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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敬容诗文集
1.16.18 月 夜

月 夜

“人在极快乐时仿佛不快乐,在极悲哀时仿佛没有悲哀。

齐曼呵,因为我太爱你了,所以你觉得我好像并不爱你。”

艾达抚摸着枕在她肩上的齐曼底头发说。齐曼面色苍白,眼睛里燃着焦灼同忧郁。听到艾达的话,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月光洒泼在白石台阶上像是一种流动的水晶。秋夜的天空澄明而辽阔,望上去令人感到生命的无边无际。

“你说你太爱我了,也许是的。但你常常显得对我厌烦。”

艾达清脆地笑起来,笑的震动使她底长发披散在颊上,她用两根指头轻轻掠向耳后去。

“不要害怕冷漠。正如不必害怕炙热一样。我们只害怕平淡,平淡使一切毁灭。

假若我每时每刻呆板地跟在你身边,你走我也走,你坐我也坐,你说话时我也说话,你静默时我也静默——你能忍受么?

“假若我用爱来干涉你底一切行动和思想,计数你的呼吸,窥看你的睡梦——你能忍耐么?

“假若我用温柔来束缚你,我底手臂作为一个铁栏,将你底灵魂封闭——你能忍受么?

“不要希望我各方面完全和你一致。假若我完全和你一致了,你还要我作什么用?你已经有你自己了,你还希望有另一个‘你’么?

“齐曼呵,我爱你就因为你和我不同一样。我爱你身心一切不同于我之处,我在我身上心上所不能找到的一切,因为在你那儿找到就觉得非常幸福——”

齐曼在艾达底话语中作了一个奇异的旅行。他起先很迷乱,差一点走失;但是艾达终于将他带到了一个明丽的港岸。

他较有了自信,于是不再那样悲切。当他们互相吻别时,月亮又已从云帏后探出头来,将清光披满幽林。

艾达和齐曼也披满月光,踏着落叶各自归去。

六,一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