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华龙与中国鬼文化研究
过 伟
徐华龙,1948年出生,江苏南京人,复旦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上海文艺出版社编审,上海大学硕士生导师,中国民俗学会常务理事,中国神话学会、中国民俗语言学会副会长,中国东方文化研究会理事,中国盘古文化专业委员会名誉主任,上海民俗学会、上海民间文艺家协会、上海通俗文艺研究会常务理事,江西省中国民俗文化研究中心、广西民族学院汉民族研究中心、辽宁省社会科学院中国民俗语言研究中心、中国梁祝文化研究会、吴学研究所特邀研究员,国际民间叙事研究会、世界鬼学会(日本)会员。
在20、21世纪中国民间文艺家中,徐华龙以鬼文化研究著称。著有《中国鬼文化》(上海文艺出版社,1992年)、《鬼学》(北岳文艺出版社,太原,2008年),主编《中国鬼文化大辞典》(广西民族出版社,1994年)、《中国鬼话》(笔名文彦生,上海文艺出版社,1991年)、《西方鬼话》(笔名文彦生,广西民族出版社,1994年)、《鬼话连篇》(湖南文艺出版社,1996年)和《中国鬼故事》(北岳文艺出版社,2001年)。还著有《国风与民俗研究》《中国歌谣心理学》《中国神话文化》《泛民俗学》《中国民间风俗传说》。主编《中华民俗大典上海卷》(待出版)。《鬼学》是他研究中国鬼文化16年来的学术结晶。笔者着重读其《中国鬼文化》《鬼学》和《中国鬼话》《中国鬼文化大辞典》。赏析徐华龙“解剖、分析中国人传统的鬼文化现象及其思想根源。”(《鬼学》后记,335页)
一、《中国鬼话》《鬼话连篇》《中国鬼故事》
《中国鬼话》是1988—1990年搜集的民间口传鬼故事。徐龙华说:1988年在《故事会》刊征稿启事,收到西藏、台湾之外的其他地区来稿七八万份之多。《中国鬼话》只用了很少部分(69.7万字)。好几口袋,初步筛选后丢弃了。十分后悔。这是那个时代的口头民间文学,“反映那个时代农民和小知识分子(收集者)的鬼文化观念。”(《鬼学》后记,336页)《鬼话连篇》包括古代笔记小说里的鬼故事(原文及今译),现代采集的口传鬼故事。《中国鬼故事》选录口传鬼故事(47.3万字),是《中国鬼话》的姐妹篇。
徐华龙在《中国鬼话·前言》里说:鬼文化是“人类早期思维的产儿”。鬼话是“与神话、传说、故事、仙话等体裁相平等的一种艺术品种,是以鬼为轴心的故事性的叙事作品”。经历了三种形态的演变:“一是原生态,二是衍生态,三是新生态”。原生态“指鬼话的雏形阶段,产生于人类社会早期,主要表现为对自然现象变化的恐惧”。衍生态鬼话“产生于阶级出现的前后,主要表现为神鬼并行于世。”人们有了善恶观念,“一部分鬼因其常做善事,而被奉为神,另一部分鬼又因做了危害众人的事,而变成恶鬼”。新生态,主要指鬼话“以一种全新的面目出现于世”。表现有三:①鬼形象已从凶残、恶毒、张牙舞爪的单一模式中解脱出来,“另有一部分已变得和蔼、可亲、可近”,性格“变得多样,除了野性外,还有各种复杂的人性。”②鬼话领域大为扩展,并与佛教、道教等宗教相融合,“形成新的地狱之说和各种鬼祗人物。”③鬼话的中心活动场景,“不仅有阳世间的,而且亦有阴世间的”。鬼话的一个鲜明的特点,“表现的是鬼与人之间的纠葛、纷争、冤恨、爱恋、友谊等,而不是单纯地表现鬼的行为和生活”。两类鬼话值得重视,“一是名人与鬼,一是民俗与鬼”。徐华龙在编《中国鬼话》中,接触了众多材料,梳理出他这些鬼文化理论。
