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调〕小桃红

杨　果

采莲人和采莲歌，柳外兰舟过。不管鸳鸯梦惊破。夜如何？有人独上江楼卧。伤心莫唱，南朝旧曲，司马泪痕多^①。

【注释】

①“司马”句：唐白居易《琵琶行》：“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后人因以“司马泪”或“青衫泪”喻指宦游士子感慨人生萍飘遇合的伤悲。司马，州府的佐吏。

【语译】

采莲的姑娘们把《采莲歌》一遍遍和唱，在柳枝外荡起双桨，不在意是否惊扰了熟睡的鸳鸯。夜怎样了？有人孤独地借宿在江楼之上。江上的女子别唱起伤心的旧曲，不见当年白司马已经泪下千行？

【赏析】

在江南水乡常有这样的风景：作为航道的江河流到某一处，水面突然开阔，近岸的所在水流平缓，于是人们种上莲荷菱藕，野鸭鸳鸯之类的水禽也在此栖宿。这首《小桃红》，描写的就是这样的水域。

作者是以客乡游子的身份来记录所见所闻的。他先是听见采莲的姑娘唱起水乡的《采莲歌》，此应彼和，接着见到她们的采莲船陆续从岸边栽种的柳行外经过，惊起了莲叶间休憩的鸳鸯。“不管鸳鸯梦惊破”，显示了采莲姑娘们在劳动生活中的欢快自得。作者这三句用的是白描，没有轻易显露自己的感情，但三句写得那样清美，说明采莲姑娘及她们的采莲歌所表现出的生活情味，对于独在异乡为异客的作者来说，是有巨大感染力的。这一切即使不是对寂寞心灵的直接抚慰，至少也使作者暂时忘却客愁，伴着他在水乡恬美的氛围中度过了白天。

然而入夜，随着江乡沉寂的增重，独卧江楼的诗人越来越意识到客愁的苏醒与压迫。偏偏此时，作为航道的江面上又传来了女子的歌声。水乡的本地女子夜间是不会轻易抛头露面的，所以作者设想她是江上的商女。而歌声又是那样凄切，使他产生了一种犹如白居易在浔阳江头“忽闻江上琵琶声”的伤心感觉。“南朝旧曲”，并非女子真唱什么六朝时代的歌曲。有人根据作者曾有由金入元的经历，断言“南朝旧曲”就是隐含亡国之痛的政治歌曲，也完全不符这首小令的题旨。作者的“伤心莫唱”，不过是对杜牧《泊秦淮》“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全首意境的借用。顺便一说，杜牧诗中唱《后庭花》的商女，距离“亡国恨”的发生也有二百多年了，宋葛立方《韵语阳秋》的解释是“《后庭花》……男女倡和，其音甚哀，故杜牧之诗云云”。显然曲作者听到的江上歌声也是“其音甚哀”，所以不希望她再唱下去。他以白居易自比，“司马泪痕多”，看来歌声不仅增重了旅愁，还唤起了宦游中失意的惆怅。

这首散曲在结构上有个很大的特点，就是运用突然的插入来斡旋全篇。这是指“夜如何？有人独上江楼卧”两句。它联结了白天和黑夜、水域与江上，又造成了由“无我”向“有我”、由平静向伤感的转折。作者感情的转折和演变，具体是通过两首不同的歌曲而促成的。对于客子来说，异性的歌声特别容易产生敏感的注意和微妙的影响，当然这已是题外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