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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庚胜是出色的纳西学学者，卓越的中国民间文化遗产的研究者、实践者、领导者。白庚胜，1957年2月14日出生于云南丽江县，纳西族。1996年毕业于中央民族大学汉语言文学系，获文学博士学位。1998年毕业于日本筑波大学历史人类学系获文学博士学位。1998—2001年在北京师范大学从事博士后研究，2001年出站。曾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少数民族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副所长。兼任国际纳西学学会会长、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学会理事长、中国民俗学会副理事长、国际萨满学会副主席，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教授。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作领导小组成员，全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专家委员会委员，中国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领导小组副组长、专家委员会常务副主任、工作委员会常务副主任。现任中国文联党组成员、书记处书记。

著有《东巴神话研究》《东巴神话象征论》《色彩与纳西族民俗》《纳西文化》《纳西族民俗志》《急剧变化中的纳西文化及其对策》《白庚胜纳西学论集》《和谐文化知行录》《文化遗产保护诠说》《民间文化保护前沿话语》《文化遗产保护对谈》《云贵高原文化》等。主编《中国民间故事全书》《中国民俗志丛书》等丛书，主编《神话中原》等书。翻译《日本民俗学讲演录》（日本福田阿鸠著）等。

笔者精读了《东巴神话研究》《色彩与纳西族民俗》《民间文化保护前沿话语》《神话中原》《日本民俗学讲演录》《日本纳西学译集》《日本神话与中国神话》《无文字社会历史》等。

一、《东巴神话研究》

白庚胜钻研1 400多种东巴经典中已翻译整理的重要经典，及其有名字可考的1 500多种神灵、420多种鬼怪，深研纳西民族文化。涉及纳西文化、东巴文化和汉族神话的汉文古籍，涉及西藏苯教、藏传佛教、藏族神话、彝语支各族神话、印度神话的典籍，并开展比较研究。他向老东巴学习，记下《三个东巴的口述自传》，将田野调查与汉文、东巴文典籍相结合。白庚胜总论东巴神话“即保存于纳西族东巴教中的神话。其讲传者为东巴教祭师‘东巴’，其载体为东巴教经典‘东巴经’，其记录符号为古老的象形文字‘东巴文’，其语言形成为韵文体，其传承授受全部在神坛道场进行”。

自秦汉至魏晋，纳西族先民摩沙夷一直以大渡河及雅砻江流域作为主要活动空间。东巴教的信仰基础正是在这一时期奠定。唐代，纳西族社会形成四个中心：川西南、永宁、丽江、宾川。东巴教成形于唐，发展于宋，繁荣于元明，衰落于清末与民国。清王朝改土归流后，丽江纳西族地区出现儒、道、佛、东巴四教并存的局面。

白庚胜纳西神话分为口传神话（大部分流传于民间，一部分口诵经保存于纳日支系的达巴教，小部分以口语形式流传于东巴中间）和书面神话（载于东巴经）。将东巴神灵分为旧神（主神米利董）、新神（善恶二系）、最新神（神、署、鬼三种）三个系统。白氏所论的东巴神话是宗教神话、书面神话、诗体神话。

白庚胜留学日本，知道日本学术界的情况。针对一位日本学者所称“纳西族神话缺乏体系性”，他精细分析纳西族神话的主体——东巴神话神灵体系的产生与形成，将东巴神话大致可分早期（产生于隋唐以前的神话，与原始巫教关系密切）、中期（唐宋时期，引进苯教神灵及其神话）、晚期（元明清时期，对被征服民族神灵及其神话的收编，对征服民族神灵及其神话的被迫接受，沿着神话思维新创造而成）。

“旧神系统”包括始祖神、自然神、创造神、生产神、生活神五个子系统。董神为主神。《创世纪》称尚在无声无息、天地混沌之际，董神与塞神一道布置万物。二者同出于白蛋而为兄妹，塞神乃是董神吐口水于大海而成。董神与塞神是父女，最后结为夫妻，生下开天辟地的九个男神九个女神。（和士诚口述，白庚胜整理，《三个东巴的口述自传》）董神与塞神、众神修建居那若罗神山，培植含依巴达神树，引植百谷，驯马，发明房屋及武器，为自然界和人类定寿岁，洪水后再造人烟。自然神包括天、地、山、水、风、火、电、日、月、雷、雨等神。始祖神包括斯巴贡布与斯巴吉姆、崇仁利恩与衬红褒白、子劳阿普与子劳阿祖、利恩诺恒、高勒趣、里翅古叶，精古梅生、肯都穆树、穆蕊兴和等。创造神如开天九兄弟，辟地七姐妹，造太阳的九个盘男，造月亮的七个禅女等。生产神如畜神尼与诺，猎神利，谷神俄美享。生殖神仁、华。生活神如长寿神米利董、华、朵拉沙劳古补、次早金母，欢乐神早，灶神卓（有夫有妇，又有五兄弟），家神素，村落神祖吾，门神董神与塞神、牦牛与老虎，道祖神。

“新神系统”，诞生于白蛋、黑蛋神鬼系统。英格阿格生白蛋，孵出神鸡，神鸡生九对白蛋，孵出盘（藏族神）与禅（白族神）、高（胜利神）与吾（纳西族神，又译福神）、俄（丰产神）与恒（善良神）、董（男神）与塞（女神）、固（万能神）与斯（智慧神）、腊（测量神）与彻（度数神）、祖（宰官神）与迪（头目神）、毕（巫神）与扒（觋神）、精（猿人神）与崇（原始人神）九组神。

英格鼎那生一个黑蛋，孵出黑鸡，黑鸡生九对黑蛋，孵出此、纽、毒、仄、猛、恩、骤、直、单、拉等恶神。

“最新神系统”传自外来宗教，特别是苯教和藏传佛教，有至尊神、战神等几个子系统。至尊神有萨依威德及妻子威舟洪母、英古阿格、恒丁窝盘、诺妥森、盘孜萨美、东巴教主丁巴什罗、益世恒的、明居恒的、爪史恒的、恒丁格空、达拉金补与达拉金姆、扣寇弥补、称日莫公、纳生崇鲁、古生肯巴、松尤称古等及亚至尊神盘孜萨美女神。

