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一、论周氏兄弟的新诗

一、论周氏兄弟的新诗

1962年4月24日在日本东京

中央大学的讲演辞

在中国新文学运动的早期历史上,周氏兄弟的名字是相当响亮的。自新文化运动兴起,主张废文言而用白话,中国文坛上就陆续出现了大批的作家与诗人,运用白话写作,替新兴的文学运动奠定创作上的基础。其中,周树人与周作人兄弟,就是第一批知名人物中的佼佼者。

周氏兄弟,原籍浙江绍兴,早岁都曾经留学日本,并曾追随近代的中国大学者章太炎,研究文字声韵之学,与钱玄同有同门之雅。在新文学运动发轫以后,由于各方面的反对者与攻击者杂睐,新文学的营垒中不能不设法拿出货色来,以表明他们有办法立定脚跟。当时,他们首先要占夺的阵地,就是诗与散文。如果用法国文坛上的流行语来说,这两种文体,都属于“容易的文学”(Literature Facile);“五四”时代的中国新文学,为求迅速有所树立,自然也不能不向这两条比较简捷的路上走;于是,周氏兄弟的散文与新诗,就应运而生,在“五四”时代负起了新文学建设的重任。

周树人的散文诗《野草》,是大家传诵的,可以不必再说。至于新诗呢,他自己曾说过:“从日本回到中国以后,也做了几首新诗。我其实是不喜欢做新诗的,——但也不喜欢做古诗——,只因为那时诗坛寂寞,所以打打边鼓,凑些热闹;待到称为诗人的一出现,就洗手不作了。”(《集外集序言》)

现在可考的周树人新诗,只有六首。《梦》、《爱之神》、《桃花》三首载于《新青年》杂志第四卷第五号,《他们的花园》、《人与时》载于同志第五卷第一号,《知了》载于同志第六卷第四号,都是1919年前后的作品,后来收入《集外集》和《全集补遗》中。这仅有的几首新诗,可以说是完全摆脱了旧形式的束缚。胡适在《谈新诗》一文里说当时他所知道的新诗人,但有会稽周氏兄弟不是从旧式诗词曲里脱胎出来的。我们且看《他们的花园》:

小娃子,卷螺发,

银黄面庞上还有微红,——看他意思是正要活。

 走出破大门,望见邻家:

 他们大花园里,有许多好花。

用尽小心机,得了一朵百合:

又白又光明,像才下的雪。

好生拿了回家,映着面庞,分外添出血色。

 苍蝇绕花飞鸣,乱在一屋子里——

 “偏爱这不干净花,是胡涂孩子!”

 忙看百合花,却已有几点蝇矢。

看不得,舍不得。

瞪眼望天空,他更无话可说。

 说不出话,想起邻家:

 他们大花园里,有许多好花。

这首诗意匠极佳:苍蝇在百合花上撒下蝇矢,却道这花不干净,有人以为当是讽喻在我们这老大的国度里,有些志士从邻国获取了新知识,而别有用心者却到处拆烂污吧。再看《人与时》一诗:

一人说,将来胜过现在。

一人说,现在远不及从前。

一人说,什么?

时道:你们都侮辱我的现在。

 从前好的,自己回去。

 将来好的,跟我前去。

 这说什么的,

 我不知你说什么。

这一首诗,和他一向所主张的“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学说”是相照应的。他曾说过这样的话:

“中国人或信中医或信西医,现在较大的城市中往往并有两种医,使他们各得其所。我以为这确是极好的事。倘能推而广之,怨声一定还要少得多,或者天下竟可以臻于郅治。例如民国的通礼是鞠躬,但若有人以为不对的,就独使他磕头。民国的法律是没有笞刑的,倘有人以为肉刑好,则这人犯罪时就特别打屁股。碗筷饭菜,是为今人而设的,有愿为燧人氏以前之民者,就请他吃生肉;再造几千间茅屋,将在大宅子里仰慕尧舜的高士都拉出来,给住在那里面;反对物质文明的,自然更应该不使他衔冤坐汽车。这样一办,真所谓“求仁得仁又何怨”,我们的耳根也就可以清净许多罢。”(《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

