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第二章 优胜记略(一)

第二章 优胜记略(一)

阿Q不独是姓名籍贯有些渺茫,连他先前的“行状”也渺茫。因为未庄的人们之于阿Q,只要他帮忙,只拿他玩笑,从来没有留心他的“行状”的。而阿Q自己也不说,独有和别人口角的时候,间或瞪着眼睛道:

“我们先前——比你阔的多啦!你算是什么东西!”(二)

阿Q没有家,住在未庄的土谷祠里;也没有固定的职业,只给人家做短工,割麦便割麦,舂米便舂米,撑船便撑船。工作略长久时,他也或住在临时主人的家里,但一完就走了。所以,人们忙碌的时候,也还记起阿Q来,然而记起的是做工,并不是“行状”;一闲空,连阿Q都早忘却,更不必说“行状”了。只是有一回,有一个老头子颂扬说:“阿Q真能做!”这时阿Q赤着膊,懒洋洋的瘦伶仃的正在他面前,别人也摸不着这话是真心还是讥笑,(三)然而阿Q很喜欢。(四)

郑笺 (一)据《阿Q正传的成因》说:“第一章登出之后,便‘苦’字临头了,每七天必须做一篇。我那时虽然并不忙,然而正在做流民,夜晚睡在做通路的屋子里,这屋子只有一个后窗,连好好的写字地方也没有,那里能够静坐一会,想一下。伏园虽然还没有现在这样胖,但已经笑嘻嘻,善于催稿了。每星期来一回,一有机会,就是:‘先生,《阿Q正传》……明天要付排了。’于是只得做,心里想着,‘俗语说:讨饭怕狗咬,秀才怕岁考。我既非秀才,又要周考,真是为难。……’然而终于又一章。但是,似乎渐渐认真起来了;伏园也觉得不很‘开心’,所以从第二章起,便移在‘新文艺’栏里。”而阿英先生的《鲁迅书话》,却说是“次周第二章”发表时,栏名始易为“新文艺”。与著者“移在”之说不合,特志之以存疑。(二)我怕阿Q这话,是许多的人都说过的。“譬如衰败人家的子弟,看见别家兴旺,多说大话,摆出大家架子;或寻求人家一点破绽,聊给自己解嘲。”(见《随感录》三十八)但还有一种“合群的爱国的自大”,如“中国地大物博,开化最早;道德天下第一。”或是“外国的东西,中国都已有过;某种科学,即‘某子所说的云云’。”更出奇的是:“我们元朝的成吉思汗皇帝是征服了欧洲的呀”,竟一时忘了自己的是否可算是蒙古人。(三)愚意以为老头子的话,既非真心颂扬,也不是存心讥笑,而是带一种“鼓诱”的作用,使阿Q自愿更加努力的做下去。(四)契诃夫说过:“被昏蛋所称赞,不如战死在他手里。”阿Q倘能作如是想,便已经不是阿Q了。他欢喜,正是安于这生活的表示。但这也微独阿Q为然,不是谁也喜欢得到人家赞扬吗?

阿Q又很自尊,(六)所有未庄的居民,全不在他眼睛里,甚而至于对于两位“文童”也有以为不值一笑的神情。夫(七)文童者,将来恐怕要变秀才者也;(八)赵太爷,钱太爷(九)大受居民的尊敬,除有钱以外,就因为都是文童的爹爹,(十)而阿Q在精神上独不表格外的崇奉,(十一)他想:我的儿子会阔得多啦!(十二)加以进了几回城,阿Q自然更自负,然而他又很鄙薄城里人,譬如用三尺长三寸宽的木板做成的凳子,未庄叫“长凳”,他也叫“长凳”,城里人却叫“条凳”,他想:这是错的,可笑!油煎大头鱼,未庄都加上半寸长的葱叶,城里却加上切细的葱丝,他想:这也是错的,可笑!(十三)然而未庄人真是不见世面的可笑的乡下人呵,他们没有见过城里的煎鱼!(十四)