战神有人体、兽体、禽体之分。最重要的人体战神有麦布精如、格拉都支、考如、本当。兽体战神有优玛、金头白猿。禽体战神有神鹏。

署神是东巴神话中主宰自然空间的神灵，蛇形是最基本的形象特征。自然空间的东、南、西、北、中分别由白、黑、绿、黄、花斑五种署主宰。天上有99署，地上有77署，山上有55署，峡谷有33署，村寨有11署。神海、岩间、云、风、虹、河、泉、述、坡、草滩、石、树、宅基各有署。米利董神吐唾沫于妥罗安盘山，化育三滴白露，白露变黄海，黄海变米利达吉神海。金龟游于神海，分别在白海螺、绿松石、黑宝石、黄金、花斑珍珠等巢中下蛋，并化育不同色彩的署。

东巴神话的鬼怪是与神、与人完全对立的存在，有恶神、精怪、外来鬼、亡魂。最重要的是毒、仄、猛、恩、尤、朵、骤等几种鬼怪。重要的鬼怪形象有万鬼之本源英古鼎那、恶鬼可兴可洛、鬼界的首领米利述主、地狱女魔王星空没登固思玛、南方鬼主史支金补、馋鬼沙刷拿子姜、西方鬼主勒钦斯普等。

总之，白庚胜梳理了东巴神话的神灵体系，有力地反击了“纳西族神话缺乏体系性”论。白氏进而作内容、时间、空间、类型、形象比较、关系等六方面研究。

内容研究。宇宙起源神话见诸《崇般崇笮》讲述：天地混沌，董神与塞神布置万物，出现三虚像，三生九，九变一母体，产生真与实、虚与假。真与实结合，出现白球团，白球团变隹气，隹气变绿松石，绿松石变英古阿格大神。英古阿格大神变白鸡，白鸡下九对白蛋，孵出九对神人。虚与假结合，出现黑球团，黑球团变黑松石，黑松石变怪气，怪气变英古丁那神，英古丁那神变黑鸡，黑鸡下九对黑蛋，孵化九对鬼怪。白庚胜论：这是道教式阴阳化育万物与苯教式卵生宇宙的合体，形成过程中曾受汉藏文化强有力影响。《东埃述埃》记载另一类宇宙起源神话：上古天未开，地未辟，日月星未出现，上方发喃喃声，下方发嘘嘘气息。声与气息交合，出现白蛋，白蛋孵出金、木、水、火、土，由它们化生成五色风，五色风化五色蛋，五色蛋孵化出神、鬼、人及其天地、村寨。白庚胜论：此可称为性生加卵生型神话。上方与下方分别是阳与阴、男与女的代名词，交合就是交媾。白庚胜还研究了天地万物起源神话、日月神话、水火神话、动物植物神话、气化生人类神话、卵生人类神话、神生人类神话、五行生人神话、洪水神话、民族起源神话、民族起源神话、语言文字起源神话、婚姻起源神话、死亡起源神话、迁徙神话、生产神话、生活神话（居住、礼俗、文艺、宗教），认为爱情神话《崇搬图》中衬红褒白与崇仁利恩的爱情是一种成熟的爱情。《古生土称和亨命素受的故事》中二人的爱情十分生动优美。爱情悲剧载于《鲁般鲁饶》：九十个青年男神、七十个青年女神，决计殉情，让灵魂进入爱情的乐园——十二久克坡。开美久命金与朱普羽勒普是七十女、九十男之一，采取了特殊的悲剧方式。他还对争战神话（武器起源、争战起源、神灵争战、神魔争战、人神争战、人魔争战）等多姿多彩的神话内容研究。“纳西文化的基本精神从以战为核心转变成以和为核心。表现在文学上，不断从以神及英雄为中心转变成以人为中心。这意味着神话时代的结束、传说故事时代的到来。”

时间研究。白庚胜论道：“在古老的东巴神话中，不仅空间有边际，时间亦是有始终的。”“将自然时间应用于神话之中，便形成了独特的神话时间像。”“我们可以把东巴神话中的时间分为自然时间、社会时间、人生时间、神圣时间四个部分进行考察。”东巴神话中对自然时间分为花甲、年、季、月、日、时。《分寿分岁的故事》讲述：董神与塞神决定为人及自然万物分寿岁，提前透露给人类，不要贪睡误事。分寿岁之日，董神坐在山崖高喊十万岁，石头被流水推醒，应了一声，得十万岁。董神又高喊一万岁，流水被野鸭翅膀拍醒，应了一声，得一万岁。董神又喊一百岁，公鸡被清风吹醒，应一声“喔喔”，得一百岁。接着马得三十岁，牛得二十岁，狗得十五岁。董神喊五岁时，人才从梦中醒来，应一声，得五岁寿命，哀叹五岁来不及开天辟地、生儿育女。公鸡也为得一百岁而忧愁。董神为人与公鸡换寿岁，两全其美。白庚胜论道：这“形象地表现了自然界各种存在物之存在时间差异性。”纳西神话的社会时间分为董神时代、崇仁利恩时代、恩恒糯时代、高勒趣时代。纳西神话的人生时间分为胎儿阶段（有一魂，居于心脏）、婴儿阶段（有三魂，居心脏、颈项、囟门）、青年阶段（有五魂，三魂居心脏、颈项、囟门，另外二魂主性功能）、成年阶段（男有九魂，女有七魂，已得开天九兄弟、辟地七姐妹相同的神性。亡故后，举行超度仪式，吟诵《崇搬图》《挽歌》，亡灵送往祖界）。青年亡故，为之举行祭风仪式，吟诵《鲁般鲁饶》，让亡灵进入玉龙第三国。《苦凄苦寒》讲述：三个最富有的女人，始悉行将老死，负金银珠宝南下买人间寿岁，行至白沙、大理、昆明，寿岁了无购处。滇池水边，悟万物兴衰皆有自然规律，人岂能独特例外，将全身悲哀一齐抛下，欣然还家。《超度沙劳阿爸》讲述他创家立业，子女成群，福寿双全，却感叹柏已老枯、石砾已开裂，黄海已干涸，便决计去阴间。他东奔西走，在柏树、岩石会说话的阴阳分界处往下方走去结束一生。白庚胜论道：“人们渴望长寿，但并不追求长生不老，人们对死亡怀有恐惧，却又能悠然超脱。生命长短在于定数，过短或过长都是人生的悲剧。”纳西族神话的神圣时间，包括神寿（米利董神几乎与宇宙同体，经历洪荒、上古、中古、近古、信史时代，直至今日被供奉在祭天坛、家宅门口、家神坛。丁巴什罗出生前就是天界战神，最后死于毒海，身亡后魂归十八层天界，继续为人降魔伏妖。崇仁利恩存活1 700年，其子孙恩恒糯1 500年，高勒趣1 900年）、圣诞（不少神灵在怀胎九个月十三天后降临）、凶时（《董战胜争》中米利术主精灵进行种种报复降下凶时。比如董在子时生子女，术以马时相克。术以羊时克牛时，以猴时克虎时，以鸡时克兔时，以狗时克龙时，以猪时克蛇时，以鼠时克马时，以牛时克羊时，以虎时克猴时，以兔时克鸡时，以龙时克狗时，以蛇时克猪时。男子逢36、49、61岁，女子逢14、47岁被米利术主纠缠最甚，人们请客免灾，朝拜东巴胜地，祭三多神，举行禳灾仪式）、吉时（与凶时相反的时点为吉时。《崇搬图》中之男子吉时大多与九联系，女子与七有关）。《多丁巴神罗和密勒日巴的故事》，使用借光法超越时间（当阳光一照射大地，密勒日巴就骑上第一道光线，同日光一齐飞上冈底斯山山顶）。白庚胜论道：“超越时间与空间的能力在东巴神话中是作为神性的基本因素。”