再者,这首诗还有教人不要迷恋过去,应该走在时代的前头的意思。

此外,周树人还有一首所谓“拟古的新打油诗”,作于1924年,题目是《我的失恋》,全诗如下:

我的所爱在山腰;

想去寻他山太高,

低头无法泪沾袍。

爱人赠我百蝶巾,

回他什么:猫头鹰。

从此翻脸不理我,

不知何故兮使我心惊。

我的所爱在闹市;

想去寻他人拥挤,

仰头无法泪沾耳。

爱人赠我双燕图,

回他什么:冰糖葫芦。

从此翻脸不理我,

不知何故兮使我胡涂。

我的所爱在河滨;

想去寻他河水深,

歪头无法泪沾襟。

爱人赠我金表索,

回他什么:发汗药。

从此翻脸不理我,

不知何故兮使我神经衰弱。

我的所爱在豪家;

想去寻他兮没有汽车,

摇头无法泪如麻。

爱人赠我玫瑰花,

回他什么:赤练蛇。

从此翻脸不理我,

不知何故兮——由他去罢。

据说是因为看见当时“啊呀啊唷,我要死了!”之类的失恋诗很盛行,故意做了一首用“由他去罢”收场的东西,来讽刺那些“呀呀”体的诗人。周树人的这一首拟古的新打油诗,所拟的乃是后汉张衡的《四愁诗》,晋代的傅玄曾经拟作过,也是用“由他去罢”差不多的意思收场的。那拟作的最后一首是这样的:

“我所思兮在朔方,愿为飞燕俱南翔,焕乎人道著三光。胡越殊心生异乡,愍余不遘罹百殃。佳人遗我葆羽缨,何以要之影与形,永增忧结繁华零,申以日月指明星。星辰有翳日月移,驽马哀鸣惭不驰,何为多念徒自亏?”

周作人的散文,在三四十年前的中国文坛上,可以说是风靡一时的;他的作品较多,而且风味隽永,大足以一新世人的耳目。至于他的新诗,在数量上虽比他的散文少得多,但由于质素较好,功力较深,所以也成为新文学发展初期的文坛珍品。他的名作《小河》,在当日不胫而走,成了传诵一时的伟构,对于中国现代诗歌的建设,也实在起了一定的前驱作用。

《小河》是一篇内容相当简朴的作品,它描写一条长年汩汩地流着的小河,忽然被人先用土堤、后用石堰堵住了。于是积水难流,停蓄而成一股未发而可怕的力量。河岸两边的禾稻和桑树,眼见情况危险,知道如果积水溃决,它们就要身受其殃,所以大家都很焦急;甚至田里的草和虾蟆,也都大为叹气,各为自己来日的安危而怀着心事。可是,这时水还是在堰前乱转,筑堰的人,已不知到哪里去了。全诗结束在一种无可奈何的忧闷气氛中,对于读者的精神,形成了一种沉重的、久远的压力。

这是一首现代化的哲理诗,作者当时的聪明睿智,可说已经披露无遗。此诗作于1919年,当时中国的社会,已久在积郁之中,眼见有一天总要像火山一样的迸发。这首诗就隐含着一种“沧海横流,祸至无日”的深忧,表示出一种无可救药的痛苦。所谓河边的禾稻与桑树,无非是当世士大夫的化身,他们已经看出了中国的种种危机,知道一旦社会崩溃,覆巢之下,必无完卵;灭亡的命运,已像深夜的魔影一样,跟在身边。所以田中的禾稻听到积水冲击石堰的声音时,就大起恐慌,皱着眉头说出它的隐忧。它首先说明水对它本来有润泽之恩,可是,接下去却说:

“他本是我的好朋友,

只怕他如今不认识我了,

他在地底里呻吟,

听去虽然微细,却又如何可怕!这不像我朋友平日的声音,

被轻风搀着走上沙滩来时,

快活的声音。

我只怕他这回出来的时候,

不认识从前的朋友了,——

便在我身上大踏步过去。

我所以正在这里忧虑。”

还有那田边的桑树,因为生得高,可以望见小河,发现它已变了颜色,对于它的终年挣扎,大起同情,但又怕见将来要把自己冲倒,所以最后也说:

“我可怜我的好朋友,

但实在也为我自己着急。”

所有这一切,都表明一场狂烈的暴风雨即将来临。作者站在知识分子的立场,一方面固然同情老百姓的痛苦,心知沧海横流,在所不免;但又怕自身卷入漩涡,被狂潮所淹没。周作人就是用这样的诗章,写出了时代的哀音,透露出他自己以及像他一样的知识分子群的心中秘密。

如果说,“五四运动”前后的中国社会,正像一条被暴力挡住出路的小河,则“五四”以来的新文学运动,也正是河水冲击石堤时激起的浪花。所谓“新文学”,自然带着强烈的民族觉醒与社会激情;这是中国老百姓中的优秀子弟,目见国家垂危,社会窒息,所以攘臂而起,想要借着文学的力量,冲开黑暗,排除万难,为中国民族与中国社会找寻新的出路。周作人是新文学运动中的一大健将,当日纵横冲刺,所向无前,他本身就是冲击石堰的一团巨浪。可是,也许他实在厌于奔驰,结果就离开了这个波翻浪涌的激流,以河岸上的桑稻自居,担心狂流会淹没了自己。

周作人之所以会从冲击河堤的巨浪一变而成怕被卷没的桑稻,这和他本人的性格是不可分的。在《泽泻集》的自序文中,也曾透露出这种性格上的秘密,他说:

“戈尔特堡批评霭里斯说,在他里面有一个叛徒与一个隐士,这句话说得更妙;并不是我想援霭里斯以自重,我希望在我的趣味之文里,也还有叛徒活着。我将这册小集同样地荐于中国现代的叛徒与隐士们之前。”

这篇序文写于1927年,是对别人嘲笑他为隐士而说的;他因此借用英国大作家霭里斯的生平风格以自况,暗示自己是个“叛徒”与“隐士”的合身。这几句话,就恰恰说明了他本人的性格矛盾。如果仍用《小河》中的比喻,则当他鼓勇冲击石堤时,分明是一个冲锋陷阵的大叛徒;到他化身为河岸上的桑稻时,却又分明是一个隔岸观火的准隐士。这叛徒性格与隐士性格,集于一身,形成矛盾,便是周作人所以成为周作人的地方。

自1927年以后,周作人的文学风格,已和初期完全不同;他的眼光,已不再停注于人间,大半光阴沉湎于苦茶与古玩,喜欢说鬼谈禅。就人生方面说,这是深入了,成熟了;可是,就社会方面说,这却分明是退隐与逃避。

1937年,中日战争爆发,我们这位中国新文学阵营中的大诗人与大作家,在战争期间,所做所为,不能为世人所谅解。因此便有一位后起的散文家何其芳,就他和他的兄弟周树人作了比较,并加以批评。何其芳指出:有这样的两兄弟,一同出生于破落的旧中国,一同经历了“辛亥革命”、“五四运动”,而所走的道路却愈来愈分歧,结果一个立志要改良社会;一个却终于成为现代文坛上的李陵。可是周作人却写信给《宇宙风》的读者,希望人家看他做苏武,不要看他做李陵。结果呢?李陵还是李陵。

这一双著名的文学兄弟,虽然出身大致相同,可是两人在思想上的发展,却有个一贯的、根本的区别。尽管是他们早期的文章,读起来就已给人以不同的感觉:一个使读者兴奋,一个使读者沉静。一个使人像是晒着太阳,一个使人像是闲坐树下。这两个人,都是早期中国的民族主义者与民主主义者,然而又是何等不同的民族主义与民主主义!两人都曾经是替中国找寻出路的人,然而又是何等不同的寻找方法!何等不同的寻找结果!两人都以文学为事业,然而他们对待文学的态度、以及他们努力之后所得的结果,又是何等的不同!

