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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敬容诗文集
1.26 怀“水星”

怀“水星”

“水星”是战前在北平出版的一个纯文艺月刊——或竟可说是纯粹“诗与散文”的刊物,因为其中主要作品是诗与散文,偶然也有小说,但是极少。靳以和卞之琳合编。出版者已不记得是哪一家。除了汉园三杰——卞之琳,何其芳,李广田——之外,经常执笔的还有巴金,靳以,其他旧诗或散文作者,书用白报纸印,封面写纯白重磅道林纸,毛边。刊名米色,卷号黑色,美观大方。不算怎么样巨型,内容却非常充实,整齐,而且别具风格。

说到诗与散文,在这个年头仿佛真有点吃瘪。可不是,不久前,还有人写过题为“散文是谁的歌唱?”的文章,把散文写得一钱不值,引起了一场激烈的辩论。至于诗么,也早已被有些人看作雕虫小技,以为不过是吃饱了饭,无缘无故地哼哼唧唧而已。

文艺各部门的价值,早有定论;诗与散文也各有其辉煌的历史,我不想在此多所饶舌。只是想到“水星”那么一个完整刊物,却因经济无法维持,出了两卷就告夭折,不能没有一些感慨。十二年来,再没有人肯发发傻劲,来编印这样一种纯粹诗与散文的刊物了。

何其芳的“画梦录”,好多篇都曾在“水星”刊载。那时卞之琳和李广田刚自北大毕业,卞同靳以住在北海三座门,何其芳却还在北大哲学系作学生。据他说,他那些文章都是“给老卞逼出来的”。卞之琳的确常常催稿,而何为了朋友,也就差不多每期赶一篇文章交去。

十二年来,尤其自抗战发生后的十年来,国情和人事,变动太大。抗战期中,卞、何辗转太行,李则到处执教;后来卞到昆明,同李一起在联大教书时,何则仍留在北方;现在卞、李同在南开教书,而何又复留在重庆工作;看起来这汉园时代的三个好友,此后很不易再有同聚一堂的机会了。

而“水星”夭折至今,也竟已十二年。

外战刚一平息,内战应运而生,而且日益兴隆。中国人民的生活,只有一天比一天更苦。而文艺也就跟着交了噩运。文艺书刊的出版与销售情形,和战前相比,实在不胜今昔。战争的迫害,生活的折磨,把中国人民一个个弄得精疲力竭。还讲什么文化,说什么文艺,谈什么诗与散文!

对“水星”寄无限怀念时,同时也掷给我们这倒霉的时代以无尽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