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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明小说发展研究——以人物描写为中心第2版
1.4.2.1 第一节 重复:关于元明早期小说人物描写的一种研究

第一节 重复:关于元明早期小说人物描写的一种研究

我们在这里首先要指出的是这样一种现象:元明早期小说中存在着这样那样的写作上的重复(1)。兹分条陈述如下。

一、对战将人物肖像的描写大量重复

这种肖像描写的重复大量出现在《新刊全相秦并六国平话》里,同时也在其他元刊“讲史”平话中重复。为了论述的简便和直观,我们将战将人物肖像描写重复的主要表现列表示意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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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讲史”话本显然已经认识到叙事文学需要对出现的人物进行肖像描写,但表格却清楚地告诉我们其对战斗中的人物进行的肖像描写在内容上和形式上都是极其简陋的,重复带给人的审美感觉也是简陋的。这说明元明早期小说的作者对战争和人的观察理解还相当表面,而其想像、描摹战争中的人的面貌特征及其差异的能力同样是低劣的。

二、对战斗中的人物进行描写时描写的重复

《新刊全相秦并六国平话》王剪与陈申交战:“二人战三十合,王剪诈败,陈申赶将来,王剪不用长刀,粘弓取箭,番(同“翻”,下同)身背射三支连珠箭,喝一声‘着’,不知陈申性命怎生?”邹兴与王剪战:“邹兴败走,王剪急追,邹兴插了枪,取出鹊面宝雕弓,三支狼未(同“尾”)箭,番身射三支流星箭,王剪闪过三箭,邹兴大败。将兵亏折了五百余人,死尸遍地,鲜血坑流。”蒙毅与郑安成交战的描写:“蒙毅败走,郑安成赶将来,蒙毅不用长刀,粘弓搭箭,连射三支连珠箭,郑安成措手不及……”蒙毅与周霸相斗:“蒙毅诈败,周霸赶将来,蒙毅粘弓搭箭,连射三支箭,周霸措手不及……”李信战颜符序:“李信不用长刀,粘弓取箭,番身连射三支连珠箭……”李信战陈康:“李信败走,陈康赶将去,李信不用长刀,粘弓取箭,一发三支连珠箭而来,陈康措手不及,见银盔已倒,两脚登(同“蹬”)空。”又“李信诈走,张吉赶将来,李信不用长枪,粘弓取箭,射三支连珠箭,张吉落马。”蒙恬与吴广交战:“吴广败走,蒙恬赶将来,吴广插了枪,粘弓□□(此处二字缺),番身射三支连珠箭来,都被蒙恬闪了。”《乐毅图齐七国春秋后集》描写王孙贾和淖齿战斗:“王孙贾诈败,淖齿便赶,被王孙贾翻身射三支连珠箭,淖齿落马。”

对战斗中人物的描写的重复还有:“二骑来交,场中婉转,杀气腾空。一来一往,似凤翻飞;一上一下,如鹘展翅。”这是对王贲和项梁的描写。描写燕将石凯和秦将蒙毅是:“二人各出马。一上一下,如鹘打兔;一来一往,似凤番身。”再看对蒙恬和吴辛的描写:“二将场中婉转,杀气腾空。一来一往,似凤番身;一上一下,如鸦点翅。”(《新刊全相秦并六国平话》)

按,上述重复描写同样说明元明早期小说对战争和人的观察理解的肤浅表面,直接的表现是对战斗场面,战争中人物的行动的描写缺乏想像力,把所有的战斗都想像成一种模式,更谈不上捕捉特异行动中的美感。单个地看其对行动中的美感的比喻是不错的,可重复势所必然地削弱了原本不错的美感。

三、其他重复

对战斗残酷性的描写使用同样的句子。蒙恬攻入楚城“杀得六街三市死尸满地,鲜血坑流”。再看“蒙毅被齐兵陷在小松岭下,杀得三军大乱,死尸遍野,鲜血坑流”。而前面王剪和邹兴的战斗描写中,已有“死尸遍地,鲜血坑流”的句子。