假如就文学而论文学,许多人都承认周作人的造诣之深,成就之大,实不在周树人之下;而其对文学理解之透辟,对人生观察之精微,甚至还在周树人之上。但若从另一观点来说,则周树人却是比较热中于治病救人的人。

其实,周作人本身也曾热中于治病救人的,他前期主张“为人生而艺术”;1925年,他曾自述其思想变迁的大概,说他最初抱的是“尊王攘夷”思想,后来一变而为排满与复古,持民族主义计有十年之久。民元以后,他才惶惑起来。“五四”时代,他又趋向于世界主义,后来修改为亚洲主义。到了1925年,又觉得民国还未稳固,还得从民族主义做起。所以他介绍了好些弱小民族的文学作品,以示提倡。等到“五四”运动的高潮过去,他才宣布他的“个人主义”与“趣味主义”,从此贯穿下去,这就成了他的思想本质。他认为无论用什么名义强迫人去侍奉社会,都不行。因此,在艺术见解上,他说:为艺术而艺术固然不很妥当;而为人生而艺术,以艺术附于人生,将艺术当作改造生活的工具而非终极的,也是把艺术与人生分开,也不对。他强调艺术有它自己的目的,那就是表现个人的情思。他说:“文艺以自己表现为主体,以感染他人为作用”,“有益社会并非著者的义务,只因为他是这样想,要这样说,这才是一切文艺存在的根据。”这种思想发展开去,在中国文坛上也曾引起了许多同调,后来他和林语堂等人合力提倡闲适的散文,也就成了一种以自我表现为中心的文艺观。

周作人的文学思想,由于有过这种迂回细致的变化,所以他本人的作风,前期和后期就大不相同。在他早期的文集《自己的园地》和《雨天的书》里,表现出一种现代人不断求进取的思想与感情,不满意于现实,反对中国传统的封建文化。他在《新青年》杂志上,写过一篇《人的文学》(1918年),提出人道主义的文学思想,反对旧日的“非人文学”;又写过《平民的文学》、《新文学的要求》诸文,对当时的新文学运动,发生过相当的影响。但后来他检阅旧作,就觉得自己“满口柴胡,殊少敦厚温和之气”。他表示钦慕那种“平淡自然的境地”,所以提倡言志的、趣味的文学,这以后的《谈龙集》、《谈虎集》、《泽泻集》、《永日集》、《看云集》以至于《药堂杂文》,就都走着淡远之一路。他这种后期的作风,可用龙井茶来打比:看去全无颜色,喝到口里,一股清香,令人回味无穷。前人评诗,有以“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来说明神韵,周作人后期的散文,妙处也就在于它们的“神韵”。他之所以不为世人所谅解,并不是由于他所提倡的东西不好,而是由于在中国的苦难时代,本不适合来讲究这个吧!

周作人的新诗,境界很高。他虽然在旧文学方面受过长时间的熏陶,可是,他写出来的诗,却全然不受旧诗词的影响。当时,像胡适、刘复、刘大白等早期新诗人的作品,写来都像是缠足妇人刚刚放了脚,扭扭捏捏,走起路来,全不自然。只有周作人的新诗,却如出天籁,一点也没有中国旧诗的气息。他根本摆脱了种种字法、句法以及声律上的旧镣铐,有时简直不大用韵,走的是纯粹欧化的道路。例如《过去的生命》就是全盘欧化的作品,原诗道:

“这过去的我的三个月的生命,那里去了?