空间研究。东巴神话的宇宙空间原态当是一个六合体，天圆如穹庐，地方分四边，五山或五柱立于东南西北中五方。中央之神柱常表现为居那若罗神山。对这宇宙空间原态，东巴神话有神柱、神山、神牛、神龟等表示方法。《崇搬图》称：天由九男神开，地为七女神开，为分离天地，他（她）们分别在东、南、西、北、中竖白海螺、绿松石、墨玉石、黄金、白铁五色柱。白庚胜论道：这“与印藏系统的五方五色观念基本一致”。《懂术战争》中，中央的柱子与神山相重合，诸神共建居那若罗神山，太阳绕于神山左，月亮绕于神山右。《崇搬图》中神牛被杀，死尸化生，头定北方，尾定南方，左肋定东方，右肋定西方。《碧庖卦松》记述：白蝙蝠从十八层天界盘孜莎美女神取回经书，在居那若罗神山顶打开宝箱，经书飘四面八方。飘落神海的经书被神龟吞噬。诗所多知三兄弟射死神龟，使龟头朝南，尾朝北倒地，箭镞穿龟身指西，箭杆拖于龟身东。神龟临死叫了“金、木、水、火、土”五声。于是，东方属木、青色，南方属水、红色，西方属铁、白色，北方属水、黑色，中央属土、黄色。白庚胜论道：这“与汉族的坐北朝南的宇宙结构相吻合”，“神龟表示法中已渗透有不少汉文化的因素”。

白庚胜还探究东巴神话的纵向空间结构“二层结构”、“三层结构”，横向空间结构“神山界”（祖灵界、理想国）、“地面界”（董界、术界、署界）、“人界”（家庭空间、村落空间）、“交界及其构通”。

类型研究。白庚胜说：“通过对类型的研究，拓展认识东巴神话的视野，将它从民族性的研究变成为族际性的研究、国际性的研究。”“就东巴神话中的某些作品及与之同属一个类型的作品进行某种程度上的比较研究，从而更好地把握东巴神话的基本特质，更好的理解东巴神话的基本精神。”他着重研究了卵生、难题求婚、兄妹相奸、死体化生、天柱、谱系等6个类型。

卵生型。《崇般崇莎》说：人类之蛋生于天，人类之蛋孵于地。《什罗祖师传略》说：金黄色的海子里，出现一个金黄色的蛋。金黄色的蛋作变化，产生丁东巴什罗的九代男祖、七代女祖。《庚空都知绍》说：天地作变化，出现三团白云，三股黑风，云和风作变化，出现一滴白露，白露作变化，出现一个绿蛋，蛋中生法力高强、专惩恶鬼的庚空都知神。《崇搬图》说：一只白鸡生九对白蛋。一对生出天神与地神，其他各对生出胜利神和福神、丰穰神与善神、男神与女神、匠神与智慧神、测量神与度数神、官员与头目、男巫与女巫、猿与原人。《董术战争》说：大地上方出佳音，下方出佳气，佳音佳气结合作变化，出现一滴白露，白露作变化，出现一白蛋，白蛋作变化，有金、木、水、火、土。《马的起源》《虎的来历》《崇搬图》《什罗祖师传略》《董术战争》称马、虎、神牛、神山神树、鬼魔源于神蛋。白庚胜论道：“东巴神话卵生型与二元起源论有机结合。”《崇搬图》宇宙混浊未分，幻影中产生三元九宫，出现真与假、虚与实。真实相合变白天，白天化育出好声好气，好声好气化育出英格阿格善神。此善神乃神禽，生白蛋孵出白鸡，白鸡生九对白蛋，衍生出盘、禅、高、吾、俄诸神。虚假结合成黑松石，黑松石化育黑光，黑光化育怪声怪气，怪声怪气化育英格鼎那恶神，恶神生九对黑蛋，化育鬼、蜮、嘟、臻、猛、恩等魔怪。白庚胜论道：这些神话“完成了对宇宙万物的体系化，是印、藏系宇宙起源传承”。白庚胜又论：“汉族神话《三五历纪》与印度“梵天”神话具有某种天然的内在联系，或许“盘”就是印度教的‘梵’或‘拍拉拍底’之‘拍’字的变音（起初世界唯有大水，水中现金蛋，孵出一人，名叫拍拉拍底）。盘古神话当是印度梵天神话传入中国的一种变体。‘阳清为天’与‘阴浊为地’之本来面目该是破成两段的蛋壳，‘一段在上作天，一段在下作地’。”

