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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世纪之交中国民间文学民俗学璀璨星群中，叶春生闪耀着靓丽岭南风采。笔者品赏其所著《中华民俗大典广东卷（稿）》《简明民间文艺学教程》《俗眼向洋》《岭南俗文学简史》；主编《区域民俗学》《岭南百粤的民俗与旅游》《岭南民俗事典》《岭南圣母的文化与信仰——冼夫人与高州》《悦城龙母文化》《现代社会与民众俗文化传统》《顺德民俗解码》《广东民俗大典》《五仙传说》《番禺飘色》；晓得书名尚未见书的《三湖传说》《广州的故事和传说》《广州的传说》《南海诸诸岛的传说》《岭南风俗录》《民俗美》《岭南杂俎》《岭南民俗与旅游》《岭南民间文化》《广府民俗》《岭南民间信仰》；也许还有未知书名更未识书的著作。

叶春生血管里流淌着汉、壮两大民族的血。1939年生于滇南中越国境线上的河口。母亲是离县城18公里坝洒乡沙人（壮族支系），父亲是广东灵山（今属广西）来河口的汉人。从小向舅舅、猪场喂猪的芙嫂学到“沙歌”，向亲人、邻人学到沙族故事《老变婆》《山笑》《黑河公》，向中学同学黄正祥（笔名沙骥，沙人）学到《九尾狗》等。青少年时期浸润壮族民间文化，1957年转学广州第八中学，1964年毕业于中山大学中文系，毕业长论文《歌头初探》，民间文学研究初露光芒。北上就学于北京师范大学钟敬文，成为钟先生“文革”前民间文学硕士生关门弟子。先后到河北衡水、内蒙古大青山土默川、山西临汾、隰县……浸润北方民间文化。后到广东信宜任职，打倒四人帮后回到中山大学中文系，1978年后恢复民间文学课程。浸润岭南民间文化，有了一系列前述学术成果，成长为教授、博导、广东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名誉主席、中国民俗学会副理事长。他自称“进出蛮荒”，笔者理解，“蛮荒”者山野民间文化也！春生的研究，建立在扎实的田野调查上。

笔者关注其三大成果《区域民俗学》《岭南俗文学简史》《中华民俗大典广东卷（稿）》（以及由此改写《广东民俗大典》）。

一、《区域民俗学》

本书是叶春生岭南广东民间文学民俗采录、编纂、论文总的梳理、提炼与理论概括，团结五位学者共同完成。

什么是区域民俗？叶春生论道：“区域民俗是指特定区域（如岭南、荆楚、关东）内由于人文地理的原因而形成的具有共同特点的民俗事象”，“这一特定的区域和自然区域、行政区域、方言区域有一定关系，但不完全等同”，“研究这些共同民俗事象的成因、特征、功用、关系等的学科，就是区域民俗学。”区域民俗具有区域性、独特性、微观性、神秘性。区域民俗学研究区域内所有的民俗事象，更关注该区域所特有的、标志性的民俗；前人对这些民俗事象的研究成果及评价；对前人的研究必须认真辨别；现今开发的典型事例，如宁波的梁祝文化，北京的东岳庙会，甘肃莲花山花儿会，广东悦城龙母庙会，番禺沙坑醒狮生菜会。研究方法有：综合考察、比较分析与实证相结合、走马观花与驻点调查、参与实践。叶春生特别强调驻点调查和参与实践，是很有见地的。

叶春生从社会角度看地域特征往往蕴涵着语言或方言的、种族的、信仰的以及民俗文化的某些共性。他以湖南为例，剖析区域民俗与行政区域的关系。方言是受到行政区域影响最直观的民俗现象，湘方言以湖南的简称“湘”命名，但湘方言只覆盖湖南湘江资江流域，却超出湖南省界，分布到广西东北部全州、资源、灌阳、兴安四县。而本省沅江、资江流域流行与湖北相同的官话。明代以后全州离开湖南，归属岭南的广西布政司，沅江、澧江离开湖北、与湘江、资江流域同属湖广布政司，这都影响其方言与民俗。行政区域影响其民俗的向心性（周边地区的民俗向中心地区靠拢），层次性（郡、路或府、市，县等层次性的民俗差异）。香港历史上属广东番禺、保安、东莞、新安，粤语占主导，出现“港式中文”语体特征，民俗多元性表现在方方面面，佛教徒、道教徒为最多，其次是基督徒、伊斯兰教、印度教、锡克教、犹太教。澳门历史上属广东番禺、东莞、香山（今中山），民俗文化深受闽、粤民俗影响，是岭南民俗的重要组成部分，不同族群形成不同的民俗文化，最大族群是广东族群，第二大族群是“土生萄人”（在澳门出生与本地人通婚的欧亚混血后裔）。澳门民俗是中西结合的典范。

中国民俗的两大特征为地域性和民族性。地域性主要是汉族民俗带来的。以广东为例，广府人、潮汕人、客家人是北方汉人不同时期迁到广东的不同地区适应不同的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而形成的。广府民俗、潮汕民俗、客家民俗同源于汉民俗，又各具区域民俗特点。

汉语又分为北方方言、吴方言、湘方言、赣方言、客家方言、闽方言、粤方言等7大方言。北方方言，可分为狭义的北方话及西北话、江淮话、西南话4个次方言。道教是汉族本土宗教。佛教与中国传统文化相结合形成汉地佛教。道教、佛教、基督教等诸教并立，还有世俗信仰、鬼灵崇拜、祖先崇拜、圣贤崇拜。传统服饰之等级区分、常服与礼服区分，中西合璧的典型代表是中山装、满装旗袍改进而来的旗袍成为重大典礼的首选国服。主食北面南饭，蔬菜和豆制品、少量鱼肉蛋奶果品为副食，茶酒为传统饮料。代表性菜系有鲁、京、川、苏、粤、闽、湘、鄂、徽、浙、沪等11种菜系。住房坐北朝南，注重采光保暖，木梁承重，砖石土砌墙，屋内装修雕梁画栋，北方多四合院，陕北窑洞，南方木结构。通行一夫一妻婚姻。传统节日春节、清明、端午、七夕、中秋、重阳。

