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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敬容诗文集
1.16.8

我站立在桥上,俯临着流水。

流水,怎样妩媚的名字呵,但这里的只是一条狭小的河溪而已,它恰好符合它底名字:玉带河。

水细细地流着,带着那样的欢欣越过石堆,穿过芦苇,它如此匆忙,仿佛一群赶赴什么集会的小孩子。

初霁的蓝空有一点淡淡的阳光洒下来,鸟儿们见到它,歌唱得更为欢乐了,远远地有杜鹃,鸪鸪,近处时时有一两声布谷。

在这片繁荣的生长之中,桥静静地立着,它底缄默正如构成它的那一条条青色的石头。

我彳亍在桥上,我聆听着水流。

我刚刚读完了那音乐巨灵悲多汶底传记。一股顽强的,差不多可以穿透岩石的生之热力紧张在我灵魂的琴弦上。我有着和他,和莫扎特,和邓肯,和纪德,和里尔克……和所有生命之筵席上最高贵的宾客同样的企望,企望着欢欣,那“通过痛苦而有的欢欣”。

我要从一张破碎的琴弦上弹出最优美的曲调。

这就是为什么我看见自己底心滴着血而不流出一滴眼泪,为什么当我在深山中跋涉时听到狼群以凄厉的嗥叫追赶着我,而没有喘息或颤抖;我只是紧按着我底心,加快着我底脚步;远在痛苦与恐惧之外,在这些之上,我有欢欣,我向它凝望(多么深情的凝望呵),它向我洒下这样多神洁的香料,在我底苦难上涂抹金色的光芒。

我俯临着流水,我聆听着水流。又一次我底血液轻快地环流全身,我以完全新奇的感觉领受春天。

阳光从淡淡的白色又变成淡淡的红色了,树,草,野花,甚至流水,都在竞向大气中放散它们各自特有的清香。

我走过桥,告别流水,步向矮林外去寻觅那个隐约可闻的瀑布。

四,廿三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