难题求婚型。《崇搬图》记述：大洪水后，崇仁利恩与衬红褒白邂逅于黑白交界处，一见倾心，相约白头到老。天女将情人带上天界，用九条河水为情人洗澡，用九饼酥油为情人抹身，使崇仁利恩全身白净，皮肤滑溜，不让天神子劳阿普小看他。可是，子劳阿普戏弄崇仁利恩，说只要解决一系列难题，才有望与天女衬红褒白完婚。难题是一天砍倒九十九片树林，一天烧尽九十九片砍倒的树木，一天播完九十九片山地里的谷种，一天捡回九十九片山地所播的谷子。这些难题，在衬红褒白帮助下一一解决。崇仁利恩按衬红褒白授意，从蚂蚁肚取回一粒谷种，还有两粒在斑鸠食嗉，需要崇仁利恩射鸟取谷。他不忍杀斑鸠，衬红褒白当机立断，用梭子投击崇仁利恩拉开弓的右手，使箭离弦而去，射中斑鸠胸膛，顺利取回两粒谷种，通过了天神的考验。但子劳阿普不让女儿嫁凡人，领崇仁利恩狩猎，欲夜宿岩顶时将他踢下山。天女让他用毡子裹石放在天神脚边。天神踢石下岩，崇仁利恩却捡回被石砸死的岩羊。天神又领他捞鱼，欲夜宿水边将他踢下水。天女让他放木头在天神脚边。天神踢木下水，崇仁利恩却捡回被木砸死的鱼。天神再让他去挤虎奶，欲让虎咬死他。崇仁利恩自以为聪明，以猫奶充虎奶，却被天神识破。他求助于情人，衬红褒白教他杀虎崽、披虎皮假装虎崽取回虎奶。难题升级，天女计谋也升级。天神只好应许女儿与他的婚事。白庚胜论道：“纳西族难题求婚型神话与日本《古事记》大穴牟迟‘惊人地相似’。”白庚胜进而将之与成人或首领通过仪式相关的难题型考验（舜遭父亲瞽叟及弟象的一连串迫害）进行比较。

兄妹相奸型。其基本特点是与洪水泛滥紧紧连在一起，直接关系到人类的发生、社会的存在方式。《大除秽经》中，斯巴贡布与斯巴古姆为亲兄妹。他们逃避洪水躲进居那若罗山洞窟。洪水退，大地无人，斯巴贡布提出兄妹相奸生子女，斯巴吉姆反对乱伦，滚石磨占卜，合而为一，守约婚媾，生肉团。米利董神切肉团为九十九条，抛水中变水族动物，抛山中变兽禽，最后三条肉风吹天空为云雾包裹，变三个蛋，一个掉入大海变白海螺，经多次变化，诞生人类。一个掉入泥淖，变猪。一个掉在高山，变绵羊。白庚胜指出，这：“肯定了在被迫状态下进行的兄妹相奸行为的合理性，强调了伦理道德的相对性”。《崇搬图》讲述利恩五兄弟与桑命六姐妹乱伦之婚，天地腥秽，树木污亵，日月无光，男神女神眩晕，虎豹不奔跃，鱼獭不游动。米利董阿普神为崇仁利恩报信，三天以后高山将被摧崩，深谷将充满泥石。这是因为米利董阿普化身野猪拱地被崇仁利恩四个兄弟殴打时，他不但劝止众兄弟，还对米利董阿普亲切询问，关心尤加，所以米利董主教他杀牦牛用小针粗线缝制革囊作避水工具，将公鸡、狗、山羊装其中，九根麻绳捆紧它，三根绳头拴柏树上、三根绳头拴杉树上，三根绳头拴天地中央（暗指居那若罗神山）。最终崇仁利恩躲进革囊避过洪水找见天女衬红褒白并结为夫妻，生三个儿子，成为藏、纳西、白三族。白庚胜论道：“《崇搬图》始终围绕着人类的生存及其婚姻形式展开情节”，“洪水前后的婚姻从血缘婚转变为非血缘婚”。

死体化生型。东巴神话有神牛死体化生、老虎死体化生、神羊死体化生。

天柱型。《崇搬图》竖天柱者为盘神九兄弟及劳命七姐妹。

谱系型。《崇搬崇笮》记述：最初，上面产生美妙的声音，下面产生美好的气息。声音和气息混合，产生三滴白露。白露变化，成三个黄海。随后出现恨世恨公、恨公美公、美公美忍、美忍初楚、初楚初居、居生精、精生崇、崇仁利恩九代祖先。洪水劫后，崇仁利恩与天女衬红褒白生三儿子，成藏、纳西、白三族祖先。白庚胜论述云：“从原古的混沌产生生命、神灵、人类、民族始祖等完全按时间层序加以组织，并且有明显的进化性特征。我们可以将此视为谱系型作品。”

形象比较研究。白庚胜将东巴神话的战神保护神优玛，与藏族神话的威尔玛作比较，认为他们都生于卵，都变化多端，都能降伏众鬼妖魔，似乎传自印度迦楼罗战神。白庚胜还将神猴与哈努曼、丁巴什罗与登巴喜饶、董神塞神与梵天、署与那伽、休曲与鹏鸟进行比较，纳西文化与藏文化、汉文化、印度文化比较，学术视野广阔而深邃。