《鬼话连篇·前言》徐华龙的理论探索,前进了一步。鬼话是“通过人与鬼之间的关系、矛盾和冲突来反映人类社会的各种现实生活和精神生活的民间传承的叙事作品”。其特点有两点:“一是由鬼作为主人公或配角,二是有一定的故事情节。”他比较神话与鬼话,仙话与鬼话。神话是现实社会的折射,是人们通过幻想的形式来解释客观现象的艺术创作。而鬼话则是“对人死后的生活进行想象的作品。”神话主要表现的是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和冲突,而鬼话主要表现的是“人与鬼这一精神幻体之间的纠缠。”仙话是以仙人为主角的叙事作品,表现的是仙人、道士的生活,以及他们与其他人物的各种关系,具有强烈的道教色彩,是属于神仙系统的艺术创作。而鬼话“带有原始宗教的内涵”,“受到人为宗教的侵蚀,加入了不少因果报应、生死轮回的迷信色彩。”鬼话的艺术特色,徐华龙梳理为“新奇性”和“恐怖性”。
《中国鬼故事·前言》,徐华龙简练地梳理两点鬼与鬼话理论:①鬼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一种“精神的幻体”。②鬼话是以鬼为轴心的散文性的叙事作品,是“关于各种鬼的具有传承意义的故事。”
选三种题材鬼故事,凸现徐华龙的鬼文化思想。
《琴缘》叙讲老三周泽在父丧期间弹琴,受二哥斥责,不吃不喝不念书不弹琴。两位哥哥给他一匹马、五百两银子让他出门散心。他骑马来到三千里外黄家庄,住进黄家老店西跨院之西屋。夜弹琴,一位姑娘来听琴,从此每夜必到,产生情意。这一天,周泽备酒席与姑娘辞别。姑娘愿与他一同回家终身相伴,当夜成了夫妻。一天,姑娘为丈夫弹琴,周泽更高兴得了知音。三个月后回到周家庄,两哥哥为他办了婚礼。婚后新媳妇怀了孕。新媳妇绣花非常好。周家堂妹相亲时,男方要看针线活,送来精绸锦缎,相约一个月定聘。大嫂二嫂来求弟妹。不巧,老三媳妇病了二十天。要丈夫备十张桌子十张凳,借古琴一用。三更天,阵阵琴声。周泽偷看,琴声变得又细又尖,十张桌子周围滴溜溜刮十股旋风,旋风中叽叽呱呱女子说话声,刀子剪子自己动起来,鸡鸣五更方停下来。三媳妇把做好的针线活抱进屋。堂妹经期,三媳妇被血光冲了一下,好不容易定住身形,知道已露馅,向丈夫告别,实话告诉丈夫,本是黄家庄员外女,已死三年,那天听周郎用我家古琴弹奏,夜访,本想收回古琴,不忍心取走。自幼爱琴,琴失窃,思念成疾而死。与公子婚配,是这张琴把我们拴一起了。媳妇说,今夜火化而去,灰里有肉蛋,切开见姣儿,是男取名“琴缘”,是女取名“缘琴”。好好保存古琴,夫妻再团圆靠它了。推开丈夫,坐上柴垛把火点着。火中扒出肉蛋,得子取名“琴缘”。琴缘考中状元,按爹爹嘱咐到黄家庄,找到东屋,找见棺材,开棺,见母,胸前一颗发光珠子。派家人飞马传书,请来父亲。周泽弹古琴,琴音又尖又细,钻进女尸,复活。夫妇、母子团圆。
——摘自《中国鬼话》460-468页
《列异传·宋定伯卖鬼》叙讲南阳宋定伯走夜路遇鬼,问鬼,鬼答“是鬼”。鬼问他,他答“也是鬼。”鬼问哪里去?他答“到宛市”。鬼说“也去宛市”,同行。鬼说“太疲劳,轮流互背着走。”鬼先背他走几里,说他太重。他答:“刚死,所以重。”他背鬼走,一点也不重。他说:“刚死,不知鬼怕什么?”鬼说:“怕人吐口水。”路遇小河,鬼涉水无声,他发出哗哗声,鬼问:“为什么响?”他答:“刚死,不习惯渡水。”快到宛市,宋定伯背鬼到头上,紧紧抓住。鬼大叫,要求下来。他不听鬼的,走到宛市,放鬼地上,鬼化羊。他把羊卖掉,怕他变化,吐一口口水。得一千五百文钱。人们传言:“定伯卖鬼得钱一千五文钱。”