民族性是各少数民族民俗的显著特征。有原始性、保守性、娱乐性、消闲性。

有东北、华北、华中、华南、西南、西北、青藏高原等7个民俗地理区。

深圳特区是典型的移民城市。商业元素和移民色彩相组合，成就了一个现代化的都市。方兴未艾的都市新民俗正渗透于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有多元性、兼容性、开放性、创新性、大众性、消遣性。

区域民俗有关东、燕赵、齐鲁、中原、三晋、草原、西域、三秦、三陇、青藏高原、吴越、荆楚、巴蜀、滇黔、岭南、闽台等16个主要类型。

叶春生学术团队探索区域民俗与审美，既有理论探究，又有实例分析。例如藏族在藏历三月在拉萨河中沙岛柳林举行传统祭祀活动“迎鸟节”。这一活动中凝聚先民对大自然的恐惧与不安，企求通过飞翔的神灵飞鸟带来风调雨顺、财富、运气。生产力已飞跃发展的今天，“迎鸟节”变成了人们寄托美好的理想、寄寓美好希望的审美活动。心灵虔诚的人们和神鸟所包孕的美好寄寓，形成了人们共同的审美想象和审美理想，构成了现实的审美关系。再如维吾尔族情歌《阿拉木汗》：“阿拉木汗什么样？身段不肥也不瘦，她的眉毛像弯月，她的身腰像绵柳。她的小嘴很多情啊，眼睛使你能发抖。”歌者对心爱恋人的介绍中，勾画出一个清纯美丽的快乐少女模样，让我们在歌声里感受到情感的真挚和爱情的甜美。她所具有的审美潜质和审美想象空间，都与人们的审美感受力的程度相适应，并且在现实的审美活动中相互促进协调发展。

在区域民俗审美中，广大民众“向美”追求的审美需要在本质上成为人生实践方式。如藏族妇女腰间佩戴的“奶钩”（藏语称“喔斯儿”，汉语意思是“牛奶的光辉”）。最初它是妇女挤奶时钩住奶桶，防止奶桶倒翻的钩器，随着生产力水平的提高，这种钩器失去了工具功能，成为藏族妇女审美需要的外在表现，变成装饰之物，具有审美价值，变成妇女美好感情和理想的寄托。再如哈萨克族婚礼中的“拜火”仪式，体现人的精神存在方式。新娘同公婆、亲友见面行礼后，从伴娘手中接过一碗羊油或牛油，撒入帐房中的火堆，在火光映照下祈祷。曾笃信过萨满教的哈萨克对火特别崇敬，火是人类生命延续发展的特征。“拜火”寄寓着哈萨克子孙繁衍、人丁兴旺的理想，让人们不断感受、体验人类生命的顽强和自我生命意识的流淌。

区域民俗的审美特征有区域性、实践性（参与性）、群体性、形象性、感染性。

在本书“我国区域民俗研究的回顾与展望”章，叶春生学术团队梳理了“中国民俗采录研究简史”。古代采录研究：《诗经》之后，《山海经》《尚书·禹贡》《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等正史，《越绝书》《华阳国志》《荆梦岁时记》《东京梦华录》《梦粱录》《都城纪胜》《辍耕录》《广东新语》《燕京岁时记》《粤风》《中国风俗史》等94种古籍，简介其所记古代区域民俗、古代边疆少数民族民俗。司马迁首先提出中国民俗文化具有地域性特征学说。班固将全国分为十二大民俗区域，首先提出“凡民函五常之性，而其刚柔缓急，声音不同，系水土之风气，故谓之风，好恶取舍，动静亡（无）常，随君上之情欲，故谓之俗”的风俗定义，指出各地区人们的生活方式、生活习惯受自然环境与社会人文环境所制约，使各地区风俗文化的发展有着巨大的差异，从而基本把握了民俗形成了地域性与社会性特征。司马迁注意到自然环境，班固突出了社会环境因素。

现代区域民俗的采录研究：北京大学《歌谣》周刊，中山大学民俗学会及《民俗》周刊、《民俗》季刊、《民俗》丛书（37种39册），胡朴安《中华全国风俗志》，凌纯声《松花江下游的赫哲族》，凌纯声、芮逸夫《湘西苗族调查报告》，李家瑞《北平俗曲略》等。

当代采录研究：略举1981年《蒙古风俗古鉴》、1983年《云南彝族礼俗研究论文集》、1984年《广西少数民族风情录》、1986年《敦煌民俗学》、1992年《吴越民间信仰民俗》、1995年《稻作文化与江南民俗》、2000年《中国民俗文化大观》等61种，《中国风俗丛书》《中国地方志资料汇编》等16套丛书。乌丙安论道：“从鸟瞰角度认识地方性，可以看到，大体上各地区形成的民俗事象，分别构成各种类型的同心圆，千千万万个同心圆的分布与彼此交叉联系，便形成了若干有区分的民俗地域。”乌丙安首次提出民俗同心圆、大地域与小地域的民俗概念及关系。姜彬教授较早提出“区域文化”：“不同的区域，由于所处的地理条件、民族构成和历史政域的不同而各具特色，形成不同的文化，使统一的中华文化，从地域上分别了开来，它们既是统一的，又是个别的。”“区域文化就统一文化来说是一个局部，但就它本身来说，却是一个全局。”叶春生学术团队选择区域民俗代表性研究专家予以简介。东北乌丙安、汪玢玲、曹保明、宋德胤，内蒙古草原邢莉，山东山曼、叶涛，中原张振犁、陈江风、高有鹏、程健君、孟宪明，西北柯扬、高国藩、阿布都克里木·热合满，吴越姜彬、陈华文，荆楚林河、王建章、巫瑞书，西南杨知勇、白庚胜、潘定智、于乃昌，岭南叶春生、过伟、刘志文、农学冠，闽台林蔚文、陈桂炳、娄子匡、金荣华、陈益源。叶春生论道：“1978年后，我国区域民俗文化研究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时期。”“区域民俗理论研究的深化……为我国民俗学的发展开辟了更加广阔的道路。”

