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七十⁽²¹⁾

一　酸　　果

没有嫩绿鲜红

流水哗哗

漫过堤岸而去

日月的光华

照耀众多树木

偶尔也洒上荆丛洒上默默的酸果

酸涩与苦咸

浸透了果肉果壳果核却无比坚硬如石

如钢铁

原本是由铁水浇铸而成

在钢铁基座上

它被赋予了

多汁的甘美果肉

那吐着青色光焰的

依旧是粗糙的果壳

二　年　　轮

年轮与年轮之间

乔木和灌木

淌着各自的眼泪

有过苦雨绵绵

有过风暴和尘沙

眼泪在半途中流尽

剩下是无泪的

干枯的眼睛

用干枯的眼睛

审视前所未见的

无数奇异景色

有的远、有的近

有的还不时咬痛

古井般沉静的心

泪水或许会温甜

当树木到达高龄

枝枝叶叶还继续抖擞

随时准备抗击

世俗的无端风雨

三　数　　字

七十

不过是两位

无生命的数字

难道值得为它们操心

给镀上一层金

生命在帷幕后面

幕何时拉开

很难定得准确

七十

不就是十个七年

或者七个十年

够长了吗

——不

除非在特殊岁月

亿万人度日如年

唯一需要争取的

——是时间

最好把日影拉长

让一天长于百年

让你得以在一天之内

做完所有应该做的事

写出所有能写的诗篇

四　河　　流

我的七十是一首诗

悲天悯人的陈子昂

曾为之怆然而泪下

我的七十是一首乐曲

在贝多芬的《命运》中

有过沉重的叩击

来自青青地平线

我的七十是

一条河

翻涌过分外忧郁分外欢快的

一重重波澜

河流东到海

汇入汪洋一片

它将依旧奔腾着

向前——

永远

永远

1987年9月

【注释】

(1)1978年某次参观北京市工人书画展览，得见特邀作者黄永玉的同名画幅，印象颇深，后写成此诗。今年在另一次画展中，又见作者的新作《雀墩》，近景中的水鸟池塘，似曾相识，其笔意似源出《春消息》而多所发挥。

(2)原载《文汇增刊》1980年第3期。——编者注

(3)原载《上海文学》1981年第九期。——编者注

(4)陈敬容晚年住北京宣武门大街一所高层住宅，三居室一个朝东，两个朝北，三个屋子都临街，整天车流、人流昼夜不停。——编者注

(5)原载《人民文学》1981年第十期。——编者注

(6)乐山大佛紧紧依傍着凌云山。——编者注

(7)抗日战争初年，日机曾对乐山市狂轰滥炸。我老家一带好几条街被炸平，家中老幼被炸死了七八口之多。

(8)原载《长安》1984年12月号。——编者注

(9)杜甫有句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塚向黄昏。”紫台是指王昭君居住过的皇宫内院。

(10)古代歌谣：“有鸟有鸟丁令威，离家千载今来归；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学仙冢垒垒！”

(11)原载文学双月刊《开拓》1985年第五期。——编者注

(12)尼·斯特内斯库生于1933年，1983年12月13日逝世。

(13)这些诗和诗论，均见《世界文学》双月刊1984年第三期，译者陆象淦。

(14)原载《人民文学》1984年第五期。——编者注

(15)原载《中国作家》1985年第六期。——编者注

(16)俄罗斯，早年间译为“露西亚”。

(17)原载《诗刊》1985年4月号。——编者注

(18)原载香港《文汇报》1986年12月14日。——编者注

(19)原载《星星》1986年12月号。——编者注

(20)原载《人民文学》1987年第四期。——编者注

(21)原载《诗刊》1988年第五期。——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