对秦军主将的描写重复了一种夸张而神异的手法。周光准备去行刺王剪,“至晚,帐中忽起狂风一阵,王剪思量,今夜必有刺客来……”另一处,张吉要带五百军去劫王剪寨,“王剪正在军中坐,只见□(此字原文模糊,不便辨认。)阵风过,把风一嗅,便知张吉要来劫寨”。再有,吴广要带五百人去劫王贲寨,“王贲当晚军中坐定,忽然一阵风过,王贲把风一嗅,言今夜有人来劫寨……”(《新刊全相秦并六国平话》)

《乐毅图齐七国春秋后集》有十一处写到“打阵”,这本身就是一种重复,而每一次的“打阵”描写也是一种写作上的或多或少的重复。让我们先来看看第一次打阵的描写:乐毅布下七星八斗阵,与齐将邹文简对阵,“乐毅曰:‘你识吾阵么?’文简曰:‘识。’乐毅曰:‘何阵?’文简曰:‘七星八斗阵。’毅曰:‘有何阵破?’文简曰:‘用黑杀天阵□(此字字迹不清,“王”抑或“土”)破之。’乐毅曰:‘然。如此,你敢打阵么?’文简曰:‘敢。’喊一声,撞入燕阵。乐毅见文简入阵,将手中白旗一招,变成六十四卦阵。文简撞阵,不能得出,多时,只见一人将皂旗亭亭而立,文简至近,其人将旗摇动,狂风大作,土雾遮天,不辨高低上下。文简被众军捉住,推见乐毅,乐毅令将槛车收了。”这就是第一次,也是最详细的一次关于“打阵”的描写,后面的十次打阵描写人物虽然各不相同,但都全部或者部分地在重复第一次的描写。从而构成了打阵描写的描写模式以及这种模式的不断重复。为了节省篇幅和不使文章显得繁冗,另外十次关于打阵的描写就不再一一列举了。

此外,在军队出征、战斗场面、战术战法(设下埋伏,诱敌深入,战胜敌人或使用绊马索制敌等)以及对灭赵与灭楚场景的描写等方面《新刊全相秦并六国平话》都还有着这样那样的重复性的描写,也不再一一胪列。

按,这些重复提示我们要注意到元明早期小说描写战争和人物的多方面的局限。

四、《全相续前汉书平话》里的重复

《全相续前汉书平话》如出一辙地描写了楚王韩信、梁王彭越、青州刘肥、赵王如意等四人相继被刘邦和吕后谋害的经过,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描写的重复。

刘邦要收拾韩信,陈平献计借巡游之名捉拿韩信。孙安、左车、周叔皆劝韩信祸在旦夕,不能相信刘邦,要早做准备,韩信一会儿是“无此事,我不曾负汉,汉不负我”,一会儿是“若依公语,使信疑汉,不尽忠孝之心”,一会儿又是“信心乱不随”,最后在见驾时被刘邦拿下,于是后悔不迭,并最终被吕后害死。

收拾了韩信,刘邦下一步就准备对付彭越,先是彭越不到洛阳见驾,后又扯碎诏书,陈平献计下诏赏赐彭越,彭越必来谢恩,可借机剪除。彭越果然大喜,要随使命去谢恩,扈彻劝说:“我王不可去,此带(指刘邦赐的犀带)乃是勾线,取大王之命,真乃陈平之计,大王若去,与楚王无二也。”彭越又不听劝告:“梁王笑曰:‘我不同楚王,楚王为藏钟离末,罪当如是,我去无碍。’”“扈彻又谏,不从,随使命便行。”到了长安即被问罪,于是“方醒扈彻之言”。

吕后要收拾关外十王,先从青州刘肥开始,吕胥献计假传惠帝诏书,诏刘肥来“同理国事”,刘肥必来,到时邀入后宫,用鸩酒毒死,于是使命持诏到青州诏刘肥,“刘肥便收拾行程,欲赴长安,有大夫卫勃奏:‘大王休去,岂不知吕后恨(同“狠”)毒?恐有计策。’刘肥曰:‘吾与惠帝是太后的子,今惠帝年幼主国事,惠帝诏我,别无它意。’言讫,随使命上路。”当然,吕后正准备毒死刘肥时惠帝赶到,救了刘肥。