《岭南风俗录》是1986年出版的，钟敬先生亲自为之定名并题签的采录实绩，集中收录了岭南特有的风俗习尚130多则，记录了当地活态的民俗文化，把这些风俗的来源、含义和它的纪念性、祝颂性、寄托性、娱乐性、交际性，一一告诉读者。

《岭南百粤的民俗与旅游》，叶春生采景录俗写79篇民俗散文。古老的传说：周夷王时五位仙人骑五色仙羊，持六支稻穗降此，把稻穗献当地人民，祝此地永无饥荒，飞升而去。今广州惠福西路坡山上有五仙馆。

春节前，特别除夕前三天，各区主要街道搭彩楼，扎花架，四乡花农售花卖桔，十里长街，繁花似锦，人海如潮，初一凌晨，方才散去，这就是广州迎春花市。

广州人喜欢到茶楼饮早茶，吃点心。

潮州春节期间扣英歌（又称英歌舞、跳英歌），按《水浒》人物化装，时迁领头，左李逵右关胜领队，除时迁外，所有队员手执两根短棍，依套路上下左右相扣，跳跃前进，舞蹈刚健急促，风姿威武雄壮。一般36人，少则20人，多则七八十人，最多108人。传说与劫法场救宋江故事有关。

梅州有殿堂式、围龙式两种围屋。

客家菜：盐焗鸡、梅干菜、梅干菜扣肉、梅干菜炖排骨、青蒜焖猪肉、牛肉丸、猪肉丸、鱼肉丸、清明艾粄（火糕）、夏至狗肉、子姜炒子鸭、七月七药粄、冬至姜枣羊肉。

粤地由青年男女或小童扮戏剧人物载歌载舞称“出色”。金秋十月，佛山“秋色”（秋色工艺品）、“秋色赛会”（俗称“出秋色”）。工艺品有狮头、龙灯、宫灯、仿古铜器、玉器、陶器、石雕，蜡塑瓜果花卉，天然瓜果雕成采莲船、宝鼎，芝麻粘砌人物，瓜子、灯草、刨花粘砌人物花卉，咭纸上刺绣字画、人物、花卉。秋收后，人们把工艺品汇集起来，组成“担头”“板面”，配合扮演故事，舞龙舞狮等，载歌载舞，这就是“出秋色”。

珠江三角洲增城新塘赛龙舟、顺德斗龙舟、南海西樵山顶“天湖”赛龙舟。

中山、珠海、澳门一带舞“醉龙”，舞姿醉态。

《岭南民俗事典》，收录岭南民俗词目975条，有首字笔画总目和分类目录（经济、生活、岁时、节令、民间艺术与竞技、信仰迷信与禁忌、俗语6类）。如“分猪角”，首字归“四划”，分类归“经济民俗·农业”，释义：“民间生产消费习俗。流行于台山赤溪一带。每年春节前几天，几户人家合伙购买一头大猪，宰杀后平均分配，以备过年之用，俗称‘分猪角’。有些人家则于年初买猪花，轮流喂养，待到年晚宰杀分食。合伙者多为同房兄弟、亲戚好友，亦有自由组合者。此俗直至70年代末尚有流行。”

《俗眼向洋》，民俗散文99篇。叶春生小序云：“俗眼就是凡胎肉眼；向洋不是只向西洋，也向东洋，向整个世界。普普通通的一件事，你不以为然，换只眼睛看，换个脑子想想，则七彩缤纷，余韵袅袅。”说得颇风趣。《粥里煮文章》写清代林兆堂常到高第街“昌记”粥品店吃粥。店主阿昌是他的同乡，每次用猪肝、粉肠、肉丸给他煮粥。后来林兆堂高中状元，人们称这种粥为“及第粥”。“昌记”一想，肉丸代表状元，猪肝有人用猪横肋代替，这是猪膀，比喻榜眼，猪肠切刀花，比喻探花，正好“三元及第”。经过“昌记”这么一宣传，爱吃“及第粥”的人越来越多了。艇仔粥原是水上人家抓到海鲜河鱼，及时加工粥料，粥品特别鲜美。划着小艇，哼着咸水歌，沿河叫卖。即使不想吃粥，也想看看疍家姑娘风姿，于是叫住小艇，美美地喝上一碗，不亦乐乎！笔者赞曰：春生食粥，写出美文。

《顺德民俗解码》，叶春生团结16位，写自梳女、扒龙舟、舞龙舞狮、龙舟歌、木鱼歌、粤剧、锣鼓柜、祠堂、美食等9个民俗事象专题，立体描述，历史回放，颇有深度，出成果，出人才。“自梳女”是顺德、南海、番禺、中山特有婚嫁习俗，兴起于明代，盛行于清代。珠江三角洲未嫁之女梳辫不梳发髻。临嫁前请人代梳髻。决心终身不嫁之女子，自行梳髻，简称“自梳”。梳起前，在“姑婆屋”住宿，黄皮树叶、柚叶煲水净身。次日一早到神庙，摆开祭品、衣物，点燃香烛，向神像叩首起誓，由已梳起的姐妹为她改辫为髻，换上新衣，再向神像叩拜，接受姐妹祝贺。如果家庭同意，家中设宴祝贺，接受亲友贺礼，如不同意，由老姑婆转达，将祭品分送亲友食用。女子自梳后可在母家生活，自食其力，也可另居，义结金兰，即找相好的自梳女子择日结“金兰盟”同居共处。还有被父母逼嫁，过门行礼后不与丈夫圆房，回门后长居母家，俗称“不落家”。她们老了以后，无夫无子又不能死在母家，只能死在她每月给钱的名义“丈夫”家。有的自梳女还与垂死的或已死的男子“冥婚”，以求能在“夫家”去世。称“代守清”。有些“不落家”的自梳女给“丈夫”买妾作补偿，原配夫人仍居主妇地位，但不住夫家。若夫早亡于不落家女子，她可回婆家主持家务，称“守清”。

