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庵外

我们走着，我和一个同伴。

在暮色苍茫里我们走着，风飘舞起我底衣角，风紧贴上我移动着的腿胫，温暖而亲切地，使我有着飞行于云中的感觉。

在暮色苍茫里，我们来到一个尼庵外。

这里暮色是诱人地清幽，一座小石桥，一个古老的大榕树，在一堆乱石上穿流着一条小溪，较远处，一个小瀑布。

我们在一块临流的石上坐下。

尼庵就在我们底近旁一无声息地屹立着，禁闭在绝对的孤寂之中。谁令它要这样远远地远离着哀乐？这里面住着一些姊妹，当生命要求生叶开花的时候，她们幽闭在这里。

我向我底同伴讲起我曾经念过的一本叫《俊颜》的小说，那是法国十九世纪末叶女诗人罗霭伊夫人写的，叙述一个修女怎样不能忘情于繁荣的生命，且试着投向那种繁荣，后来又为她自身的矛盾所累，痛苦地放弃了那种繁荣。我还能背诵出那最后一行：

“当温夜像白色小蜡烛燃灼的时候，年青女子们底心碎裂……”

我们这位女诗人是被誉为“花园之诗神”的，她以鲜血样明快的色调描摹生命中各种逸乐。

尼庵中的小姊妹们呵，当温夜在你们底心上燃灼的时候，你们底心也碎裂么？

我底同伴脱下鞋，将赤裸的双足浸在水中，我也学着他做。怎样地沁凉！当我的足刚刚和水接触，竟禁不住战栗，但很快就过去了，接着我觉得水慢慢在温暖起来，冲激并摇荡着我底双足，我快乐地叫起来。当我底双足已再感不到一点沁凉时，我就拔出来，向另一处水中浸下去，重新领受那带有奇异滋味的沁凉。

我尽情地呼吸着大自然所能给我的一切。而生活，现实生活所能给我的一切呢，不论是苦难或是幸福，我都同样以衷心的感激去领受。

但是尼庵中的小姊妹们呵，你们为何要那样禁闭于这一切之外？

一股沉重的香味从尼庵里透送过来。

“她们在上香了！”

我底同伴说。

这香料没有一点宁静的意味，它是如此沉重而窒息，且带着撩拨性的，它令人想起一些热带风光：高高的棕榈，椰子树，芬芳的檬果，吉卜赛的歌声，蛇的舞蹈……

这香味是撩拨性的，但它是否撩拨过她们中任一人底心灵？

可怜的小姊妹们呵，我不能设想她们底悲哀。

而我们，我和我底同伴却在这暮色苍茫里疯狂地领受着水流的冲激。

卖樱桃的从小桥上走过，在他底箩担上携着一个嫩红色的春天。

五月，磐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