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吕〕满庭芳　京口感怀

汤　式

残花剩柳，摧垣废屋，新冢荒丘。海门天堑还依旧^②，滚滚东流。铁瓮城横刺着虎口^③，金山寺高镇着鳌头^④。斜阳候，吟登舵楼^⑤，灯火望扬州。

【注释】

①京口：今江苏镇江。　②海门：长江自镇江以下江面顿然开阔，古人谓之“海”，而以始阔处称为海门。天堑：指长江。　③铁瓮城：镇江的子城，始建于东吴。虎口：镇江为金陵（今江苏南京）门户，而金陵形胜，有“钟山虎踞”之说，故此处称“虎口”。　④金山寺：在镇江西北金山上，为当地名胜。鳌头：金山主峰名金鳌山，以状若金鳌头得名。　⑤舵楼：船上为掌舵、瞭望而建的船楼。

【语译】

这里只剩了败柳残花，墙壁倾圮，房屋倒塌，一座座新坟接着废弃的旧墓，令人感慨嗟呀。不变的只有海门外的长江，依旧滚滚东流，浩荡无涯。铁瓮城横扼着金陵的咽喉，金山寺矗立于金鳌峰头，居高临下。黄昏时分，我吟哦着登上船头的舵楼，遥望扬州方向，若见灯火万家。

【赏析】

京口为金陵门户、南北要冲，也是江南的通都大邑，城市繁华，在元泰定朝萨都剌的咏作中，犹有“三月二日风日暖，千家万家桃杏开。白日少年骑马过，红雨满城排面来”（《同曹克明清明日登北固山次韵》）的诗句。而在元末的兵燹中，却成了满目疮痍的死城。这首小令，就真实反映了元末战乱的历史情状，抒吐了作者深沉的感慨。

“残花剩柳，摧垣废屋，新冢荒丘”，三句以当句对的形式形成鼎足对，将战乱后的京口的衰败景象描写得怵目惊心。从花柳到墙屋到坟丘，一层比一层凄惨，令读者联想起美好的事物在战祸中一步步走向毁灭的进程。作者以沉重的笔调代表了内心深处的哀伤。这是伤时的一重感慨。

“海门”等四句，则从京口形胜“依旧”的一面入手，以大自然的永恒反衬人世历史的盛衰无常。“海门天堑”、“铁瓮城”，都曾是京口地方的屏障，但“地利”的条件并不能使一方土地幸免于战争破坏之外。而“滚滚东流”、“金山寺高镇着鳌头”，又从来是历史的见证，也是文人兴感抒怀的胜地所在。如今城中的风景人事残的残、剩的剩、摧的摧、废的废，这一切连同“新冢荒丘”，便与“依旧”的形胜古迹形成了严冷的对照。作者以这种铺陈与对照来替代历史的沉思，这又是怀古的一重感慨。

在夕阳残照中，作者沉吟着登上船顶的舵楼，遥望扬州城的方向，这是他将要乘船离开京口的暗示。“灯火望扬州”，袭用的是北宋杨蟠《金山》“天末楼台横北固，夜深灯火见扬州”的诗句。杨蟠是从金山的峰顶远眺，极言登临之高，实际上是望不到扬州城的灯火的。而作者在舵楼上更不可能望见，偏生沿用一句宋人的诗，本身就有“感旧”的意味在内。这三句仍是本地风光，不过借用“斜阳”和灯火渐暮氛围衬托，以及登高远望的怆然之举，来显示自己苍茫的心绪。尤其是自己即将随船离开京口驶向扬州，这一沉默无语的结尾，为全曲增添了沉郁苍凉的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