——摘自《鬼话连篇》2-3页
《还魂记》叙讲秀才赵玉父母双亡,娶真真。真真难产而死。赵玉挑灯夜读,梦妻。妻告他,做三年游魂,遇合适替身,可借尸还魂。赵玉考中探花。王侍郎将女儿许配他,遭拒绝,将他发放山东通谷县当知县。梦妻,告他找通谷县金家庄,金员外之女将病故,将附小姐体还阳,七天后去求亲。第七天,赵知县拜访金员外求亲。金小姐复活,扑进赵玉怀中。金小姐讲了还魂缘由,与赵知县结为夫妇。王侍郎知道了,买通关节,将赵玉革职为民。赵玉带妻子归隐家乡。20年后,听说当今状元是赵玉的儿子,不知是不是真的。
——摘自《中国鬼故事》76-79页
二、《中国鬼文化大辞典》
《中国鬼文化大辞典》,90万字,分鬼话(古代、现代、当代)、鬼名、鬼俗、鬼戏、熟语、名词术语、有关作者、有关书籍(理论、先秦至隋作品、唐作品、五代两宋作品、元作品、明作品、清作品、1912年后出作品)等8部分。资料丰富,古今资料汇集十之九矣!徐华龙序一,在前贤论鬼的基础上,梳理鬼理论成一家之言。各家之说:“①精灵为鬼;②魂灵为鬼;③灵魂为鬼;④万物的精灵为鬼;⑤鬼由多种因素组成;⑥鬼是一种强大又虚弱的东西。徐华龙精辟的一家之言:“人类创造出来的一种‘精神幻体’”。徐华龙用“文彦生”笔名序二里提出三点见解:①引雷达摄影拍到“鬼魂”,苏联核电厂爆炸后“闹鬼”之谜二例,论道:“这就向我们提出了一个要求,必须研究鬼文化,不仅要研究鬼文化的历史,而且要研究鬼文化的现状,要解决现实中的问题。”②研究鬼文化在文化史的意义亦有两个方面:“一个方面在于可以重新审视以往的文化史,从中找出新的内涵,改变旧的文化观念”;“另一个方面在于可以重新创造出新的艺术形式,以丰富新的文化天地。”③“鬼话的出现早于神话”。《中国鬼文化大辞典》从古籍里钩沉鬼话,例如:《周易·睽卦》“载鬼一车”,一猎人单身外出,见路上有猪,又有一车装着鬼也在路上行走。那人先举起弓箭,后又放下。他继续前进,碰到大雨,结果还很吉利。从各少数民族采集不同语言的鬼名,例如哈尼族“常”,指一种自然鬼神。各族各地的鬼俗,例如“冥婚”,未婚夭折的男女择偶婚配。鬼戏,例如《目莲救母》《王魁负桂英》《窦娥冤》《牡丹亭》《红梅记》等鬼戏。“七月半,鬼乱窜”,“诡计多端”,“心怀鬼胎”等熟语。墨子、李昉、袁枚、纪昀、蒲松龄等有关作者。《墨子》《述异记》《子不语》《阅微草堂笔记》《聊斋志异》等有关书籍。
三、《中国鬼文化》《鬼学》
《中国鬼文化》分上、下两篇。上篇探讨鬼的产生根源、鬼崇拜的形成、鬼的类别及其形象、鬼的各种习俗,提出“鬼神同一中介说”“鬼崇拜先于神崇拜,因此出现鬼话文化形态”。下篇考证“因鬼崇拜而出现神灵及鬼节”。
《鬼学》是徐华龙鬼文化研究的学术高峰。分为基本理论、专论、比较、鬼话研究四部分。基本理论探索鬼是什么?和鬼的类型。列举诸家观点:“鬼为精灵”“鬼为魂灵”“鬼为灵魂”“鬼为万物精灵”“鬼是多种因素组成”“鬼是强大又虚弱的东西”“鬼是人的影子”。提炼徐华龙的一家之言:“鬼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一种精神幻体”,“鬼是一个尚未被揭开的一个文化之谜”。鬼的类型,华龙分为阎王、无常鬼、水鬼、僵尸、土、吊死鬼、淫鬼、勾魂鬼、煞神、产妇鬼、冤鬼等。