郑笺 (六)自尊,其实是由自卑而引起的,也是我们民族的特性之一。这是谁也不能否认的。(七),发语而有所指之词。《论语》有“仁者”,“二三子者”之句。(八)文童,亦称童生,“士子未入学者,通谓之童生。”(见《明史》)盖沿袭唐宋时童子科之名,清因之。秀才,清时称入县学之生员也。因须考试及第方得入县学,故入县学又曰“进秀才”。(九)参看第一章笺二十三。(十)科举时代,凡是读书应试及第,便往往有官好做,所以当时对于读书人特别敬畏和尊崇,有两句谚语是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人之得人敬重也盖可想见。“爱屋及乌”,是中国人的老道,所以“文童的爹爹”,自然也“大受居民的尊敬”了。(十一)所谓“在精神上独不表格外的崇奉”,也就是说在行动上是格外的崇奉的,只是在心底里暗暗的独不表格外的崇奉而已。要不是这样,阿Q也就已经不是阿Q了。(十二)不挣扎,不奋斗,只想着未来的荣耀,固未始非聊以自慰之一法,然而这也正是不长进的民族的一种劣根性,不可不注意。(十三)中国人惯于守旧,生怕改革,以为“古人所作所说的事,没一件不好,遵行还怕不及,怎敢说到改革。”(见《随感录》三十八)若干年来,什么“保存国粹”呀,什么“固有文明”呀,什么“本位文化”呀,“听得耳朵里几乎起茧了”(鲁迅语),又何怪乎阿Q之少见多怪,见骆驼言马肿背哩。(十四)城里的煎鱼法,阿Q以为“是错的,可笑!”然而未庄人到底没有见过”,所以“真是不见世面的可笑的乡下人呵”,阿Q之“自然更自负”者以此。

阿Q“先前阔”,见识高,(十五)而且“真能做”,本来几乎是一个“完人”了,但可惜他体质上还有一些缺点。最恼人的是在他头皮上,颇有几处不知起于何时的癞疮疤。这虽然也在他身上,而看阿Q的意思,倒也似乎以为不足贵的,(十六)因为他讳说“癞”以及一切近于“赖”的音,后来推而广之,“光”也讳,“亮”也讳,再后来,连“灯”“烛”都讳了。(十七)一犯讳,不问有心与无心,阿Q便全疤通红的发起怒来,估量了对手,口讷的他便骂,气力小的他便打;(十八)然而不知怎么一回事,总还是阿Q吃亏的时候多。于是他渐渐的变换了方针,大抵改为怒目而视了。

郑笺 (十五)见识高,是指他进过几回城,听过城里人叫“长凳”为“条凳”,看过城里“却加上切细的葱丝”的油煎大头鱼而言。阿Q曾笑未庄人之“见世面”,也就可见他自以为“见识高”了。这是“阿Q相”的又一表现。(十六)因为我族中很有一些“掉了鼻子,还说是祖传老病,夸示于众的人”,一则曰“中国便是野蛮的好”,再则曰“你说中国思想昏乱,那正是我民族所造成的事业的结晶。”(见《随感录》三十八)阿Q本来也很有这作风。可是这一回“缺点”虽然也在他身上,他竟不但不“夸示于人”,还要“讳说”,所以文中有“而看Q的意思,倒也似乎以为不足贵的”的话。(十七)避讳也是我们民族“固有的道德”,但那用意却和阿Q稍微有点不同,据《公羊传》载,是“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又《左传》:“周人以讳事神,名终将讳之。”是避讳当始于周,发源是很“古”的。孔子名丘,时人讳“丘”,遂改读“某”音,为贤者讳也;汉武帝讳彻,遂改“彻侯”为“通侯”,景帝名启,《史记》谓“微子启”为“微子开”,皆为尊者讳也;“愈与李贺书,劝贺举进士,贺举进士有名,与贺争名者毁之曰:‘贺父名晋,贺不得举进士为是,劝之举者为非。’”(韩愈《讳说》)为亲者讳也。其后列朝皇帝之名,国人皆共避之,谓之公讳。时至今日,还有一些遗老顽少们,写溥仪的“仪”字一定少一撇,写袁世凯的“凯”字则多一点,怪哉怪哉!(十八)第一章笺二十七说过,阿Q是畏强暴的,但倘有对手被阿Q估量为比他更弱的时候,他却是非加以欺侮不肯罢休的。“怕强欺弱”,不正是我民族不少人的通病吗?幸而这种劣根性现在已经连根拔掉了,如还在进行中的全民对日抗战,便是最有力的证明。

