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调〕蟾宫曲　商女

卢　挚

水笼烟明月笼沙^②，淅沥秋风，哽咽鸣笳^③。闷倚篷窗，动江天两岸芦花。飞鹜鸟青山落霞^④，宿鸳鸯锦浪淘沙。一曲琵琶，泪湿青衫^⑤，恨满天涯。

【注释】

①商女：歌女。　②“水笼”句：唐杜牧《泊秦淮》：“烟笼寒月水笼沙。”　③笳：一种吹管乐器，其声凄厉。　④“飞鹜”句：唐王勃《滕王阁赋》：“落霞与孤鹜齐飞。”鹜，野鸭。　⑤“泪湿”句：唐白居易《琵琶行》：“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青衫，唐代官员品级最低之服色，后多作为卑官服色的代表。

【语译】

一片轻雾笼罩着江面，惨白的月光洒满了沙岸。细碎的秋风声中，笳声响起，像是在哽咽着哭泣一般。她郁郁不舒地倚着船上的舷窗，望着两岸的芦花舞动，仿佛晃摇着江天。青山外沉落了晚霞，野鸭也追随着飞坠其间；五彩闪光的浪沫淘洗了岸沙，立即就有鸳鸯前来并头宿眠。她动情地弹起琵琶，一曲中有无尽的哀怨。不仅使贬谪的官吏泪湿青衫，而且使沦落天涯的每个人都充满了悲感。

【赏析】

在历代咏写商女的诗歌作品中，五代孙光宪的《竹枝》无疑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门前春水白苹花，岸上无人小艇斜。商女经过江欲暮，散抛残食饲神鸦。”它仅仅通过景物的衬写与人物活动的小小细节，便将商女的终年漂泊与内心孤寂传神地表现出来。本篇是以“商女”为题的，在容量上更多了铺陈。但它同孙光宪的《竹枝》一样，在白描中表现了被咏写人物的风神与内心。

全曲对商女的正面描述，只有“闷倚篷窗”与“一曲琵琶”两句，而以大量笔墨游走其左右，这也就是金圣叹所命名的“借叶衬花法”。作品的“借叶”手段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借助景色的烘衬，其中又有正衬与反衬之分。烟水寒月，秋风鸣笳，江天芦花，映合商女凄凉的处境与心境，是正衬；落霞飞鹜，鸳鸯眠沙，则从秋景恬美的一面反形出女子的漂泊孤寂。二是借助前人成句的意象，如首句用杜牧《泊秦淮》“烟笼寒月水笼沙”的名句而略作变化，便立即使人联想起那“隔江犹唱后庭花”的秦淮商女；但曲中的女子既非处在灯红酒绿的秦淮闹境，又全然不存在秦淮商女的那种茫昧无知，秋风的“淅沥”、鸣笳的“哽咽”恰恰代表了她的悲伤的内心，这就使读者禁不住刮目相看，产生了对她的关注和同情。又如结尾三句化用白居易《琵琶行》的诗意，让人又联想起白诗中那浔阳空船、沦落天涯的琵琶女子。在“动江天两岸芦花”萧瑟的水面上，女子一曲琵琶，且有“泪湿青衫”的动人效果，无疑她是在寄声琵琶，“似诉平生不得志”、“说尽心中无限事”。这一人物活动的细节固然不及《竹枝》中抛饲神鸦来得细腻、深刻，却同样能反映出商女的“恨满天涯”。烘染景色，化用故实，不仅凸现出“商女”本身的形象，也代表了作者的感想与同情。作者点出“泪湿青衫”四字，显而易见，是将女子视作“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陌路同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