专论,论了鬼与中国文艺、绘画、政治、宗教、春节源于鬼节、南通僮子会、魏晋南北朝鬼文化的繁荣及其原因等7个专题。
徐华龙论“鬼神是产生艺术的最直接的原因”,“舞蹈是人类最早的艺术形式,它的产生与鬼神有直接关系”,“为了娱神,巫觋装扮成神,且歌且舞,以达到娱神的目的”。周代傩祭的核心人物是方相氏,他披着熊皮,手执武器,舞蹈表演。古老的民间剧种目连戏,长100多出,鬼戏占六分之一。安徽、贵州、云南等地的傩戏是又一个源于鬼信仰的民间戏剧形式。浙江醒感戏、福建法师戏、广西师公戏、江苏僮子戏与鬼神文化有非常密切的关系。原始歌谣最早也起源于鬼信仰,佤族的咒语,在节奏方面与早期歌谣有一定联系,属于早期歌谣的原始形态。早期的文学形式——神话与鬼也有关系。鬼话是徐华龙提出的新观念,是“表现鬼或者以鬼作为主要故事角色的叙事型的散文作品”。鬼是中国文艺的重要题材,如元明戏曲《王魁负桂英》《红梅记》《牡丹亭》。散文体小说的沈起凤《谐铎·孟婆庄》《红楼梦·102回大观园闹鬼,贾赦请道士作法事》。作品中的鬼,反映现实社会的婚姻制度,如元杂剧《张天师断风花雪月》《萨真人夜断碧桃花》;反映现实社会对于鬼魅的看法,如《通幽记》、唐代变文《韩擒虎话本》《醒世恒言·闹樊楼多情周胜仙》里的五道将军;反映现实社会不相信鬼的传统,如袁枚《新斋谐·鬼畏人拼命》《随园随笔·范文正公修史》;讽刺现实社会,如《谐铎·棺中鬼手》《二刻拍案惊奇·鹿胎庵客人作寺主,判溪里旧鬼借新尸》;宣扬善恶观念,如《西游记·唐太宗地府还魂》;恶有恶报,如《左传·公孙子都暗害颖考叔,遭索命》《大劈棺》。
历史上三次大的关于鬼的争辩:①春秋战国时期。②唐宋时期。③清末。
佛教宣扬“生死轮回”“因果报应”。佛教之鬼有饿鬼、鬼王、阎罗王、牛头、马面、地藏王、夜叉、罗刹、鬼子母。佛教节日盂兰盆会,发展为民间鬼节。
道教之鬼有城隍、判官、钟馗、孟婆、无常鬼、东岳、十殿阎王。将鬼“官本位化”,现实社会里官场一套运用到鬼神世界,封建社会官衙刑具化到十八层地狱里。白莲教、老官斋教、大成教、衣法教等,与鬼神有一定联系。宝卷是民间创作,也反映了许多老百姓的理想愿望,但的确有许多地狱之说。
春节源于古代腊祭。春节祭祖之风,古今盛行不衰。徐华龙探索鬼文化色彩浓厚的民俗活动。饮屠苏酒、椒柏酒驱邪辟鬼。正月初一吃鸡蛋去邪辟瘟。正月初三、初五吃两顿饺子,叫“摄鬼眼”。吃年糕,最初是祭鬼神的礼物。馒头,诸葛亮征云南,渡泸水,以面制馒头代南蛮俘虏的人头祭神、祭灶。跳钟馗,满族“笊篱姑娘舞”。放爆竹,辟恶鬼、迎财神。贴春联,从驱邪辟鬼的桃符发展而来。
哈尼族存在着立体化的多层次的鬼谱。徐华龙精细比较哈尼族和汉族的鬼信仰。哈尼族有动物形态的鬼;人、鬼开始分化,天神“摩咪”将经常吵闹争斗的人、鬼分开,将遍身黑幕送给人披在身上,防鬼纠缠,因此哈尼人尚黑;鬼分出恶鬼。汉族鬼、神已分家;鬼又分为善鬼、恶鬼。哈尼族“摩咪”是至高无上的天神,但没有祭奉的固定仪式供品;“常”是又一神,但“常”往往善恶兼施,既有神气又有鬼气,是由鬼向神攀升的、基本踏入神阶的神灵。汉人认为人有三魂;哈尼族认为人有十二魂。汉族认为人生病要招魂;哈尼族男女每年生日一到,举行招魂仪式。汉族将求神、驱鬼、占卜的女性称巫,男性称觋,今统称巫师;哈尼族男巫师称“贝玛”,女巫师称“尼玛”。汉族走阴者大都男性;哈尼族女性独具走阴本领。哈尼族正月年的来历与“奇尼除妖魔”传说有关;汉族过年也与放爆竹驱山魈(驱“年”)有关。哈尼族狗、糠灰、鸡蛋、鸡屎、鸡能驱邪;汉族公鸡、砚、墨、书、镜、伞、窗花、鞭、石、人的喷嚏、气都能驱鬼。