谁知道阿Q采用怒目主义之后,未庄的闲人们便愈喜欢玩笑他。(二十)一见面,他们便假作吃惊的说:

“哙,亮起来了。”

阿Q照例的发了怒,他怒目而视了。

“原来有保险灯在这里!”他们并不怕。

阿Q没有法,只得另外想出报复的话来:

“你还不配……”这时候,又仿佛在他头上的是一种高尚的光荣的癞头疮,并非平常的癞头疮了;(二十一)但上文说过,阿Q是有见识的,他立刻知道和“犯忌”有点抵触,便不再往底下说。

闲人还不完,只撩他,于是终而至于打。阿Q在形式上打败了,(二十二)被人揪住黄辫子,(二十三)在壁上碰了四五个响头,闲人这才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走了,阿Q站了一刻,心里想,“我总算被儿子打了,现在的世界真不像样……”(二十四)于是也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走了。

郑笺 (二十)因为晓得他只能“怒目而视”而已。(二十一)本章笺十六说过,中国很有一些“掉了鼻子,还说是祖传老病夸示于众的人”,阿Q本来也有这脾气,现在不禁要发作了。“譬如病人,患着浮肿,而讳疾忌医,但愿别人胡涂,误认他为肥胖。妄想既久,时而自己也觉得好像肥胖,并非浮肿;即使还是浮肿,也是一种特别的好浮肿,与众不同。如果有人,当面指明,这非肥胖,而是浮肿,且并不“好”,病而已矣。那么,他就失望,含羞,于是成怒,骂指明者,以为昏妄。然而还想吓他,骗他,又希望他畏惧主人的愤怒和骂詈,惴惴的再看一遍,细寻佳处,改口说这的确是肥胖。于是他得到安慰,高高兴兴,放心浮肿着了。”(见《立此存照》三,《全集》(6))阿Q既无“吓他”之威力,又无“骗他”的方法,于是“只得另外想出报复的话来”了。(二十二)说是“在形式上打败了”,就预示着还有非形式上的胜利法在,这是值得留意的。(二十三)辫子,谓编发为辫也。古时中国男女皆挽发为髻,四夷多被发,孔子所谓“被发左衽”是也。汉时南夷皆椎发,而西夷则多编发。(见《汉书》)晋时吐谷浑妇人辫发萦后,缀以珠具。(见《晋书》)《南史》载高昌男子辫发垂之于背,女子辫发而不垂,此皆西方之俗。至于匈奴,据颜师古说,多为辫发,然依《北史》悦般国俗,则为剪发:盖悦般本匈奴裔西迁者。东胡如鲜卑、拓跋、蠕蠕等,在六朝时已有辫发之俗。故南朝称北魏为“索头”。后世满洲、蒙古等之辫发,实皆从其旧也。自从清兵入关,而辫发之俗,遂遍于中国。鲁迅先生说过:“当我还是孩子时,那时的老人指教我说:剃头担上的旗竿,三百年前是挂头的。满人入关,下令拖辫,剃头人沿路拉人剃发,谁敢抗拒,便斫下头来挂在旗竿上,再去拉别的人。那时的剃发,先用水擦,再用刀刮,确是气闷的,但挂头故事却并不引起我的惊惧,因为即使我不高兴剃发,剃头人不但不来斫下我的脑袋,还从旗竿斗里摸出糖来,说剃完就可以吃,已经换了怀柔方略了。见惯者不怪,对辫子也不觉其丑,何况花样繁多,以姿态论,则辫子有松打,有紧打,辫线有三股,有散线,周围有看发(即今之“刘海”),看发有长短,长看发又可以打成两条细辫子,环于顶搭之周围,顾影自怜,为美男子;以作用论,则打架时可拔,犯奸时可剪,做戏的可挂于铁竿,为父的可鞭其子女,变把戏的将头摇动,能飞舞如龙蛇,……”(见《因太炎先生而想起的二三事》,《全集》(6))又说:“对我最初提醒了满汉的界限的不是书,是辫子。这辫子是斫了我们古人的许多头,这才种定了的,到得我有知识的时候,大家早忘却了血史,反以为全留乃是长毛,全剃好像和尚,必须剃一点,留一点,才可以算是一个正经人了。而且还要从辫子上玩出花样来:小丑挽一个结,插上一朵纸花打诨;开口跳将小辫子挂在铁竿上,慢慢的吸烟献本领;变把戏的不必动手,只消将头一摇,劈拍一声,辫子自会跳起来盘在头顶上,他于是耍起关王刀来了。而且还切于实用:打架的时候可以拔住,挣脱极难;捉人的时候可以拉着,省得绳索;要是被捉的人多呢,只要捏住辫梢头,一个人就可以牵一大串。(见《病后杂谈之余》,《全集》(6))。上面已将辫子的沿革、用途说过了;阿Q的辫子,自然也不外乎备为被拔被拉之用而已。 (二十四)这又是阿Q的精神胜利法,他借此以补形式上的失败。