关系研究。东巴神话所反映的思想内容是东巴教教义的语言艺术再现，它规模庞大、自成体系，其记录符号是1 200多个单字的东巴文。用东巴文和哥巴文撰写的经典1 400余种，分为祭龙王、除秽、祭风、消灾、开丧、超荐、祖师什罗超度、大退口舌是非、求寿、零杂等10类经。其中不少是独立的文学作品，如《崇搬图》《术岩董岩》《鲁班鲁饶》在形象塑造、情节安排、语言运用、矛盾冲突等方面取得很高成就。更多的经典借用某个或数个、数十个神话传说曲折或直接宣传东巴教教义，不乏生动优美之作。所以白庚胜称：“可以将东巴经典视为纳西族的神话总集。”东巴教还为东巴神话提供再现宣讲的神坛——道场（三大类40余种），每一道场都是一定的音乐、舞蹈、绘画、经典、祭器、法具、祭坛、主持者与参与者的有机结合。白庚胜细致探究东巴神话与东巴教的关系，也探究东巴神话与苯教、佛教、道教的关系，东巴神话与口头文学的关系。这是他对纳西学的发展作出的卓越贡献。

二、《色彩与纳西族民俗》

《色彩与纳西族民俗》是白庚胜又一纳西学著作。钟敬文说：“色彩是一种民俗文化、民俗心理、民俗审美的重要表象。”“他不仅阅读了大量的文献，积累了丰富的资料，而且还作过细致的田野作业。他的创新精神表现在他勇于进取，始开我国民俗学领域中的色彩研究之先河。”

白庚胜认为人类“将自然色彩符号化为语言，给色彩赋予意义，又用色彩进行象征，借色彩表现喜、怒、哀、乐等感情，以及对善、恶、美、丑的态度”；“色彩文化的相对差异性具体表现为它的民族特征、地域特征以及时代特征”；色彩“是表达情感、意志、美感的重要形式”；“象征性是色彩文化最显著的特征之一”；具体分析色彩在其民俗生活中的具体运用以及表象，可以从中发现纳西族色彩表现的机制与原则，动态地而不是静态地揭示纳西族色彩的象征意义，钩沉纳西族色彩观念的发展演变过程。

白庚胜钩沉“最早提及纳西族色彩词汇的是写于乾隆八年（1743年）的《丽江府志·礼俗略·方言》，其中所收的八个词分别是红、青、绿、白、黄、蓝、黑、靛”。在当代李例芬认为纳西族古籍具体将“白”说成白海螺似的白，“黑”则是乌鸦及黑蚂蚁似的黑。在修辞过程中，人们将一切好的事物的产生都归于白色，凡是一切坏的事物产生都归于黑色。杨福泉发现纳西族古籍中的白代表神灵和谐，黑代表鬼怪和邪恶。诹访晢郎认为黑代表南下的游牧民族文化，白代表土著农耕民族文化。纳西族是一个南下游牧民族与土著农耕民族融合而成的新民族，因此有白与黑的冲突以及融合。又因土著民族是纳西族的主体部分，白比黑处于优越的地位，所以白在《黑白战争》中占有主导地位。赵橹则将黑、白与绿、红、蓝作为代表五行的一个整体，《黑白战争》中白部族（东）战胜黑部族（术）的结尾反映了藏传佛教之白教派战胜苯教之黑教派，使东巴教不断白教化。吉川文子认为，纳西族古代尚黑还有民族起源方面的原因，即纳西族从中国西北高原迁入横断山脉之际，曾经与“薄绿夷”融合。纳西族衣装的黑色性表现出纳西族是一个曾经尚黑的民族。古羌人分尚白与尚黑集团，纳西族尚白发生在其接受白苯教之后，与藏族的色彩转折相对应。藏族苯教最初尚黑，称黑苯波、黑教，受佛教影响改尚白色，称白苯波、白教。隋唐传入纳西族并对东巴教产生重大影响的是白苯波、白教。黑白之象征受苯教影响，五色之总体象征受道教影响。白庚胜纳西族色彩信仰研究从色彩词汇介绍、文学之黑色素分析、神话之色彩象征考察，发展到探讨民俗与色彩信仰之关系，继而总体认识纳西族色彩象征体系，运用了田野调查法、文献考辨法、综合分析法、比较研究法，并一用汉文献，二用纳西族东巴文古籍与彝语支、藏缅语族、汉藏语系各民族作比较，与朝鲜、日本、蒙古、越南、印度、尼泊尔等佛教文明圈，日本、越南、朝鲜等汉字文明圈作比较得出自己的结论。

白庚胜探究神话史诗，认为《黑白战争》反映米利董主为代表的董（神）界与米利术主为代表的术（鬼）界之间的对立与冲突。术界为鬼界，有黑色的高天和大地，黑色的太阳和月亮，黑色的星宿，黑色的山川。米利术主的九个儿子建九个黑石村寨，九个女儿开辟九个黑石地方。董界为神界，有白色的高天和大地，白色的太阳和月亮，白色的星宿，白色的山川。米利董主的九个儿子建九个白石村寨，九个女儿开辟九个白石地方。米利董主之子应米利术主之子之约，去术界帮造白色的天、地、日、月，他故意造斜术的天、地、日、月，在黑白交界处害死了米利术主之子，引发米利术主报仇之战，运用美人计擒获米利董主之子并杀死抛于黑海。米利董主也发动复仇之战，取得胜利。白庚胜论道：此乃“光明战胜了黑暗，正义战胜了邪恶，善良战胜了凶残”。

