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调〕折桂令　席上偶谈蜀汉事因赋短柱体

虞　集

鸾舆三顾茅庐^②。汉祚难扶^③，日暮桑榆^④。深渡南泸^⑤，长驱西蜀，力拒东吴。美乎周瑜妙术，悲夫关羽云殂^⑥。天数盈虚^⑦，造物乘除^⑧。问汝何如？早赋归欤^⑨。

【注释】

①短柱体：散曲作品添用暗韵，造成一句之间两度或三度押韵的，叫短柱体，是一种技巧性较高的游戏体裁。　②鸾舆：装有铃铛的车乘，因行车时铃声如鸾鸣，故名，通常为国君所乘坐。此乃尊指刘备的车辆。三顾茅庐：指刘备曾三次到诸葛亮隐居的草屋，去请他出山。　③汉祚（zuò）：汉王朝的国运。　④桑榆：太阳落山之处，常喻晚年。这里指国限将尽。　⑤深渡南泸：指诸葛亮率军南征，平定后方少数民族聚居地区的叛乱。泸，水名，即金沙江。　⑥云殂（cú）：去世。云，语助词无义。　⑦天数盈虚：命运的注定有厚有薄、有幸有不幸。盈虚，满和空。　⑧造物乘除：自然的存在成全一方面而破坏另一方面。乘除，长与消。⑨归欤：归去吧！

【语译】

刘备三顾茅庐，敦请诸葛亮出山。其时汉王朝已如西沉的落日，国运危弱，难以回天。但诸葛亮还是渡泸南征，巩固后方，长驱西蜀，清除边患，并力拒东吴的进犯。当初周瑜火烧赤壁，把曹军赶回长江北岸，固然令人称赞。但日后关羽败亡，却又令人悲叹。天命厚此薄彼，造化有长有消，人力抵不过天算。那么问你该怎么办？还是早早辞了官，去实现隐居的心愿。

【赏析】

据陶宗仪《辍耕录》载，虞集在京城的一次宴会上，听歌女唱《折桂令》，起句为“博山铜细袅香风”，一句而两韵，“爱其新奇”。正逢席上偶谈三国蜀汉事，于是他当场作成这支曲，两字一韵，“比之一句两韵者为尤难”。其实，《老子·立戒章》：“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史记·淳于髡传》：“瓯窭满篝，污邪满车，五谷蕃熟。”都是两字一韵的先例，只是不能通篇如此罢了。

本曲的“蜀汉事”着重写诸葛亮。全篇一开始写到三顾茅庐诸葛亮出山，便接上了“汉祚难扶”的两句，有多层作用。它一是补明了诸葛亮“扶汉”的正义目的，二是见出时势的危难，三是设下了“天数”、“造物”的伏笔。蜀汉以接续炎汉正统自命，“汉祚”的两句，实是蜀汉政权命运的影射，文气至此一抑。“深渡”三句对仗，概括了诸葛亮辅弼刘备、力挽狂澜的功绩，“深”、“长”、“力”的强调，表现出对天意的抗争，文势又复高扬。七八两句用“美乎”、“悲夫”的对比，反映了客观形势进程中难以预料的种种突发事件。周瑜运用智略，在赤壁大战中的指挥胜利，奠定了魏、蜀、吴三国鼎立的局面，有利于蜀汉的用武和发展，所以值得赞美；但随即却因关羽在荆州的败亡，造成了蜀汉元气的从此一蹶不振，这又是令人扼腕的憾恨。作品对历史的回顾止于“悲夫”，诸葛亮功败垂成的结局不言自明。这是又作一抑。这种抑扬交互的写法，本身就带有成败难料，“天数盈虚”的意味。

末四句是作者的结论与感想。蜀汉虽有诸葛亮的鞠躬尽瘁，却终于未能回天，作者将它归结于“天数”。既然人意拗不过天公，何必徒费心力去强建功业呢？还不如任天委运的好。“问汝何如，早赋归欤”，表达了无可奈何的心情。表面上看起来，这是“席上偶谈蜀汉事”所得出的顺乎逻辑的结论，但细细品味，却其实是作者对现实中自己功业无成、缺乏用武之地的失意的牢骚。作者虽运用了游戏体的巧体体裁，在怀古溯史、述发内心感受时却是极其认真的。

“短柱体”作为一种诗歌巧体，为散曲所独有。因为散曲中平仄可以通叶，于全篇句中添韵就有了可能。但短柱体韵密已自不易，还要同时满足曲律对平仄和对仗的要求，就更增添了难度。所以《辍耕录》评论此作说：“先生之学问该博，虽一时娱戏，亦过人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