阿Q想在心里的,后来每每说出口来,所以凡有和阿Q玩笑的人们,几乎全知道他有这一种精神上的胜利法,(二十六)此后每逢揪住他黄辫子的时候,人就先一着对他说:

“阿Q,这不是儿子打老子,是人打畜生。自己说:人打畜生!”

阿Q两只手都捏住了自己的辫根,歪着头,说道:

“打虫豸,好不好?我是虫豸——还不放么?”(二十七)

但虽然是虫豸,闲人也并不放,仍旧在就近什么地方给他碰了五六个响头,这才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走了,他以为阿Q这回可遭了瘟。然而不到十秒钟,阿Q也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走了,他觉得他是第一个能够自轻自贱的人,除了“自轻自贱”不算外,余下的就是“第一个”。状元(二十八)不也是“第一个”么?“你算是什么东西”呢!?(二十九)

郑笺 (二十六)精神上的胜利法,在阿Q各种本性中,算是一种颇为特出的本性之表现,(或应用),阿Q所赖以成名者,一小半亦即以此。我在引言中曾引过鲁迅先生《论“人言可畏”》一文里的一段话,现在再为照录在这里:“……阮玲玉正在现身银幕,是一个大家认识的人,因此她更是给报章凑热闹的好材料,至少也可以增加一点销场。读者看了这些,有的想:‘我虽然没有阮玲玉那么漂亮,却比她正经’;有的想:‘我虽然不及阮玲玉的有本领,却比她出身高’;连自杀了之后,也还可以给人想:‘我虽然没有阮玲玉的技艺,却比她有勇气,因为我没有自杀’。……”(1935年作)文中所举的几种报章的读者,也都是“精神上的胜利法”的专家;本书读者看了这些,也就不难晓喻精神上的胜利法究竟是什么,自己是否曾经“应用”过这巧妙的法术。(二十七)虫豸,贱之之辞。《五代史》尝引卢程语曰:“尔何虫豸?”又当1883年顷,尼采(Fr.Nietzsche)也借了苏鲁支(Zarathustra)的嘴,说过“你们已经走了从虫豸到人的路,在你们里面还有许多分子是虫豸”的话。阿Q索性说自己是虫豸,甘心自贱,只希望闲人能早些放他。(二十八)科举时代以廷试第一人为状元。按唐时状元亦称状头,皆主试所定,犹后之会元。宋朱弁《曲洧旧闻》:“状元之目,始自辟召,本朝科举取士,当以省试第一人当之,今呼廷试第一名为状元,非也。”可知宋以后皆以廷试首名为状元。然宋俗一甲三名,皆称状元,与后世异。(见《癸辛杂识》)(二十九)这是精神胜利法更深一层的使用。

阿Q以如是等等妙法克服怨敌之后,便愉快的跑到酒店里喝几碗酒,又和别人调笑一通,口角一通,又得了胜,愉快的回到土谷祠,放倒头睡着了。假使有钱,他便去押牌宝,一堆人蹲在地面上,阿Q即汗流满面的夹在这中间,声音他最响:

“青龙四百!”

