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街

市声消隐了，雾霭自远远的山头弥漫过来。街灯像守望者底半睡的眼睛，在梦与醒之间，向午夜的市街投着搜索的瞥视。

温婉的四月夜，空中游动着一种骄矜的气氛，向人显示着春天。

风醉着，在三个带醉的青年底衣角上飘拂，有时嬉戏地窃去他们几句带醉的话语。

三个人底步履飘摇地走过来，嘴里喃喃着什么；像是感叹又像是咒骂。他们都是那样地年青，年青而苦闷，破旧的衣服说着他们一向的颠连。

“你们明天一定去送我吧，我以后将是一个小学教师了——不要忘记呵！”

年纪最轻的一个拍着其余两个的肩膀：

“不要忘记呵，你，书记先生，你，司账先生！”

三个人发出连他们自己听来也觉陌生的奇怪的笑。看着躺在面前的自己的命运，就像对着一幅漫画那样地漫不关心。

“一定去送你。好哪，刚才酒店里那小姑娘的眼睛向你说什么来？”

“她底眼睛吗？说着她自己，和我们，和一切人们的悲哀！”

三个人默默地走过去，月亮和街灯在他们背后涂着黑黑的影子。最后他们在一个转角上互道着再会，各自带回去一肩冷冷的月光与一个苍白的希望。

一九四〇春，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