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吕〕解三酲

真　真

奴本是明珠擎掌，怎生的流落平康^①。对人前乔做作娇模样^②，背地里泪千行。三春南国怜飘荡，一事东风没主张。添悲怆，那里有珍珠十斛^③，来赎云娘^④？

【注释】

①平康：妓院。　②乔：假装。　③珍珠十斛：指买女的重金。据宋人《绿珠传》载，晋石崇曾以明珠十斛买下美人绿珠。斛，十斗或五斗的容量。　④云娘：仙女樊云英。唐裴铏《传奇》有书生裴航捣药百日以换取云英为妻的故事。此处为作者自喻。

【语译】

我本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怎么竟沦落在妓院里受人欺侮。在嫖客面前不得不装出娇柔的模样，背地里泪水流了无数。南方的春天虽然美丽，可怜我漂泊风尘受尽困苦，那东风哪会为落花作主？想到这里，我的悲愁更是禁抑不住。哪里有好心人用十斛珍珠，把我从火坑中赎身救出？

【赏析】

元武宗至大年间，姚燧任翰林学士承旨。在一次宴会上，一名带着福建口音的年轻歌妓向他献唱了这首曲子。经再三追问，女子才吐露了自己的身世。原来她叫真真，是宋代理学家真德秀的后裔，因为父亲居官获罪，家产抄没，使自己不幸沦入风尘。姚燧十分同情她的遭遇，为她申请落籍。官府以为姚燧对她有意，很快就满足了要求，而姚燧却立即将真真许嫁给属官王棣，并认她为义女。——这是载于《筼谷笔谈》、《辍耕录》等元代笔记的一则故事。

“明珠擎掌”与“流落平康”不啻霄壤之别。作品一上来就将昔年与今时的命运剧变展示在读者面前，令人为之惋叹。女子在“流落平康”前加上“怎生的”三字，这是她至今不愿相信的一场噩梦的降临，这一自问，益发震撼人心。然而，“流落平康”却是冷酷而不容否认的存在，于是三四两句进一步吐诉了平康生涯的痛苦。女子用了“对人前”与“背地里”的对比，人前强颜承欢，背地以泪洗面。这是风尘女子受凌辱的内心自白、现身说法，实情实感，其动人处正在于真。

接下去出现一组对仗，在前文不假雕饰的自述后平添出一番风韵。旧时的风尘女子得以获取客人特别是上层官员的同情，往往更多是依靠呈露自己的才情。这两句对仗工整，语意哀婉，难怪会引起姚燧的垂怜。曲中女子以蒲柳烟花自比，三春南国，东风管领，有自伤孤苦无告之意。“一事东风无主张”，即东风一事无主张，也就是东风事事都顾不到她。末三句女子诉出了“主张”的含意，即救拔她跳出火坑，脱籍从良。“明珠十斛”运用了石崇“明珠十斛置娉婷”（唐乔知之《绿珠篇》句）的典故，却并非自高身价，而是表现赎身的不易。倒是女子以“云娘”自比，透露出了她内心深处未曾熄灭的理想之火，因为不惜代价为樊云英赴汤蹈火的裴航，是一名有情有义的青年郎君。

这支小令所用的〔解三酲〕，是一支南曲曲牌。元散曲多为北曲，南散曲到明代才得以发展。但真真出生在南方，浙闽一带正是南曲的发祥地，她以〔解三酲〕度曲是不奇怪的。后人对本曲作者的归属曾持有疑问，然而从全篇满纸血泪、如诉肺腑的真切感情来看，他人捉刀或托名的可能性是很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