吕后又要除掉赵王如意,吕胥建议先杀了周昌,再收拾赵王,发矫诏派使命往赵国取周昌,周昌告诫赵王这是吕后的计谋,不能听从,赵王不听,将周昌擒献。周昌死后,吕后再发矫诏,准备用鸩酒毒死赵王。赵王便随使命入长安。有下大夫崔遂奏曰:“‘大王不可法(当为“去”之误),是太后之计图我王,大王岂不见周昌乎?’赵王不信,乘马冲大夫崔遂,崔遂不免再谏曰:‘臣扯君衣,合当死矣。愿大王从之。’又不从,崔遂拽住马死谏,如意甚怒,用马鞭子打,崔遂苦谏不住,遂曰:‘君不听臣之良言,如意可惜长安就死,臣乃自刺咽喉而死,免后人是非。’遂死。大王随使去。”赵王一去,果然被吕后用药酒毒死。

按,“讲史”话本开始描写一个重大的主题,即政治斗争,但是政治斗争比战争还更复杂,在根本还无法驾驭这样复杂的人际关系的时候,只好采用一个最简便的办法:以一当十。

五、《武王伐纣平话》里的重复

《武王伐纣平话》中描写纣王杀百邑考和黄飞虎妻耿氏都是这样:纣王无礼——百邑考、耿氏愤怒,骂纣王无道不仁之君——纣王大怒,将其“醒(“醒”究为何意,待考。疑为“醢”之误)为肉酱”——分别将肉酱赐给百邑考之父姬昌和耿氏之夫黄飞虎去吃。当然,姬昌和黄飞虎对待亲人肉酱的态度与行为是不一样的。无独有偶,《乐毅图齐七国春秋后集》也有类似的描写,如:“孙子大悦,令众军醒(子之)为肉酱食之。”“忽有孙子、章子二人金阶下山呼,礼毕,奏曰:‘臣昨蒙圣旨伐燕,遂擒了子之,醒为肉酱,众军食之……’”

按,惩罚是恐怖的时刻,面临死亡的过程是对心理和精神的极度考验,不论是描写处死别人的人,还是被处死的人都是小说家可以大显身手的地方,可这里依然简化了一切。

六、女性描写的重复

我们首先来看一些作品中关于女性的描写。

宋刘斧《青琐高议·后集》卷之六《范敏》:

妇人高髻浓鬓,杏脸柳眉,目剪秋水,唇夺夏樱。

《青琐高议·别集》卷之四《张浩——花下与李氏结婚》描写李氏:

细视乃出世色。新月笼眉,秋莲著脸,垂螺压鬓,皓齿排琼,嫩玉生光,幽花未艳。

《宿香亭张浩遇莺莺》(《警世通言》卷二十九):

但见:新月笼眉,春桃拂脸,意态幽花未艳,肌肤嫩玉生光,莲步一折,着弓弓扣绣鞋儿,螺髻双垂,插短短紫金钗子……

《金明池吴清逢爱爱》(《警世通言》卷三十)描写爱爱:

……生得如何:眼横秋水,眉拂春山,发似云堆,足如莲蕊,两颗樱桃分素口,一支杨柳斗纤腰……(2)

国演义与民间文学传统》,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7月版,第97—114页。《水浒传》(以容与堂本为依据)第七回“花和尚倒拔垂杨柳,豹子头误入白虎堂”描写林冲“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是在重复《三国志平话》和《三国志通俗演义》里对张飞的描写。《金瓶梅词话》第二回“西门庆帘下遇金莲,王婆子贪贿说风情”对潘金莲的一段描写是《水浒传》第四十四回“锦豹子小径逢戴宗,病关索长街遇石秀”潘巧云描写的重复。

宋李献民《云斋广录》卷六《双桃记》描写王氏萧娘:

眉扫春山之翠,目裁秋水之明,香体凝酥,垂螺绾黛……

同书卷八《华阳仙缘·上》诸葛氏:

然而眉翠绿发,丹脸朱唇……

《柳耆卿诗酒玩江楼记》描写柳永眼中的周月仙:

柳县宰见月仙果然生得:云鬓轻梳蝉翼,娥眉巧画春山,朱唇注一颗夭桃,皓齿排两行碎玉。花生媚脸,冰剪春眸。意态妖娆,精神艳冶。岂特余杭之绝色,尤胜都下之名花。

《西湖三塔记》:

奚宣赞着眼看那妇人,真个生得:绿云堆发,白雪凝肤,眼横秋水之波,眉插春山之黛,桃萼淡粧红脸,樱珠轻点绛唇,步鞋衬小小金莲,玉指露纤纤春笋。

《风月瑞仙亭》描写卓文君:

相如细视文君,果然生得:眉如翠羽,肌如白雪……临溪双洛浦,对月两嫦娥。

《武王伐纣平话》描写妲己:

生得形容端正,有倾城之貌,环中第一,年登一十八岁,名妲己。……面无粉饰,宛如月里嫦娥;头不梳洗,一似蓬莱仙子。肌肤似雪,遍体如银。

费仲见了,面如白玉,貌赛嫦娥,有沉鱼落雁之容,羞花闭月之貌……

《秦并六国平话》描写赵姬:

……玉肌花容,莲步柳腰……

《大唐三藏取经诗话》:

两行尽是女人,年方二八,美貌轻盈,星眼柳眉,朱唇榴齿,桃脸蝉发……

有一白衣妇人,身挂白罗衣,腰系白裙子,手把白牡丹一朵,面似白莲,十指如玉……

《宣和遗事》描写李师师:

帘儿下见个佳人,发亸乌云,钗簪金凤,眼横秋水之波,眉拂春山之黛,腰如弱柳,体若凝脂,十指露春笋纤长,一搦衬金莲稳小……悄似嫦娥离月殿,恍然洛女下瑶阶。

现在,我们来对这些不同的作品中关于女性的描写作一归纳分析:(1)对头发的描写:“绿发”、“云鬓轻梳蝉翼”、“绿云堆发”、“桃脸蝉发”、“发似云堆”、“发亸乌云”。(2)对眉毛的描写:“柳眉”、“眉扫春山之黛”、“眉翠”、“新月笼眉”、“娥眉巧画春山”、“眉拂青山之黛”、“眉插春山之黛”、“眉拂春山”。(3)对眼睛的描写:“目剪秋水”、“目裁秋水之明”、“眼描秋月”、“眼横秋水之波”、“眼横秋水”。(4)对脸的描写:“丹脸朱唇”、“花生媚脸”、“桃萼淡粧红脸”、“春桃拂脸”、“桃脸蝉发”、“面似白莲”、“面如白玉”。(5)对嘴唇牙齿的描写:“唇夺夏樱”、“皓齿排琼”、“丹脸朱唇”、“朱唇注一颗夭桃,皓齿排两行碎玉”、“朱唇榴齿”、“樱珠轻点绛唇”、“两颗樱桃分素口”。(6)对肌肤的描写:“白雪凝肤”、“肌肤似雪,遍体如银”、“肌如白雪”、“玉肌花貌”、“嫩玉生光”、“肌肤嫩玉生光”、“体若凝脂”。(7)对手的描写:“玉指露纤纤春笋”、“十指如玉”、“十指露春笋纤长”。(8)对足的描写:“步鞋衬小小金莲”、“莲步柳腰”、“莲步一折,着弓弓扣绣鞋儿”、“一搦衬金莲稳小”。(9)对体态的描写:“意态妖娆,精神艳冶”、“体态妖娆,十分容貌”、“幽花未艳”、“意态幽花未艳”。(10)对年龄的描写:“年登一十八岁,名妲己”、“两行尽是女人,年方二八”。(11)对美女的比拟:“对月两嫦娥”、“宛如月里嫦娥”、“貌赛嫦娥”、“悄似嫦娥离月殿”。