对于礼仪与色彩，白庚胜探索民俗事象中的色彩象征。纳西族求子礼仪中仿汉式“退白虎”，求子妇女卧室点灯烧香柏，空坛置床上，暗喻白虎与求子妇女同眠。当夜将空坛置于床下，满月之夜取出空坛，内放一鸡蛋，红纸封死坛口，五色线缠紧。求子妇女的公公将坛子抬出家埋于路中，盖上石头、泥土，让路上不断踩踏装有白虎的坛子，绝白虎之患，除无子嗣之患。这个仪式的色彩有白（白与虎相合）、红（与纸相结合，封死关有白虎的坛子的主要力量的标志）、五色线（象征五行，用人世一切力量制约白虎）。纳西族13岁举行男穿裤、女穿裙的成人仪礼，裤、裙先在狗身上压一压，不忘狗与人换寿岁之恩（天神为万物分寿岁，狗得60，人得13，狗与人换寿岁，成为人60，狗13）。丁巴什罗成人礼穿白裤。现实生活中的成人礼所穿裤、裙的色彩，根据东巴推算，确定五色之一。纳西族纳日支系女子成人礼所授百褶长裙有一道红线，民间称是送魂回祖居地之线，有称是蒙古兵不同意妻子“阿注”走访婚，故以裙上红线栓绑妻子。结婚仪礼用色有重白重红两系统。四川木里县俄亚村纳西族重白，云南丽江、维西、中甸、永胜纳西族重红。丧葬仪礼不分支系、地域，孝服、裹尸布、礼幡、送毡都白色，悬白，踩白桥，撒白钱，一片雪白。纳西族服饰尚黑一直比较稳定，较晚近的时代才主要以黑之变体蓝、青等作为服色。藏族苯教传入后，纳西服色出现白色因素。中甸县三坝乡纳西妇女披白色羊皮，丽江县塔城乡白色绑带，永宁纳日人男子白裤黑衣，妇女白裙黑衣，白地纳西妇女黑衣黑裙外披白色羊皮，丽江纳西妇女羊皮服饰外黑内白。白庚胜论道：这“体现出阴阳和谐、黑白分明的美感。”

纳西建筑用色，有从尚黑到尚灰，继而黑（灰）白并重相谐的基本脉络。

纳西族贝占用两种贝壳：货贝和宝贝（海贝），背面无齿，磨平，用松香涂为黑色，有齿一面存其白色。也用松木制贝形代替。用贝数量有两个、十三个、五个、二十七个几种，最常见的为两个。二贝同掷，视黑白单双定夺吉凶。还有五谷占、鸡蛋占、鸡头占、梦占、羊（猪）头占、巴格（八卦）占、乌鸦占等。占卜中出现的色彩不多，黑、白、红、黄、绿而已。色彩表现以下四种形式：①白吉黑凶。②红大吉，白吉黑凶。③红吉白凶。④黑、白、红、黄、绿（青、蓝）相生相克。白庚胜论道：“色彩是一种神秘的存在，以奇异的力量支配人们的日常生活。”

纳西族的“前空间”属于朦朦胧胧、隐隐约约、迷迷茫茫的灰色，是从幽暗漆黑向光明洁白的过渡。后来，从中分离出纯洁、光明的白天，以及黑光。继之，白天化育出英格阿格善神。黑光化育出英格鼎那恶神。白庚胜论道：“从灰色中分离出黑色与白色的描写，恰到好处地表明了从混沌到清晰、从混乱到有序的宇宙发展逻辑。”

纳西族“原空间”之五方色彩表现有神柱、神山、神龟等表示法。《崇搬图》称，开天辟地后，神男神女们在五方竖立五色顶天柱：东方白螺，南方绿松石，西方黑玉，北方黄金，中央白铁的顶天柱。神山即居那什罗山，它建成后代替神柱。神龟表示法集中反映于“巴格图”中。《碧庖卦松》描述：崇仁利恩与衬红褒白降临人间，生了果普若金与开美美金。其子女病，便请白蝙蝠上十八层天界向盘孜萨美女神求占卜经典，卜问病因。白蝙蝠取回经典，经居那什罗神山顶时打开宝箱，内中经典被白风、黑风吹散四面八方。有的吹落神海，被海中神龟吞食。白蝙蝠请诗多知三兄弟射杀神龟，临死连叫五声“金木水火土”。龟头血（火）、红色定南，龟尾、黑色水定北，箭镞、铁（金）、白色定西，箭杆、木、青色定东，龟背、土、黄色定中央。

居那什罗神山四面所对应的空间，分别居住着表象为白色的董界、黑色的述界、黄色的署界、绿色的人界。

纳西族民俗概念中，宇宙横向分五方，纵向分二层空间或三层空间、十八层天界、三十三层天界。二层空间天白地黑。《崇搬图》中，崇仁利恩赴天界后伐树开荒，刀耕火种，天神子劳阿普放牧狩猎、捕鱼稼樯，住二层木楼，穿羊毛披毡。《碧庖卦松》中，天界女神盘孜莎美招待白蝙蝠，选中段羊腿馔予人间使者（羊腿上段是神馔，下段是鬼馔）。《什罗祖师传略》《碧庖卦松》《迎请精如神》《萨英威德飒》等所记至尊神都居住在十八层天界。三十三层天界，源于佛教。“交界”在纳西民俗信仰中受极大重视。《懂述战争》中，懂界与述界之交界处截然分开。“交界是重要的，尤其对神与鬼这样根本对立的异质空间来说，交界的存在与维持表明秩序的存在。”天地之间怎么沟通？《崇搬图》中天神白色，天女衬红褒白化白鹤，从白色的界下凡，并在与崇仁利恩的爱情日见成熟后，双双化白鹤进天界向天神求婚，终成秦晋之好。白庚胜总论：“空间的色彩决定了空间的性质。”

纳西族将神鬼分别用白色与黑色表现。《崇般崇莎》有生动描述。白庚胜论道：“色彩是塑造神灵鬼怪形象的重要手段。”“主要受黑白二元论及五行五色思想的支配。”

白庚胜总论：纳西族民俗中的色彩信仰，是纳西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纳西文化的表现形式之一。其特征为多元性（尚黑源于古人游牧文化，尚白受藏族苯教、藏传佛教白教派影响，尚黄受藏传佛教黄教派影响，尚红受汉文化影响）、物色浑一性（表现在色彩的语音及文字表现上）、重精神表现性（祭坛区别为白坛神坛，黑坛鬼坛）、体系性（一切富有正性、积极性的事物归入白色系统，一切富有负性、消极性的事物归入黑色系统）、地方性（纳亥人、纳日人的色彩信仰较单纯，丽江为中心的西部纳西族色彩信仰复杂丰富得多）。纳西色彩信仰，从无到有，从简单到复杂，从单一到多元的发展演变过程。纳西色彩文化功能有图腾功能、巫术功能、区别功能、审美功能。纳西色彩文化受制约于信仰因素、哲学观念因素、地理因素、生产因素、宗教因素、政治因素。

