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宫〕醉太平　讥贪小利者

无名氏

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鹌鹑嗉里寻豌豆^①,鹭鸶腿上劈精肉^②，蚊子腹内刳脂油^③。亏老先生下手。

【注释】

①鹌鹑：一种比麻雀稍大的小鸟。　嗉：鸟类食道下方的袋状器官，储存食物以进行消化。　②鹭鸶：一种腿长而细的水鸟。“鹭鸶”句为宋人俗语。庄季裕《鸡助编》：“陈无己诗亦多用一时俚语，如……‘割白鹭股何足难’，即‘鹭鸶腿上割股’……皆世俗语。”　③刳（kū）：剖挖。

【语译】

从燕子口中抢下衔着的泥巴，从针尖头上削得铁末的细渣。把佛像头面的金粉细细搜刮，无中生有真是做到了家。在鹌鹑嗉袋里把豌豆搜寻，在鹭鸶细腿上将精肉剔下，在蚊子肚皮中把脂油剖挖：亏你做得出这多般手法！

【赏析】

这支小令连用六组形象生动的比喻，将讽刺对象的嘴脸，勾勒得入木三分。从燕子口中夺泥、针尖头上削铁、泥菩萨脸上刮金，这一切虽是高度的夸张，但形象十分逼真，所谓“贪小利者”的面目已经呈现在读者面前。“刮金佛面”，还使人感受到这班人的肆无忌惮与不择手段。作者并不就此歇手，五、六、七句三句鼎足对，继续运用夸张性质的博喻，愈出愈奇。鹌鹑的嗉子本来就小得可怜，却不肯轻易放过，要去寻找豌豆；鹭鸶的细腿皮包骨头，偏生想劈出一丝精肉来；就连蚊子那微乎其微的肚子里，还千方百计地企图挖捞油水，真可以说是写绝了。“劈精肉”、“刳脂油”的字面，令人自然而然地联想起官吏豪富敲骨吸髓、刮尽民脂民膏的丑恶行径。小令在六组夸张的中间和末后，两度出现简短的评论，“无中觅有”仅见讽刺之意，而“亏老先生下手”则增出了愤慨之情。从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出本篇抨击的真正对象决非局限于一般的“贪小利者”，而是将贪官污吏及为富不仁的财主们一网打尽。作品起“讥贪小利者”的题目，很可能是为了障眼避忌。

这支小令不仅想像丰富、构象新奇，在语言上下字也十分警辟。动词上除直接的“搜求”、“觅”、“寻”外，“夺”、“削”、“劈”、“刳”，都有不遗余力细觅强索的意味。“亏老先生下手”的“亏”字，嘲、骂、怒、恨，都集中在一起，感情极为强烈，十分耐人寻味。

散曲作品接二连三地运用一连串比喻或夸张，来绘写同一事物，这同元曲崇尚泼辣明快的本色也不无关系。嘲谑性的散曲用上这种博喻手法，容易呈现一种民歌、民谣的风格，显得活泼、辛辣、讽刺的效果也更加强烈。清人朱彝尊曾仿本篇章法作了一首讥欺世盗名者的《醉太平》：“瞎儿放马，纸虎张牙。寒号虫时到口吱喳。尽由他自夸。假辞章赚得长门价，老面皮写入瀛洲画，秃头发簪了上林花。被旁人笑杀。”虽未能尽得神髓，却也达到了“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