著者访问30多位自梳女。大都有金兰姐妹。后来有人去了南洋，有的进大城市做“妈姐”“大妗姐”。这些“妈姐”把顺德厨艺带到广州，传到南洋，对粤菜的发展和传播，功不可没。“妈姐”工余靓装漫游，多以香云纱制作，色泽光鲜，裤短及膝，露其雪白肌肤，大家闺秀效其装束，称“妈姐装”，盛行一时。顺德沙头村在新加坡当女佣的400多位自梳女和在家乡的百余人捐资8万元于1951年兴建的安老院，取名“冰玉堂”。如今自梳女已进入耄耋之年，终于与家人住在一起。冰玉堂人去楼空。民间节日，她们到这里集会，一年有十几次。有时记者来采访，84岁的黄银合婆婆开玩笑说：“要抢救了！”说得大家都笑了。《夕阳红》唱得好：“那是晚开的花，迟到的爱，陈年的酒，未了的情！”叶春生学术团队写得声情并茂。

《五仙传说》，叶春生团结9位采集广州市越秀区民间传说。采集“五仙骑五羊持稻穗降临祝福永无饥饿传说”异本7篇，说明广州又名“羊城”简称“穗”的来历。采集五仙观传说《锣鼓三》《甜水巷》《仙人拇迹》《仙迹池》《禁钟与仙藤》《禁钟楼》《外国商人盗石羊》《日本侵略军劫石羊》《苏仁山画五羊仙迹蝗神图》《崔炜神游越王墓》等10篇。采集地名与五仙传说，《甜水巷里的复仇事》《五仙桥的传说》（两个异本）、《龙起井的传说》《湛若水与五仙观》《素馨花与五仙码头》《黄萧羊与五羊驿称王》《海珠石的传说》《五仙村的传说》《大禺仲阳与清远峡》《惠福路与金花夫人》《金花庙与仙湖街》等12篇。辑录自唐至清李群玉、汤显祖、屈大均咏五仙的诗篇11篇。构成较完整的民间传说故事与诗人诗篇集子。

《番禺飘色》叶春生团结8位，“沙湾飘色”“红龙镇飘色”“岗员跷色”“市桥水色”“紫坭春色”等抢救民间文化遗产文章。他们从地方志，文人诗词，从老人记忆中抢救。

什么是飘色？又称抬阁、走阁、重阁、高台、彩架。“色柜”（长150厘米，宽80厘米，高65厘米的长方体），儿童扮戏剧人物如唐僧、孙悟空，坐立色柜上，色柜两旁各穿长木杠，“色杠”抬着巡游。一方色柜就是一方表演区。台面上坐立的人物称“屏”，凌空飘起的人物称“飘”，屏和飘之间靠一根伪装的钢枝“色梗”（7至10厘米粗细）连接，色梗紧靠人物，掩盖在人物服饰及刀剑、花蓝羽扇、龙蛇鸟兽之中。“色芯”也称“色仔”，指扮演角色的小演员，扮“屏”者13岁左右，扮“飘”者3岁以下，长相俊美，体重适中者入选，自备服装、首饰，家道殷实。当地传说扮过“色”后会祛病挡灾、聪明、健康。飘色巡游中有八音锣鼓队、鳌鱼舞、醒狮等相伴。

沙湾飘色的由来，当地传说清代粤剧艺人李文茂起义失败后，清廷严禁粤剧，群众想看戏而不得，以小孩扮成戏曲人物抬着游行。沙湾何汝耕说，何氏乙房族谱记载：康熙年间（1662—1722年）留耕堂重修落成时以“飘”助庆。

传统色板200多种。近年挖掘72板。沙湾老辈人回忆，一百多年来，“飘色”活动由一居（翠竹居）、三坊（市东坊、侍御坊、亚中坊）、十三里（东安里等十三里）组成。每次出色连续四天，每天出色24至26板，出游后评选，由该年轮值的一个“坊里”来当“甲”（主持单位）发奖，俗称“赏色”。1979年请出健在的年近古稀的“装色”人士何伦、何苏、何礼、黎镜升、何六、李宏等，向年轻一代传艺。他们今虽谢世，年轻一代接上了班。在内容、人物造型等方面改革，创作《龙夺锦赛》《雨打芭蕉》《江山秀丽》《银球传友谊》《为国争光》等新色板。“飘色”活动农历三月举行，一年才演一次，有时几年才出一次，“飘色”艺人存在着严重的生存危机。现在年轻人在外工作，生员很难找到，民间艺人也没办法逼人家学。

化龙镇有“摆七巧”风俗，农历七月初七，未婚少女为主的制作手工艺品队伍，悬挂彩灯，将工艺品陈列香案上，使人欣赏评议。发展到抬着展品伴锣鼓在村中游行，有《三英战吕布》《穆桂英挂帅》《六国大封相》《击鼓退金兵》等场面。叶春生采访明经村仙岭七队89岁老人刘南，了解到：抗日战争前岗尾十八乡有轮流出会巡演的传统，抬着岗尾庙的“南海广利昭明龙王”，在十八乡巡游三天。同时有色队、锣鼓队、狮队、舞队、旱地龙船队。每年轮一乡，十八年轮一转。年初一至初三会出三天，抬着神轿游行他乡，每晚回本乡休息。富乡出“马色”“飘色”，近水的出水色，穷乡“陆地行舟”（本乡少年儿童扮戏曲人物步行）。刘南老伯介绍，明经村以马色为主，扮《三英战吕布》《八仙贺寿》《三顾茅庐》等人物的小孩骑马巡游，自备服装道具，还出钱几十元，保佑孩子平安一生，健康成长。出马色最多100多匹。每乡出色时，搭戏棚做几晚大戏。明经历史上亦有过“飘色”，最后一次距今已超过60年，不知为何失传。

潭山村浩明艺社1986年试作2板飘色，1987年做4板飘色，吸引周边地区群众和港澳乡亲观看。停办数百年的潭山飘色蓬勃起来。每年农历三月十三日“天后诞”举行飘色巡游。1997年2月27日，香港前警务署长许祺安回村省亲，潭村村民出动22板飘色欢迎许先生荣归故里。2006年7月，潭山村创作《争荣弃耻》《七姐下禺山》大型板色，夺得第八届中国文艺山花奖。