“~~~~咳开啦!”桩家(三十)揭开盒子盖,也是汗流满面的唱。“~~~~天门啦角回啦!人和穿堂~~空在那里啦!阿Q~~的铜钱拿过来!”

“穿堂一百——一百五十!”

阿Q的钱便在这样的歌吟之下,渐渐的输入别个汗流满面的人物的腰间。他终于只好挤出堆外,站在后面看,替别人着急,(三十一)一直到散场,然后恋恋的回到土谷祠,第二天,肿着眼睛去工作。(三十二)

郑笺 (三十)桩家,赌摊的为主者。(三十一)日人安冈秀夫氏所作的《从小说看来的支那民族性》,说我们的民族性之一是“乏同情心多残忍性”。话是不错的。但独有站在后面看人打赌的时候,却没有一次不是“替别人着急”的,所以我们有“喜欢别人赌胜,不喜欢别人发财”的谚语。(三十二)关于阿Q的肿着眼,据传有二说:一说阿Q那夜大哭一场,所以第二天肿着眼睛;一说阿Q那夜并未哭,只是睡不着。究竟如何,待考。

但真所谓“塞翁失马安知非福”(三十三)罢,阿Q不幸而赢了一回,他倒几乎失败了。(三十四)

这是未庄赛神的晚上。这晚上照例有一台戏,戏台左近,也照例有许多的赌摊。做戏的锣鼓,在阿Q耳朵里仿佛在十里之外;他只听得桩家的歌唱了。他赢而又赢,铜钱变成角洋,角洋变成大洋,大洋又成了叠。他兴高采烈得非常:

“天门两块!”

他不知道谁和谁为什么打起架来了。骂声打声脚步声,昏头昏脑的一大阵,他才爬起来,赌摊不见了,人们也不见了,身上有几处很似乎有些痛,似乎也挨了几拳几脚似的,几个人诧异的对他看。他如有所失的走进土谷祠,定一定神,知道他的一堆洋钱不见了。赶赛会的赌摊多不是本村人,还到哪里去寻根柢呢?

很白很亮的一堆洋钱!而且是他的——现在不见了!说是算被儿子拿去了罢,总还是忽忽不乐;说自己是虫豸罢,也还是忽忽不乐:他这回才有些感到失败的苦痛了。

但他立刻转败为胜了。他擎起右手,用力的在自己脸上连打了两个嘴巴,热剌剌的有些痛;打完之后,便心平气和起来,似乎打的是自己,被打的是别一个自己,不久也就仿佛是自己打了别个一般,——虽然还有些热剌剌,——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躺下了。(三十五)

他睡着了。

郑笺 (三十三)言祸福之事,当观其究竟,而不能以一时论之也。事见《淮南子》:“塞上叟失马而入胡,人皆吊之,叟曰:‘此何讵不为福?’数月,其马将胡骏马而至,人皆贺之,叟曰:‘此何讵不为祸?’家富良马,其子好骑,堕而折髀,人皆吊之,父曰:‘此何讵不为福?’居一年,胡夷大入,丁壮者战死十九,子独以跛故,父子相保。” (三十四)几乎失败是说他几乎连精神上的胜利也不能有了,至于形式上的失败,那自然不在话下。(三十五)这种“转败为胜”的方法,在昔日的中国,没论男妇老幼,都是拿手的好戏;但到底是已经换了朝代了——唔,还没有明文的提起过,阿Q是清朝末年民国初年的人——所以方法也就比较得进步,比较得增多了:除了自打嘴巴之外,还有槌胸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