总之，《色彩与纳西族民俗》是白庚胜对“纳西学”的贡献，“始开我国民俗学领域中的色彩研究之先河”（钟敬文语）。

三、《东巴神话象征论》

白庚胜认为象征在文学领域“特指用某种具体可感的形象表示某种抽象概念、表达某种思想感情的技巧与方法”。“神话既是文学的一种形式，同时也是文化的一种形式。象征在其中得到大量的运用。”东巴神话“既有自然崇拜及图腾崇拜的原始，创造天地与争夺日月的超迈，又有社会冲突及氏族战争的金戈铁马与慷慨悲歌；在荒诞诡谲的表象之下，沉淀着远古人类对宇宙与生命之本质的严肃思考；在鬼神世界的底层，凝积着纳西先民丰富的生产知识及生活经验；浪漫而又现实，神奇而又瑰丽，强烈的实用功能与动人的艺术魅力相交织”。其中象征大量存在，还有一定的体系性，总体象征之下又累积有若干层序的象征并按自然崇拜、生殖崇拜、神灵崇拜等加以组织。东巴神话象征对生殖崇拜的反映多姿多彩，包括对宇宙万物作性别界定、性器崇拜、性行为表现，以及对万物来历说明、对性结合形式的解释、有关性的禁忌等。后来，生殖崇拜被道教哲学化，产生了阴阳太极，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东巴神话中的“公”与“母”无所不在。就空间而言，天为公，地为母；就色彩而言，白为公，黑为母；就数字而言，奇数为公，偶数为母；就动物而言，雄为公，雌为母；就人而言，男为公，女为母……自然万物的衍生都是通过性行为而生殖繁衍。

白庚胜探索神龟、神山、神树、神石、眼睛、神海、色彩、桥等的象征，认为神龟对性的象征主要表现在语言中以及神龟死体衍生的五方、五行、五色、八位、十天干、十二地支等方面。神山信仰当最早起源于纳西族先民的山岳信仰。含依巴达神树具有宇宙树、生命树、欢乐树、长寿树、圣药树、富贵树、历树、树王等象征性，主要象征生殖力。这与神山象征男根、神龟象征女阴、神海象征母胎的初级象征体系是相和谐的。赠铮含鲁美神石是纳西族民间信仰中众多神石之抽象物，其最基本的象征应该是对生殖器、尤其对男根的象征，另有富贵、快乐、长寿、至尊、中心等象征意义，但这些都是在生殖象征的基础上派生出来的。东巴神话中的眼睛象征源于古老的氐羌文化，横眼象征人性、善良、文明，竖眼象征兽性、凶恶、野蛮，横眼对竖眼的否定意味着人类社会本身的进化。双眼表示常态，多眼标志异态。异态内蕴神性、圣性，以及洞察力与威慑力。红眼代表贪婪与残忍、仇恨，黄眼暗示生、富有，明澈的眼睛也体现了神性、圣性，以及大智大勇、超凡脱俗。纳西族先民远离大海，却在神话中不断渲染大海的神秘与丰富，视之为生命诞生的起源地。神海居于神山之上，与女神相关。神海中有神龟，神海四周居神族。纳西族神话米利达吉神海表色为黄色，突出其尊贵性，起源于纳西族先民的水崇拜。水神之最高主宰者为署美纳布女神。故，神海象征母胎。东巴神话出现黑、白、红、黄、绿（青）、花、灰等色彩，但终极性的色彩只有黑、白二色。黑表示无光，引申为高、大、广、深之义，白与雄、公、男通音通义，黑白与男女、阴阳、雌雄、公母等在东巴神话中具有较固定的表现形式。东巴神话中的桥梁，充当人间界与天界、人间界与地下界、人间界与祖灵界的媒介物，其基本功能是沟通。

四、《纳西族风俗志》《纳西文化》

《纳西族风俗志》写“年中行事”“人生礼仪”“宗教信仰”“商贸交通”“生产生活”“制度规约”“文学艺术”“体育游戏”中的纳西族特色民俗事象。

东巴经典《懂述战争》称“居那若罗山上，太阳从左边转，月亮从右边转，除夕那天晚上，在居那若罗山上相见，初一那天又在居那若罗山上分开，开始有了一月三十日”。其他经典称“懂述两部交界处米丽达吉海中长‘含英巴达树’，有十二枝，每枝三十叶，全树三百六十片叶子”。神山与神树有“年”的意义，每根树枝为一个月，每片叶子为一天，太阳绕神山四方表明四季。东巴经《含英巴达树》称神树上大鹏鸟每年依次飞往东、南、西、北，在每个方位飞翔三个月，各成春、夏、秋、冬四个季节。

春节从正月初一至十五，“祭天是最有民族特色的部分”。二月有白水台龙王节、东山庙会。三月清明节又叫“撒秧节”。三月有朝山会、财神会、娘娘庙会、龙王庙会。四月有麦神诞辰节、立夏。五月端午节。六月火把节。七月开山节、烧包节、龙潭会、朝山节、驱鬼节、骡马会。八月尝新节、中秋节、送寒衣节。九月重阳节。十月“十月早”。十一月过小年、牛马节、立布节。十二月地官二十四、除夕、甲子会。各节日均是特色民俗事象。