佤族1949年之前还处于原始社会后期。徐华龙探索佤族鬼魂信仰、鬼话形态。佤族称鬼而不称神。太阳鬼称“丽”,月亮鬼称“伦”,植物鬼称“喷”,动物鬼称“能”,云雾空气鬼称“努”,水鬼称“阿涌”。佤族大鬼神管大事,小鬼神管小事,大鬼神管不了小鬼神,各管其事,互不相干。人遇什么灾难祭什么鬼,才能得福免灾,祭不相干的鬼是无用的。
创造万物最大的鬼神是达莫伟,木鼓是他的化身。木鼓本身是万物世界里最大的鬼。要猎人头、虎头、豹头对它献祭。每年十二月(佤族的格瑞月)是拉木鼓活动的时节。头人和魔巴带群众黑夜上山选树,献贡品,鸣枪,魔巴念咒祈祷,挥斧砍树几下,人们轮流砍倒大树。第二天清早,全寨男女老少盛装上山拉木鼓树到寨外,停留二三天,杀鸡卜卦选时辰,剽猪剽牛仪式,全寨人将木鼓树拉到木鼓房旁,由工匠制鼓。人头砍来后,先在砍头者家里供两天,再转其他人家自愿供奉,连砍头者,不超过九家,一家传一家供祭。传说佤族先祖女首领安木拐听到好听的声音,发现声从土洞传出。见大蟋蟀从洞里爬出,掏开土洞,见几块小石和一些圆整小木棍。叫人做石鼓,敲不响。做木鼓,声不大。梦莫伟神灵拍她小肚皮。用凿子凿大木凿木鼓,响声很大很好听。世代传下来。
佤族口头创作反映不同时期的鬼文化观念。《打死阎王》叙讲机智人物岩江片,斗赢了小鬼,半赢了鬼兵,最后斗赢阎王,以羊换了阎王的马,又换了阎王的衣,先跑到城里,让鬼兵打死阎王。徐华龙论道:“佤族文化中间有许多过去被弃之不用的东西,鬼魂文化就是其中之一,其实这些都是非常宝贵的精神财富,是研究原始文化的重要资料,是活态的民间文化,值得每一个文化工作者所珍视。”
徐华龙探索中日鬼话的异同。中日鬼话都有山鬼的故事,鬼住山上的原始特征。如日本《两个观音菩萨》叙讲山鬼婆常装婴儿哭声,引人走近,被她吃掉。卯讲太去抓她,她变成观音想逃脱,被识破,现原形,被打死。中日鬼话都有动物形态的鬼,如青海猫鬼神;日本平城京罗生门的鬼。鬼会变化,会吃人,如独龙族《人为什么打鬼》,鬼拿细细的管子贴在孩子身上大口大口吸孩子的血;日本《红碟与璺碟》,小红上山捡粟子,夜深不辨回家路,求纺纱老太太留宿一夜。老太太说两个儿子都是吃人的鬼,当你碰上我儿子青鬼红鬼时,把这米粒嚼碎,涂抹嘴边,装死在地上就可以了。小红逃过劫难。《鬼婆婆和小和尚》,鬼婆婆变蛇想吃小和尚,他身上写满辟邪经文,蛇无法下口,后发现耳朵没写经文,从耳朵下口,吃了小和尚。日本《罗生门》鬼变女人害人,《三块护身符》鬼婆婆变小豆子,被老和尚吃了;中国《宋定伯卖鬼》鬼变羊,被卖掉,恐它变,吐口水,卖得一千五文钱,《智当吊死鬼》被张三抓住,变会叫会跳的葫芦。中日风俗在鬼话中展现。在日本,地藏菩萨有很高声誉。《这里没有神》说堤坝上供地藏佛。《地藏的酒》说家中供着地藏神。《阿花地藏》说,孩子得百日咳,炒米供阿花地藏,马上就好。《团子争土》说,地藏给老爷一把扇,教他鸡叫,鬼来聚会,老爷边打扇边学鸡叫,鬼惊慌,丢下许多钱,老爷发了财。《斗笠地藏》说,年轻夫妇过年无钱而焦急时,地藏送他们一麻袋银元宝。中国地藏菩萨主冥,就是鬼王,还没形成中国文化内涵,这是与日本地藏王故事最大不同之处。中日都有死而复生故事。