员岗属南村镇，南宋，崔氏从江西传入跷色。每板一长方形柜台，柜台上安置坐椅，坐八九岁男童，叫“瓶”，对面一张小几台，几台饰小花瓶，上配色梗，顶上站周岁左右女孩，叫“跷”，穿戏服，扮历史传说，四人抬柜台巡游，叫“出色”。1949年解放前，康公主帅诞，一至两年出一次跷色，穿街过巷游行三天。村前搭戏棚，长堤河面搭浮桥，河面泊七八十只花艇，聘广州名戏班演大戏。员岗村90多岁老人崔耀回忆，传统跷色有《貂蝉拜月》《苏武牧羊》《刘邦斩白蛇》等72板。20世纪90年代后不再举行活动，老艺人相继去世，这朵民间艺术之花正待抢救。2006年国庆节我国首届飘色大赛，员岗代表队派出《韩湘子得道》《观音渡珠》《薛丁山射雁》等3板，受群众及评委喜爱。2007年正月初七举行飘色巡游，观者3万人。

市桥2005年成为番禺区冶所在地。“水色”是以木筏或船艇为载体，以戏曲、民间故事为内容的水上表演活动。番禺境内以沙湾飘色、市桥水色、员岗跷色、大洲龙船“三色一船”久负盛名。市桥水色在历史中消失100多年，如今没有一人亲眼见过，更没有人能说其详。员岗跷色介于生存与湮没之间，无法恢复旧时风光。大洲龙船已被新开公路压在黄土地下，只剩下“大洲龙船——唔人窖（教）”和“大洲龙船——恶出涌”两句歇后语。只沙湾飘色保持传统。

雍正年间，李世雄悍匪出没海边。广东巡抚杨文乾议定“铲平沙湾、茭塘两司，彻底消灭净尽”，孔毓珣调动水陆官兵数千杀向两司。乾隆版《番禺县志》记载：“（大军）将及市桥，忽见神（天后）珠冠象笏，衣红袍现空中，言为民请命。比抵岸亦如此，如是者三。制军（孔毓珣）异之，议抚之意乃决。两司生民数十万得无恙。因此居民爰造凤船报神。”“船后则彩艇络绎缀形水上，皆有娈童扮演故事。”凤形大船载天后神出游水上，水色是表演项目。檀萃《楚庭稗珠录》云：“（凤船）左右陈百戏，选娈童为之。复以巨艇载歌台，名梨园子弟登场，箫鼓发唱。”紫坭名士韩湛然《纪事录》手抄本记市桥水色：“光绪十五年（1889年）七月初一日起至初六日，市桥合乡迎康公真君巡游。”记录水色《水漫金山》等16架。估计这是市桥水色的最后一次，距今115年。2000年国庆节，消失100多年的市桥水色重新漂浮在墨宝园荔枝湾，《水色导航》《包公出巡》等18板，历时7天，演出12场，观众10万多人，影响顺德、中山、南海、港澳。

紫坭，离市桥镇8公里，属沙湾镇，在春天元宵夜举行，叫“春色”，有别于佛山的“秋色”。明清之际紫坭五姓十三房，正月初十起每晚每坊出一至二板色，至十五夜，每夜20板参加春色游行。1938年日本侵略者炸紫坭后，春色停顿，抗战胜利后活跃起来，后又停顿，“如今有关紫坭春色的记载很少，知道紫坭春色的人更少之又少了，而能扎作、剪纸、装色的人，都成了古人了。”

总之，番禺飘色造型美、色彩美、装饰美、工艺美，有极高美学价值，很强的观赏价值，丰富的社会价值和民俗价值，强大的宣传功能。叶春生、李鹏程主编《番禺飘色》对抢救民间文化遗产作出努力，为恢复和发展沙湾飘色、化龙镇飘色、员岗跷色、市桥水色、紫坭春色铺下基石。

三、冼夫人　龙母

《岭南圣母的文化与信仰——冼夫人与高州》，辑录正史、地方志、笔记、辞书、碑刻、史论、诗文、戏曲、民间传说、文论中的洗夫人，选录14篇论文，论了冼夫人及冼夫人信仰的方方面面。叶春生写了《民间信仰的升华与超越》。本文着重评叶氏之论。“冼夫人信仰由来已久。隋朝仁寿二年（602年）冼夫人逝世时，其孙冯盎在今高州市长坡镇旧城村（当时州府治所）为她建庙。雷州半岛和海南到处有冼太庙，高州境有200多座。庙内传诵《冼太新经》《冼太真经》。民间传说她为保境安民，与大谢王斗法，一剑劈开顽石，一铲堆成大山，一扇扇出二十四条大坑；还能调动天兵天将，驱役妖魔，为百姓赶制砖瓦盖房；旧城区妇女开工时，送孩子到冼太庙，自己玩乐不哭不闹，冼夫人照看着小孩。冼夫人信仰的形成首先得力于她家族显赫的地位和政绩。”梁朝时，高州刺使李迁仕乘皇室危困，约冼夫人的丈夫高凉太守冯宝参加反叛，冼夫人不动声色，挑选精兵千人化装进城，佯装送礼，乘李迁仕不备，击败他，平息了叛乱。过13年，广州刺使欧阳纥叛乱，冼夫人亲自带兵配合各路军队，夹击之。冯宝去世，高凉大乱，冼夫人抚慰与镇压相结合，境内安宁。公元590年番禺少数民族首领王仲宣起兵包围广州，冼夫人年老不能出征，派孙子冯暄领兵前往救援。冯暄与王仲宣有旧交，迟迟不肯出兵。冼夫人逮捕孙子，另派名将解广州之围。冼夫人保境安民，率民众拥护陈朝、隋朝，维护国家统一，朝廷封她为谯国夫人等，百姓尊称她为“岭南圣母”。