没有了,永远的走过去了!

我亲自听见他沉沉的缓缓的,一步一步的,

在我床头走过去了。

我坐起来,拿了一支笔,在纸上乱点,

想将他按在纸上,留下一些痕迹,——

但是一行也不能写,

一行也不能写。

我仍是睡在床上,

亲自听见他沉沉的缓缓的,一步一步的,

在我床头走过去了。”

像这样的诗,完全不用韵律,这在当时是十分罕见的。胡适在他的《谈新诗》一文里,说周作人的《小河》长诗,是新诗中第一首杰作;那细密的观察,曲折的理想,决不是旧式的诗体词调所能达得出来的。但在周作人自己,对于这种欧化的、不叶韵的新诗,却还是觉得未能尽善尽美。不过,他认为这种诗风“虽然有种种缺点,倒还不失为一种新体——有新生活的诗;因为它只重在‘自然的音节’,所以能够写得这样真切。”(《自己的园地》、《古文学》)

早在1921年,周作人曾经翻译了一些日本的短歌和俳句,积极地加以提倡,并说这种体裁适于写一地的景色、一时的情调,是真实简练的诗。这种见解,在当时的中国诗坛上起了很大的影响,使得本来倾向于欧美化的新诗,忽然倾向于日本化,一时作者甚众。周作人本身因为受到这种日本俳句的熏陶,也曾写下了《对于小孩的祈祷》那样的作品,原诗道:

“小孩呵,小孩呵,

我对你们祈祷了。

你们是我的赎罪者,

请赎我的罪吧,

还有我所未能赎的先人的罪,

用了你们的笑,

你们的喜悦与幸福,

用了得能成为真正的人的矜夸。

在你们的前面,有一个美丽的花园。

从我的上头跳过了,

平安的从那边去吧。

而且请赎我的罪吧,——

我不能够到那边去了,

并且连那微茫的影子也容易望不见了的罪。”

这首诗本来是用日文写的,曾经登在日本杂志《生长的星之群》一卷七号上面,后来才由作者自行改译中文。它所流露出来的情调,细致幽微,在当时的中国诗坛,也带来了一种清新与颖异之感。不过,这样的境界,在追随这同一作风的其他诗人中,却大都无从企及。所以另一位现代诗人朱自清曾说他们“只剩下短小的形式,不能把捉那刹那的感觉,也不讲究字句的经济,只图容易,失了那曲直的余味”。(《中国新文学大系·诗集导言》)这样的批评,是很有见地的。

周作人的思想,彻底倾向于闲适之后,他的诗,就显得更为冲淡,更为平静了。他的《饮酒》诗,正足以说明这个,诗道:

“你有酒么?

你有松香一般的粘酒,

有橄榄油似的软酒么?

我渴得几乎恶心,

渴得将要瞌睡了,

我总是口渴:

喝的只有那无味的凉水。

你有酒么?

你有恋爱的鲜红的酒,

有憎恶的黑黑的酒么?

那是上好的酒。

只怕是——我的心老了钝了,

喝着上好的酒,

也只如喝那无味的白水。”

纵观周作人的新诗,从隐忧深重的《小河》到淡忘世味的《饮酒》,一贯保持着哲理诗的作风,这对于中国的早期新诗,影响是很大的。他的欧美化和日本化,对于中国的新诗技巧,也提供了有力的暗示。如果说他是中国现代诗歌的重要开路人,曾替中国的新诗造成一定的特色,那倒是可以当之无愧的。至于他的思想呢?那就未免有“开倒车”之讥了。

附记:本文及《论周氏兄弟的杂事诗》有一部分资料是香港的一位友人寄给我的,但他没有注明资料的出处(作者及文章篇名),所以不能在文中加以称引。1978年2月23日子瑜校后附记。

(抽印自《诗论与诗纪》,香港中华书局19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