱恻,实际上也是作者心灵世界的真实写照。《边元恕所记二事》叙述“周兵初西来”时,“攻城破,驱壮士无榆坡,尽杀之”甚至连儿童也“为军士驱逐”,“追及者皆以大蒬击杀之”等一幅幅血淋淋的杀人情景,活现出蒙古征服者的残暴罪行。人民反抗掠夺者的正义斗争精神也在元好问的笔下有较具体的描述。如《包女得嫁》叙一女巫假借神意,使民女获救之事,全文仅百余字,一位正直勇敢机智聪明的女巫形象呼之欲出,真是言简意赅,气深情长。《戴十妻梁氏》中的“烈妇”梁氏毅然为含冤而死的丈夫复仇,这种维护正义、威武不屈的品格令人钦敬。《王增寿外力》一则小说较具代表性:

秀容东南双堡王增寿,号为外力,善角?,人莫能敌。太和末,官括驼。增寿作诡计,钉驼足充跛,自羊头村背负至代州。州守信以为然,增寿复负之而归。

这则小说文字凝练,质朴,短短五十余字,就把王增寿的机智反抗“官括驼”的掠夺表现得栩栩如生,更写出了王增寿“人莫能敌”的勇武。同时,元好问也十分赞赏统治集团中那些贤能官吏的才干。《范元质决牛讼》叙述平舆令范元质运用科学的血型知识,审结了函头村的一桩复杂的牛官司,赞扬他的“神明”断案精神。其文略云:

李三水牯生一犊,数日死,弃水中。邻张氏水牯亦生一犊,李三为牧儿所诱,窃张犊去,令其家水牯乳之。张家挞之,遂告张曰:“李家犊死水中,今所乳君家犊也,君告官,我往证。”张诉之官,元质曰:“此不难。”命汲新水两盆,刺两牛耳尖血沥水中,二血殊不相入。又提犊子亦刺之,犊血沥水上,随与张牛血相入而凝,即以犊归张氏,县称神明。

《续夷坚志》中的这类小说,志怪成分较少,而现实生活气息浓厚,这是元好问忠实于时代生活的记录,同时也标志着志怪小说向现实生活的回归。从志怪小说的发展来说,它意味着正在日益和志人小说的逐步融合。但元好问也依然保持着好奇尚怪的艺术情趣,在《续夷坚志》中记录了各种奇人奇事,继承了志怪小说的搜奇记怪传统,如《猎犬》、《金狮猛》、《刀生花》、《枸杞》、《田鼠》、《莲十三花》、《天庆鹤降》等。在这类小说中,写得较好的是表现男女爱情婚姻故事的作品。如《护兰童子》描写一对恩爱的新婚夫妇突遭不幸,妻亡后,男子“追悼不已,郁不自聊”,竟至“夜梦妻如平生”,向己诉说其“身后为护兰童子,住翡翠庵”之事。男子赋诗寄托哀思云:“翡翠庵前花草香,护兰童子淡云妆。夙愿还却三生债,不道未归人断肠”。对亡妻的绵绵情思跃然纸上。

元好问的《续夷坚志》对元代的志怪小说创作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出现了吴元复的《湖海新闻夷坚续志》、郭宵凤的《江湖纪闻》、王大有的《南野闲居录》(存三则)、伊世珍的《琅环记》和无名氏编纂的《异闻总录》等书。

与宋代志怪小说相比,金代的志怪小说不仅数量少,而且艺术成就也不高。即使是元好问的《续夷坚志》,部分作品清新可读,但就总体而言,较《夷坚志》等宋人小说逊色不少,存在着明显的思想缺点和艺术局限。其原因较为复杂。除了时代和社会的因素外,恐怕还与文学时尚有关。一是小说和讲史话本的繁荣,成为小说发展的主流;二是小说家们因循守旧的观念作祟。他们大多因袭洪迈《夷坚志》的创作道路,较少艺术创新意识。这种滞后于时代的旧思想的直接反映,则是志怪小说创作中出现的崇尚摹拟或续编《夷坚志》的风气,而文学的生命在于生生不息的艺术创造。两者的相悖,也许是金(包括元)代志怪小说滞缓发展的重要原因。

【注释】

(1)《辽史》卷十《圣宗纪》一,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版。

(2)《契丹国志》卷七《圣宗天辅皇帝》,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

(3)《辽史》卷十八《兴宗纪》一,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版。

(4)卷七十二《四夷附录》,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版。

(5)徐梦莘《三朝北盟汇编》卷二四三苗耀《神麓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