冼夫人信仰的形成也由于民众寻求更有权威的神明的保护。

中国的民间信仰，是一个受多种因素影响逐渐形成的复合体系，成为具有极强的环境适应性和道德教化能力的、突出的地方文化特点和族群整合功能的体系。叶春生考察高州实况。每月初一、十五，民众备祭品到冼太庙敬香。十一月二十四日冼夫人诞最隆重，举行集体祭祀。在旧城，这一天早八时，女性长者诵经人点香置冼太庙天井大香炉和大门香炉，点燃观音大盘香，依次叩拜冼太、冯宝、土地、三位先锋（甘和、祝兴、盘石）、观音、罗汉、唐僧、关公。念《冼太真经》《冼太经文新歌》《地母经》《六祖坛经》。上午杀三头猪，置冼太庙神台，拜祭冼太、冯宝和其他大神。拜后按筹款多少分配猪肉。晚上放武打电影，请县剧团演粤剧，热闹三晚。二十六日宰一头牛犒劳三位先锋，诞辰结束。在雷洞，诞辰节清晨迎亲队到良德旧县城迎冼夫人神像回村。祭祀后抬冼夫人及五虎将神像游村。在电白县山兜丁村（传说冼夫人出生地及墓葬地）正月十七至二十二日，举行乡傩。附近村民祭祀后，从娘娘庙接冼夫人神像回丁村，再到各村巡游，称“接冼太夫人回娘家”“冼太探四邻”。叶春生论道：“具有明显的家祭和宗族祭祀色彩，是祖先崇拜的体现，也是显示家族内部团结和对外力量的重要时刻”。“实际上，这就是乡村道德秩序的建构与维持的一种手段。”

叶春生引周恩来总理称颂冼夫人是“中国巾帼英雄第一人”，又引江泽民总书记称颂冼夫人“坚持维护国家统一，增进民族团结”的精神，“是我们后人永远学习的楷模”，把冼夫人信仰从一般的“扩散型宗教”提高到了国家政治的高度。叶春生论述弘扬这种信仰，有利于社会安定团结，有利于群体心理的调适，成为农村社会主义教育的一种形式。叶春生研究民间文学民俗，研究文化遗产，研究民间信仰，总是力求它们与建设精神文明的内在关系。这是一个学者最可珍视的学术品格。

《悦城龙母文化》，探究岭南方东龙母文化。龙母与冼夫人不同，冼夫人是历史人物，龙母是传说人物。叶春生“龙母文化研究”，精炼地凝结于《中华民俗大典广东卷（稿）》，及据此另写的《广东民俗大典》之中。前者待出版，笔者曾精读、通读并写了序，后者101页《悦城龙母诞》说五月龙母诞和三月生菜会是广东两个大诞会。龙母诞分为正诞（五月初八）和润诞（龙母飞升日，八月十五）。德庆县悦城镇为传说中龙母葬身之所，现有龙母祖庙，是岭南最大的古庙。每届诞期，民众在各地龙母庙祭祀，还组团往祖庙贺诞。主事部门派人到传说中龙母故乡广西藤县礼聘其族人来为之淋浴更衣。从五月初一开始，香客络绎不绝。人们企望着摸龙床、饮圣水、服香灰、吃金猪、拜青蛇、放生鲤，祈得龙母福佑。传说龙母原乃藤县弃婴，为广东悦城温姓渔民收养，随父捕鱼为主。拾得巨卵，孵化龙，驾雾而去。秦始皇得知，遣使聘龙母上京，龙子暗中阻航。龙母返乡活到78岁。死后，五龙子呼风唤雨将她葬于西江北岸五龙山前。后人在此设庙致祭。诞期五月初八之后，香客渐散。五月初八龙母诞常有大风，五月二十一的飓风特别凛冽，称“龙母飓”。

四、《中华民俗大典广东卷》（广东民俗大典）

叶春生学术团队将广东汉族民俗，按语言三大方言区，划分为“广府”“客家”“潮汕（福佬）”三大民俗色彩区，各编写生产、生活、岁时、人生礼仪、民间信仰、民间文艺、民间游艺竞技。对广东境内五个少数民族（瑶、壮、畲、满、回）和汉族中有民俗特色的社区（雷州半岛、凤凰山区、水上居民“疍家”、深圳、珠海、汕头三特区），写其特色民俗事象。笔者赞他们敢于“闯”和“创”，写出“华夏风采与岭南特色”民俗实录。^[1]例如“瑶族耍歌堂”写连南八排瑶农历十月十六日盘王节，每三至五年，一个排或几个排联办“耍歌堂”3至9天。青少年们盛装迎客。各路人马汇集歌坪，跳《过州舞》，老歌手领唱，众人和唱《哟嗨歌》，载歌载舞24套72节舞蹈。歌坪燃篝火，唱歌饮酒直到天明。男女青年找僻静地方谈爱唱情歌。最后一天追打“黑面人”，跑得快的青年戴黑面具代表恶势，人执猎具、犁耙赶他到荒野。又如连山壮族春节和中秋，头头檐下（也有山坡、池塘或屋内）男女相距数十步，点篝火，摆水酒糖果，举行“歌堂夜”。可请歌娇、歌伯当顾问。通宵达旦对歌，也有连唱几夜。再如深圳特区“大家乐”，广场建露天舞台，每星期三、五、日，晚上举行“大家乐自荐表演晚会”，观众不必买票进场，自荐表演者交很少费用即可登台表演，观众与演员随时换位，表演形式与内容随意，有地方小调、流行歌曲、民间舞蹈、杂技、小品、说书、健美操。广场上多则七八千人，少则三四千人。叶春生关注传统民俗，也关注萌芽状态的新民风。

五、《简明民间文艺学教程》《岭南俗文学简史》

《简明民间文艺学教程》有3个学术特色：①引进新的理论；②论述传说的艺术特色时，引广东实例；③为培养人才实践能力，设“实习纲要”章。论述搜集整理的原则与技巧，记录稿与整理稿对照，掌故与故事之对照。论述少数民族作品的翻译。尤值得珍视的是叶春生简明地介绍民俗调查提纲，民俗调查方法，民俗文化调查问格，中国婚俗调查问格。这是别的民间文学大学教材未重视的。《素馨花的传说》，素馨原是广州河南庄头村的种花姑娘，被南汉王刘鋹选入宫中。她舍身宫中，巧施妙计，使刘鋹把三千宫女放回家中。人们把她生前喜欢的花命名为“素馨花”。

《岭南俗文学简史》有6个学术特色：①材料丰富，不少材料采自民间，第一次公诸于众；②析述精当，融学术性、知识性、趣味性于一炉；③对古代岭南俗文学发展变化，按时代先后勾勒；④按地区评介代广府歌谣、客家歌谣、潮州歌谣及广东社区歌谣；⑤按俗文学文体评介儿歌、竹枝词、民间韵语、故事、笑话、通俗小说和诗歌、民间小戏；⑥突出介绍广东近代革命故事与歌谣。

