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欲望都市中的一抹同情

——周天籁

或许人们很难相信，一个擅长于写作儿童小说的作家，怎么突然间写出了《亭子间嫂嫂》这样的作品来?周天籁在朋友眼中“始终孩子气很重，年纪虽已三十多岁，就像十一二岁的孩子差不多，天真未泯，跳跳蹦蹦，活泼得可爱。所以有许多孩子喜欢和他轧朋友”，^[30]在战前以写作儿童小说闻名，其儿童长篇《可爱的学校》、《小老虎》、《甜甜日记》、《梅花接哥哥》等作品深受小读者喜爱。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活泼得可爱”的人，以一部《亭子间嫂嫂》承接了白话青楼小说中的写实路数，并霎时间红透了20世纪40年代的上海滩——在《迅报》上连载长篇社会小说《孤岛浮雕》之后，周天籁大受读者欢迎，于是应邀在1938年《东方日报》开始连载长篇《亭子间嫂嫂》，“居然大为轰动，社会上，上中下三等人士，都关心了《亭子间嫂嫂》的遭遇”。^[31]当时的《东方日报》不过是一份发行量仅有3000左右的小报，竟因为有《亭子间嫂嫂》连载，发行量在三个月之后猛增至2万多份。^[32]仔细分析下来，从周天籁自己的创作道路来看，《亭子间嫂嫂》承续着《孤岛浮雕》的社会小说风骨;但倘若从稍微远一些的文学视野来看，《亭子间嫂嫂》则承接着《海上花列传》以来小说传统，将倡门小说重心从欲望表述的角度转向了日常人生的立场，扬弃了单单表现男女之欢的情色视角。在其表述间，嫖客与妓女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性的交易，更指涉到日常生活的种种细节和世俗场景。不过《亭子间嫂嫂》毕竟与《海上花列传》等还是有所不同:“《亭子间嫂嫂》写的是二三十年代上海红灯区会乐里的一个暗娼的平常生活。这与《海上花列传》以上海各等妓院为背景的妓女群像不一样，与《九尾龟》以富贵家庭妻妾成群的销魂窟相比也别开生面，这里描写的是普普通通的社会生活……这有点像演话剧，透过小小的一角场景来展开上海社会的各色人物和黑道白道各色事件……从伪君子的学者名流到江湖气的流氓地痞，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无不被刻画得入木三分。”^[33]更值得关注的是，在这部小说中，周氏充分表现出了在这个充满各种欲望的都市中下层市民中具有的智慧与机巧、同情与争斗、互助与仇视，将下层市民日常生活中那些点点滴滴的小快乐、小忧伤、小聪明、小愚笨表现得尤为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