从上面的归纳分析中我们所可能得出的结论自然是:宋元早期小说对女性的描写同样存在着写作上的重复。对描写部位的选择,描写的句式、语言、语气、语态虽然有着这样那样的排列和字句上的差别,但在总体上和实质上仍然是一种写作上的重复。不同的作者对不同的美人的描写写出的是同一个美人,我们在阅读这些不同的作者(或者是同一个作者)所写的不同的美人时感到所有的美人都美得一模一样,我们感觉不到两个不一样的美人本来应该具有的不同的美,也就是说,所有的这些描写都没有描写出每一个美人的个性来,她们的个性的美被一种共同性的描写的美所取代而显得整齐划一,这就是描写的重复所导致的审美的重复。这些描写只是低水平的重复,他们只是从已有的描写程式中实行拿来主义,当需要描写人物的肖像时,他们不是根据要描写的美女本身的美的特征来进行描写,也不是根据他们对于美的感悟和运用他们的描写能力进行创造性的描写,而是把已有的描写模式直接拿过来为我所用,或稍事增删修改。这就是说,这些描写并不是他们的描写,不是在需要他们描写的时候他们的艺术创造,而只是对一些已有描写的套用,而不管这些描写是不是适合他们所要描写的对象,是不是能写出他们所要描写对象的美,正因如此,才出现不同的小说家(或者是同一个小说家)描写不同的人物而像在描写同一个人的现象,描写的重复导致审美的重复,又正是描写的重复限制了描写能力的发展,所有这些都表明小说创作中的肖像描写尚未得到真正的发展。所以说,早期小说家对小说的认识和小说艺术的创造还停留、徘徊在一种粗糙的状态之中。

七、余 论

我们常常说,中国早期小说在艺术上是很粗糙幼稚的,但一般说得比较笼统,现在我们对这些话本小说中大量存在的人物描写的重复作一番详细的梳理研究后,对这些小说艺术上的粗糙幼稚就可以有一个清晰而直观的认识了。重复描写的结果抹杀了不同人物在肖像、个性和精神气质等方面的差别,使得人们对于千差万别丰富多彩的人类世界的认识变得雷同而单一,就小说家而言,不管这些重复描写产生的原因究竟如何,都说明他们还没有要描写出人物个性与差异性的艺术观念,也还没有具备描写出人物个性和差异性的描写能力。通过考察普遍存在的对于人物的重复描写,证明早期小说的艺术水准还停留、徘徊在一种低水平的重复中,正是这种低水平的重复,决定了其历史性的粗糙和幼稚。但是,第一个创造这些描写模式的小说家的贡献和价值,则又须另当别论,其开创意义自不能抹杀,只不过其他小说家不是在开创者的基础上继续进步,而是在不断的重复使用中降低了这些描写的艺术价值,使得这些本来具有开创性的描写在低水平的重复中变得停滞了。同时,也要看到,在经过《三国志通俗演义》、《水浒传》之后,即小说人物描写的艺术已经突破早期小说的粗糙幼稚,取得了里程碑式的重大进展之后,早期小说中的一些重复性描写还在后来的小说中重复,我们已经指出,《三国志通俗演义》中刘备的肖像描写就是《新刊全相平话前汉书续集》描写汉文帝的重复,《水浒传》在重复早期平话和《三国志通俗演义》,《金瓶梅词话》还在重复《水浒传》,《洛阳三怪记》又在重复《西湖三塔记》(3),可见重复描写的传统是很强大的,某种意义上成了小说艺术发展的阻力,重复描写在中国小说发展中的连续存在说明小说艺术的发展要取得一点点突破和进展都是多么的不容易。

通过重复性描写的研究,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中国虚构性的叙事文学——中国小说在元代以后逐渐成为文学中心的发展是在什么样的基础上,从什么样的起点上开始的,文学观念、文学技巧和对人性的认识是怎样紧密地交织在这个基础和起点上,顺着这个基础,顺着这个起点,对元代以后中国小说的发展作进一步的梳理与深入研究,对文学的内容与形式,对人性相信会有一个更系统更深入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