叶春生探究岭南俗文学，最早的神话传说是“西周时代的五羊神话”，载于晋代顾微《广州记》，北宋乐史《太平寰宇记》。叶春生兼运用了民间文学史这两种研究方法：一是作品内容反映什么时代，《五羊神话》反映西周时代。二是什么时代的典籍刊载？晋代《广州记》和北宋乐史《太平寰宇记》记录《五羊神话》。他还记下与此相关的肇庆口传神话传说《羚羊峡》。

稍后较著名的传说《悦城龙母的传说》，他引《太平寰宇记》原文，说乐史比唐刘恂所记“较符合民间传说的原始形态”，又记略早于刘恂的唐代诗人李绅诗多次提及媪龙，唐许辉、宋萧注、元刘中孚、明陈白沙诗中都言及龙母，刘恂《岭表录异》、屈大均《广东新语》、李调元《粤东笔记》、刘后麟《南汉春秋》、范端昂《粤中见闻》都提及龙母，广州一带俗谚“正月生菜会，五月龙母诞”，“三月二十三，掘尾龙拜山。”关于龙母，叶春生所述所论，信息量大。《珠江的传说》及《走珠石》《刘三妹的传说》《珠玑巷》《粤东高氏的传说》，少数民族黎族《黎母山》《黥面文身的来历》《人类的起源》，瑶、畲、苗族《盘古》《盘瓠》，花县《盘古王及弟仙古王妹仙姬娘伏龙降狮》，叶春生所述论，也都信量大。

岭南的传奇故事，叶春生述论《孙格》《崔炜》《刘崇龟》《番禺书生》《惠能六祖》。他既引古籍，又论口传故事，勾画了传奇故事在民间传承轨迹。

明代以前的岭南民间歌谣，叶春生从广州出土的一方晋砖上录下：“永嘉世，天下灾；但江南，皆康平。永嘉世，九州空；佘吴之，盛且丰。永嘉世，九州荒；佘广州，平且康。”论曰：“这是一首反映西晋‘永嘉之乱’后南北局势的短谣。……采用了传统歌谣对比、重叠的手法，加强语气，鲜明对照，产生了强烈的效果。”钩沉古歌谣而及于出土文物，可见他用力之勤。从古籍中钩沉古歌谣，例如清杜文澜《古谣谚》中《顺民为金蕃谣二则》等6首歌谣，《新安县志》中《盐丁叹》《咸海谣歌》。现代浔州少数民族歌谣，例如瑶族《盘古皇古歌》《黑八洞》《入席拜》《学法歌》，苗谣《合婚歌》《坐堂歌》等。岭南古代歌谣集《粤风续九》和《粤风》。前者清初广西浔州推官吴浔、濠水赵龙文等搜集，有吴淇自序，浔州同知孙芳桂《刘三妹传》，成书在清顺治十五年至康熙四年（1658—1665年）间，今已失传。有关资料《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李调元《粤风》、朱彝尊《明诗琮》、王士祯《池北偶谈》《渔洋诗话》中集纳。四川才子李调元在《粤风续九》的基础上，编《粤风》，约乾隆四十九年（1784）问世。收入汉、壮、瑶等族情歌111首。删去《粤风续九》原有的师童歌、巫觋乐神之曲词、竹枝词、桃叶舞歌等，增加沐浴歌（木鱼歌），编辑出版了我国第一部多民族的情歌集。

屈大均《广东新语》中以3 000多字，详细描述广东唱歌风俗，“挂折”“歌伯”“索拦门诗歌”“坐歌堂”“送花”“打糖梅”“摸鱼歌”“短调蹋歌”等俗。叶春生钩沉其蜘蛛曲、竹叶歌、素馨曲、采茶歌、山歌、疍歌、五更鸡、岁晚、大姐姐、瑶歌等作品。屈大均还描述了南雄妇女扶箕问吉凶、长乐妇女拜月姑、疍人合舟迎娶、黎人击鼓唱歌集会乐神、瑶胞男女恋爱赠布刀刻歌、俍人刻歌于扁担，壮人书歌等歌俗。《广东新语》成书于1680—1690年间，比《粤风续九》晚20至30年。比《粤风》早100年左右，“在岭南文学史上应占一席之地”。屈氏不但辑录保存许多古代歌谣，还仿照民歌的意境和句格，创作了许多歌谣。叶春生把广东仪式歌分为诀术歌、节令歌、礼俗歌、礼典歌4大类，选录喃呒歌、祈雨歌、迎神歌、乞巧歌等古代作品。叶春生《岭南古代俗文学》写得简约而厚实。

近代广府歌谣作品的断代，叶春生运用“以其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年代为依据划线”的研究方法。潮州歌册、社区歌谣、儿歌、竹枝词、通俗故事、通俗小说、民间戏曲、近代革命故事等“亦本此原则”。

龙舟歌盛行于清代中叶以降，是粤方言区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歌谣之一。《客途秋恨》，福建同安人叶瑞伯（1786—1830）作，曾在广州经商，结识湘籍妓女，得知其人其事，叙唱烟花女子的凄凉境况和不幸身世。流传中变异为缪莲心与麦秋娟的凄凉艳恋史，全曲1 500多字，情调缠绵，文词绮丽。顺德县羊额乡人何惠群，嘉庆十四年（1809）中进士，授官浙江新昌知县，不忍逼税催粮，亏空库银而入狱，获释后刚好母亲病逝，辞官南归官守孝，此后20年间大部分时间在广州设帐讲学，著书立说。婚后不久妻子去世，续娶王姓女子不落夫家，常忆初恋的情人意儿，作《叹五更》抒怀。共六段，每段一转韵，通过一个妓女的悲叹，宣泄悲惨际遇，文词流畅，音律和谐，很快流传开来。木鱼书《花笺记》写苏州才子梁芳洲与杨瑶仙、刘玉卿的婚姻故事，最早明代刻印《静净斋第八才子花笺记》，现在能看到的多是清初翻印的《绣像第八才子书笺注》，作者不可知。《二荷花史》被称为第九才子书，叙唱少年白莲因读《小青传》有感，以小双荷花赠梦中人，后遂得丽荷、映荷二女成为眷属的事，作者未知何人。叶春生《岭南俗文学简史》，深受郑振铎《中国俗文学史》影响，史料十分丰富。例如，引谭正璧《木鱼歌潮州歌叙录》，龙舟歌全部126曲名，木鱼歌全部154曲名，潮州歌全部162曲名。又如，引《花笺记》卷一《花笺》大意，《拜母登程》，卷二《复遇芸香》，卷三《主婢看月》，引《二荷花史》之《二荷发端》《春游遇美》《高歌挑引》，更引《叹五更》全曲。再如，引郑振铎《中国俗文学史》所论“广东最流行的是木鱼书，……其中负盛名的有《花笺记》，有《二荷花史》”，郑振铎根据《二荷花史》中“倒罢清樽理瑶琴，偶行荒经见苔阴。正系日来无事贫非易，老去多情病自深”诗句，断定作者“似乎也是穷愁之士”。