中国童养媳煮鸡蛋吃,公婆回来,鸡蛋塞喉而死,抬往墓地,碰撞,蛋从喉咙滚出,童养媳复活;日本一男子听见棺材有响声,打开,发现里面漂亮姑娘并未死,送到富翁家,男子和姑娘结为夫妇。中日都有盂兰盆会信仰;都有豆能驱邪信仰;桃木镇鬼信仰;巫师信仰;都有鬼会摘瘤故事。日本《桃太郎》是家喻户晓的故事,老妇河边洗衣,漂来漂亮桃子,拾回家,桃里跳出男孩,取名桃太郎。桃太郎独自一人去治恶鬼。老妇做许多黄米团子让他带着。途中,遇狗、狼、野鸡、鸟,分团子给他们,收他们为家臣。到鬼岛,这些家臣出很大力,帮桃太郎战胜恶鬼。桃太郎把岛上金、银、珊瑚、绫、锦当战利品,满载而归。《一寸法师》反映童趣,小姐带一寸法师给观音上香,回家遇两鬼,鬼伸手抓小姐,一寸法师取绣花针冲上去,被鬼吞下肚,他在鬼肚里到处扎,鬼赶紧把他吐出来。另一鬼抓住一寸法师,想把他捏扁,一寸法师跳上鬼眼,针刺鬼眼,鬼哇哇直叫,捂着眼逃跑了。日本《桃太郎》《一寸法师》富于童话趣味,中国鬼话没有这种童话色彩。徐华龙的中日鬼文化比较,细致入微。
徐华龙《鬼学·鬼话研究》,是他五本鬼学之作《中国鬼文化》《中国鬼文化大辞典》《中国鬼话》《鬼话连篇》《中国鬼故事》基础上深化、系统化,进一步思考而写。他论道:鬼话“以鬼作为主要角色和中心事件,并以此展开矛盾和冲突”。有的鬼话如《阎罗王审鬼》两个角色都是鬼;《井水不犯河水》一个是鬼一个是人;《邵成擒鬼》,是人“装鬼”类型的故事。鬼话的一个鲜明特点在于:“它表现的是鬼与人之间的纠葛、纷争、宿仇、友情、爱慕和婚姻,而不是单纯地表现鬼的行为、鬼的生活和鬼的世界”。“鬼话中的生活是现实生活的折射,其生活面的展拓,同样离不开人间的世俗生活和矛盾冲突,这是构成故事的基本矛盾和情节结构”。概括起来,“可以用‘恐鬼’和‘不怕鬼’来说明鬼话所包含的两个主要思想内容。”不少鬼话“追求纯洁的爱情生活”,“表现人鬼之间的友谊”,“抨击了世道的丑恶”,“表现了疾恶如仇的精神”。鬼话的艺术特色,“展现新的领域,新的角色关系和超自然的人鬼世界的现象”,“制造强烈的悬念,使人自始至终处于恐怖、紧张的氛围之中”。鬼话在先秦时期保存于《左传》《国语》及诸子的著作之中;秦汉时期,王充《论衡》、应劭《风俗通义》《淮南子》;魏晋南北朝刘义庆《宣验记》《谢氏鬼神列传》、刘之遴《神录》、许氏《杂鬼神志怪》、荀氏《灵鬼志》、干宝《搜神记》;隋唐五代李冗《独异志》、张读《宣室志》、段成式《酉阳杂俎》;宋李昉《太平广记》、刘斧《青琐高议》、徐铉《稽神录》、洪迈《夷坚志》、郭彖《睽车志》、张师正《括异志》;金元元好问《续夷坚志》、陆友《砚北杂志》、杨瑀《山居新居》、郭霄风《江湖纪闻》、伊世珍《琅嬛记》《湖海新闻夷坚续志》;明张岱《夜航船》、李中馥《原李耳载》、李诩《戒庵老人漫笔》、张瀚《松窗梦语》、烟霞散人《斩鬼传》、东山云中道人《平鬼传》;清蒲松龄《聊斋志异》、沈起风《谐铎》、和邦额《夜谈随录》、庆兰《萤窗异草》、曾七如《小豆棚》、纪昀《阅微草堂笔记》、袁枚《子不语》、赵吉士《寄园寄所寄》、宣鼎《夜雨秋灯录》、百一居士《壶中录》、薛福成《庸庵笔记》、钱泳《履园丛话》、高继衍《蝶阶外史》、王韬《忪隐漫录》、邓文滨《醒睡录初集》、张南庄《何典》等。徐华龙梳理了先秦至清代重要的鬼话典籍,方便学者们进一步研究鬼文化。总之,徐华龙在民间文学领域开辟了一个“鬼话”“鬼学”既是传统文化的又是新兴学科的领域。
2008年7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