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　交

回到我这间斗室，一眼就看见书桌上放着的便条，原来是一位虽有过少量工作上的书信往还，却从未见过面的朋友留下的，说是从大连度假回去，中途转到北京来看望我，不料却碰上我到旅顺去了。还来过一位远在江苏的女友，我和她书信往还已两年而也还没见过面。她没留下字条，但告诉了我的孩子，说她离京前还要再来的。

从未会见过，而互相怀着友谊的人们，古时称为“神交”。这回在旅顺期间，也意外碰到过几位这样的“神交”。有的虽然从未见过面，但由于创作或翻译则有过些联系；有的连书信往还都不曾有过，只是互相读到过作品，知道彼此的姓名。

像这样的神交，怎会不一见如故呢。古人说：“人之相知，贵相知心”；这心，表现在诗文中多半是相当清晰的吧，而友谊，也往往从中自然地滋长。

而这一位神交，却不巧错过了难得的会面，只好待到哪一天我能去美丽的西子湖边，再专程去拜访了，可也说不定不巧那时人家也外出了，那就将会有再一次的错失。

奇怪的是，人与人之间，有的经常见面，甚至每天生活在一起，彼此却并不了解或不甚了解；或是不仅不了解，反而互相间生出这样那样的误解。不常见面或根本没见过面的人们之间，又往往存在着深深的友谊。

为什么会这样呢？大约是距离帮了忙。美学上不是有一种说法，叫做“距离就是美”吗？

噢，可不要落进玄学的圈套。

不过美，多一半是从千姿百态的自然现象和社会现象中提炼出来的，虽说那些现象本来都各有许多不美的、甚至异常丑恶的方面；而文学艺术和从事文学艺术的人们，也总是千方百计从中寻找和发现美好的事物，而且用各种手段把它们“抽象”出来。

近年来，在万象纷呈转机的同时，朋友逐渐多了，其中，仅只是神交的也不在少数。

在旅顺期间，适逢上海作协的一些同志在大连休假，他们到旅顺参观那天，在我们住的招待所休息时，有一位没会过面的青年诗人来看我，也不巧错过，彼此没见着。倒是我们的参观活动中，从大连那边来的同志中间，也碰到了几位一直没会见过的朋友。

友谊，这奇异的花朵开放在人们心里，而它的根株，一直是顽强地埋藏在生活的土壤之中。

1983年8月中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