招子庸（1789—1846）南海县横沙乡人，清嘉庆二十一年（1816）举人，曾任山东朝城、潍县知县。因遣用逃犯与西人讲说，被指控落职。回乡后放浪珠江，饮酒做诗。发现“咸水歌”和“叹情”，北方流入的子弟书和南词，集二者之长，创制《粤讴》121首，几乎全写青楼女子生活，风行珠江三角洲。《吊秋喜》描写一位被逼还花债而致死的女子之悲惨命运。民间衍生传说，秋喜投河为渔舟救起，嫁招子庸。《吊秋喜》与《客途秋恨》《叹五更》并称“粤调说唱三绝”。19世纪末20世纪初，广东、香港报章辟粤讴专栏，聘专人写作，不少收入《岭南即事》《新粤讴解心》，题材有所扩展，赋予深刻的政治内容。

叶春生梳理客家山歌采录史。王士祯《渔洋诗话》《池北偶谈》收录数首，李调元《雨村诗话》数首，修和《粤歌》50多首（后李调元辑入《粤风》），梁绍壬《秋雨庵随笔》十数首，黄遵宪《人境庐诗草》并《黄氏信稿》15首，胡曦《散花余瀋》《梅水汇灵集》数十首，刘信芳《梅县歌谣集》，李金发《岭东歌谣集》，杨晶华《岭南歌谣集》700多首，钟敬文《客音情歌集》140多首，罗香林《粤东之风》508首。叶春生探索近代客家山歌的思想内容、艺术特色，对后世文学的影响，以黄遵宪、宋湘、胡曦、丘逢甲为例，黄遵宪“善于从民歌中吸取养料，融会到自己的新派诗中去的。”“山歌的影响一直渗透到宋湘的创作中，形成了他俊爽雄健、以白描见胜的诗风。”胡曦诗作传世，“大半也多平民文学的色彩。”丘逢甲“大胆地从民歌中吸取营养，写下许多清新自然、别具风格的诗篇。”

叶春生引谭正璧《潮州歌叙录》收录潮州歌文《金钗罗帕苏六娘》《陈三五娘》《新中华革军缘玘全歌》等162首。潮州歌一般较长，长篇如《双白燕》26卷3万余行20多万字，中篇如《双驸马》也有8 000行，短篇如《蓉娘》900余行。简介一些作品内容如《陈三五娘》，元宵灯夕，富户黄九郎之女五娘携婢益春与邻妪李姐观灯。泉州人陈伯卿送兄嫂往广南赴运使任，路过潮州，也来观灯。二人相遇，各有爱慕之意。武举人林代见五娘美，遣李姐为媒，下聘订婚。五娘不肯，郁郁成疾，一日在楼头见陈伯卿骑马经过，罗帕包荔枝投下，伯卿得后，求磨镜师傅李公相助，改名陈三，代李公往五娘家磨镜，故意失手破境，卖身为奴以偿。一年后，得益春周旋，二人相会，暗订终身，当夜三更，伯卿携五娘、益春离黄府奔泉州。林代向衙门告状，知府判黄家退林代聘，行文捉拿逃犯。伯卿三人回泉州家中，拜见父母，成礼完婚。叶春生还简介《苏六娘》《海门案》《翁万达全歌》《潮州刘知府全歌》《潮阳案》《吴忠恕全歌》《滴水记》等作品内容，引《宋帝昺走国》第十回全文。使读者略识潮州歌册面貌。进而探讨作者多为下层知识分子，也有些职业艺人，大多数作品是无名氏，知道作者姓名的仅柯丐庭、周文元、洪舜、孙耀存。讲唱者民间艺人、农村劳动妇女。潮州歌与潮州戏流行地区与产生年代大致相同。如《荔镜记》《苏六娘》《珍珠记》《访友记》等。1946年《路报》发表陈显鑫《老爷歌》，传遍潮汕平原。王遄（洪波）编潮州方言诗《老爷歌》在香港潮音出版社出版，该出版社还出版黄雨《潮州有个许阿标》、薛汕《和尚舍》《岭南谣》等。

六、继承发扬中山大学《民俗》传统

1927年，顾颉刚、董作宾、钟敬文等组建了中山大学语言历史学研究所民俗学会，编辑出版《民间文艺》（12期）、《民俗》周刊（123期）、《民俗学丛书》（36种）^[2]，是继北京大学《歌谣》周刊后，对中国民俗学具有重大影响的大学刊物、丛书。20世纪80年代，叶春生继承发扬这一光荣传统，在中山大学及其中文系支持下，成立中山大学民俗研究中心，后发展为中山大学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编辑出版《民俗》，后发展为《民俗学刊》，再发展为《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而发展为《文化遗产》（季刊），成为国内各大学第一家定期的“文化遗产”季刊。从招收民俗学硕士生，发展为民俗学博士生。有专业研究机构，有导师群体，教师群体，有研究生群体，有师生学术团队，有刊物，有刊物团结的作者群体，有所编书籍团结的广东各地市的学者团队。中山大学成为全国培养民俗学高端人才的重镇之一。也是叶春生民俗学术贡献的重要方面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