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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敬容诗文集
1.32 故乡和我

故乡和我

在我的故乡乐山市,一直有端午节赛龙舟的习俗,我的老家离江边不远,童年时期,家长带领着我和兄弟姊妹去观赏过几次。那时江边有不少“虚脚楼”(屋柱插进河泥,房子高出水面很多),为了看得清楚些,龙舟还没经过,孩子们便争着往虚脚楼上跑,这就让家长们提心吊胆,唯恐哪个孩子不当心掉进河里。

那些年月,四川经常发生军阀混战,乡亲们的生活并不富裕,甚至相当困难,但对于一些有意义的古老风俗,还是很乐意保持。乐山地处亚热带,端午节正当仲夏,人们早就摇起扇子来了。除了赛龙舟,那天每家大门上还要挂起菖蒲和艾叶,屋内地上要洒些兑了雄黄的水,会喝酒的人要喝上一两杯雄黄酒——这都是为了避瘟疫和驱除虫蛇。至于吃粽子,那更是儿童的乐事了,他们幼小的心灵,哪能懂得是在纪念两千年前的伟大诗人屈原呢。

在我国的改革与开放取得了初步成果的今年,故乡的龙舟会必将比往年更为热闹红火,何况还有不少国际友人前来参赛;将在同期举行的诗词大奖赛,冠以“沫若杯”之名,对于参赛的诗人们及广大诗歌爱好者,也会是亲切而富有意义的。

1984年4月,距离我最后一次告别故乡已经快五十一个年头之际,作为中国作家协会的离休人员,我曾经和好几位离休同志一道,回过一次故乡乐山,虽然总共停留了两个半天加一个夜晚,却在我心里留下深深的记忆。当汽车驶近市郊,处处的茂林修竹与潺潺流水,顿时让我想起了少年时期生于斯、长于斯、学于斯的种种情景。刚刚到达的那个下午,市文化界就热情地为我们召开了座谈会,当晚虽是细雨绵绵,我们仍然很有兴致地去欣赏了招待我们的一场川剧。第二天早餐后,又有众多乡亲伴同我们乘船去凌云山,在半山上早餐后,我们一行就紧赶着驱车去了峨眉。因为要参观的地方还有多处,我对自己的故乡尽管是十分留恋,也只好同大家一起匆匆地告别而去。

在著名的乐山大佛旁边山亭上,我们一行正要拍照留念的时候,乡亲们领着一位青年来找我,晤谈之下,才知他是与我同曾祖的一位从兄弟的小儿子,原是凌云山的摄影工作人员。当我离开故乡时,那位从兄弟大约还在念小学,而今,他的最小的儿子都已长成有为的青年了。我们到达半山上,从兄弟和弟妹就迎了上来,他们说昨晚就去宾馆找过,因为我看戏去了没遇着,今天又特地赶到山上来相会。欢快的会晤中我问起一些亲友,哎,好些都已作古了。仅仅在1938年那一次日本飞机轰炸时,不就有许多亲乡遇难了么,不是半个县城都被炸得瓦砾一片了么!我自己老家所在的铁货街和家中老幼七八人,不是也因此而归于乌有了么!

虽是在离开了五十一年之后第一次回到故乡,但行色匆匆,我终于未能挤出时间到自己出生的街巷一带去走走看看,只是从宾馆楼栏上和去凌云山的渡船上,远远地眺望了一番。乡亲们都说,那一带现今已建设为可观的繁华街道了。

《诗报》希望我在这篇文章里谈谈自己的经历,那就请容许我偷点懒,从发表在《创作》文学丛刊1984年第四期的《中国诗人》特辑内一篇文章里摘录几段吧,那文章的题目正是《试谈自己》:

我的故乡在水边。

我爱水。而水呢,也好像同我有不解之缘。……

就摘录到这里吧,已经有点儿像蛇足了。

1987年5月8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