人生礼仪：产妇临产前请东巴来家中举行“小祭风”仪式。产床垫稻草树叶，胎盘深埋厩中。产妇连躺一个月，前七天不能起床，不能动凉水，每日三餐吃鸡肉，喝鸡汤，不能吃公鸡，早晚以鸡蛋红糖调养，蛋壳积满筐后倒在村头村尾刺丛中。十三岁举行成人礼，男少年举行穿裤礼，女少年举行穿裙礼。纳西先民经历过群婚、兄妹婚、对偶婚、一夫一妻婚等阶段。丽江、维西、中甸等地行一夫一妻婚。而宁蒗县永宁等地行“阿夏婚”对偶婚制度，盐源、木里、盐边等地纳日人刚从走访婚转为并不十分牢固的一夫一妻制。纳西族汉式婚俗基本习苏州式，包括订婚、叩门（逢年过节男女双方互走亲戚）、择吉日、搭彩棚、洗头、送大礼、压床（新郎与兄弟众多的男童同睡新床）、迎亲、喜宴、大小仪式（新郎新娘向长辈同辈行礼敬酒，小字辈叩拜新郎新娘）、回门、逛街（到丽江城逛街）。本民族传统婚俗：提亲、订婚、拜年、问婚、媒人、迎亲、送亲、婚典（除秽献牲、迎客、开门、梳头、拜堂、尝酒、点烛点药、喝泡饵块汤、受礼金、吟花、送别送亲者、回门），抢婚，殉情，入赘（提亲、祭锅庄、迎亲、回门），走访婚，阿夏同居。丧葬习俗之汉式葬俗：含殓、报丧、洗尸、设灵堂、入棺、悬白、开吊、发灵、做七、百日、年斋。纳西族传统葬俗：含萨撒（死者口中放米、茶、银、一点水、一点酥油）、买水洗尸、设灵堂、报丧、开丧准备、迎主祭东巴、镇鬼、拜主祭东巴、断死因、杀鬼怪、燃灯、超度、洗马、钉彩缨、宰牛行祭、鸡鸣敬饭、指神路、站媳妇挂獐囊、出殡、火化、避夜、舅舅送毡，重祭（招亡魂、请主祭东巴、制白毡、孝女祭奠、拆黄板屋、砍制木偶、再请主祭东巴、设祭坛、迎主祭东巴、制亡偶、取骨灰、搭亡偶房、献牲、别亡灵、送亡偶、存放亡偶）。

宗教信仰：信奉巫教、东巴教（固有巫教基础上，融合苯教、佛教、喇嘛教、道教诸因素，形成的民族宗教）、达巴教（流行纳日人中）、喇嘛教、汉传佛教、道教。自然崇拜有祭天、祭风、祭星、祭山、祭水、祭树、祭石、祭署。灵魂崇拜有招魂、埋魂、祖魂、游魂。鬼神信仰有禳灾、禳栋鬼、驱难产不孕鬼、驱仁美鬼、驱虎鬼、祭崩鬼（口舌是非鬼）、祭之池鬼（瘟疫鬼）、祭仇鬼。神灵崇拜有祭教主神、祭始祖神、祭家神、祭药神、祭畜神、祭村寨神、祭战神、祭猎神、祭门神、祭生殖神、祭延寿神、祭保护神。祖先崇拜有春、夏、冬祭。巫术信仰有养蛊、养蹉瀑（类似汉族狐仙）、放阴、咒语、加威灵（将神灵或死者之能力加到活人身上）、占卜（左拉卦看生辰八字以占卜、掷海贝、抽图片、竹片卦、搓骰子卦、羊髀卜、鸡胫骨卜、鸡头卜、石卜、鸡蛋卜、五谷卜、箭卜、异常卜、香卜、龟卜、梦卜、星卜、四十二石卜）。

纳西族商贸交通在川、藏、滇三省与汉、藏、白等族商贸交通或交流交往，早有昆明、松外、小婆、大婆、三探览、铁桥等城。大研古城以四方街为中心向四方辐射，街道两旁建铺面，有鸡、猪、草、屠宰、铜匠、造纸、卖鸡、豆等市、街、桥。永宁有皮匠街，发展为集镇。大研古城为常年街，还有束河、白沙、大具、石鼓、巨甸等集镇的定期街市，丽江三月、七月有骡马会，丽江马、白地纸、食盐、丽江铜锁、铜器、铎鞘等产品与藏区的茶马互市。从事滇藏经贸活动的纳西商人称“藏客”，进行商贸运输活动称“赶马帮”，三两家“联赶”，高山深谷“溜索”往来、“革囊”渡河。

纳西族农业生产习俗：几乎每个村寨设水官护堤、调解用水户之间矛盾，麦官护麦苗不遭牲畜祸害，合伙用牛，农忙互助插秧（聚工友、开秧门、关秧门），互助打粮。

二牛抬杠犁耕，烧火土，洗牛脚会，农忙给牛喂稀饭。渔业生产有生产组织“尼意”，捕鱼区有“鱼坝”，有网捕、戽鱼、叉鱼、罩鱼、鱼鹰捕鱼等方法。用设弩、掘陷阱、搭砸木、安竹锥、守积池、施盐诱猎等法狩猎。捕鹰、驯鹰、放鹰逐猎物。畜牧业有联牧、分牧场、转场、围栏、比膘等俗。

纳西服饰色彩重黑或蓝、青色，质地有皮毛，形式有衣、裤、裙。发式分婚前、婚后、成人前后。男子佩刀为饰，女子披羊皮披肩，上缀七星，喻“披星戴月”。丽江纳西族饮食早餐馒头、粑粑、花卷、酥油茶、香肠，中午干饭，一菜一汤，晚餐米饭或玉米大米两掺饭、面条、炒两三个菜，节日八个或十二个菜，口味喜麻辣酸咸。常见副食豆腐、酸菜、豆豉、猪肝渣、香肠、灌肠、腌蛋、凉粉、粉皮、粉丝，主食大米、小麦、玉米。以大米、小麦、大麦酿甜酒、水酒、白酒、苏里玛、窨酒、梅子酒。饮酒法有“咂酒”。麦面配火腿、糖、花椒、葱花、猪油烤制丽江粑粑。灌制“米肠”，腌制酸鱼、猪膘肉，喝酥油茶，熬麦芽糖，制各种花糖（米花、酥麻花、燕麦花）、黑糖（花生仁、核桃仁）。宴宾有“八大碗”（主次各三大碗，加两盘炒菜）、“三叠水”（大三叠为八大碗、八小碗、八个盘，小三叠为八大碗、六小碗、六个盘）。建筑为正房坐西向东，楼上供祖先牌位，楼下堂屋待客，举行各种典礼，并作已婚男子卧室。右侧室为儿媳卧室，左侧室为老人居住，南北两厢作畜厩（楼上装草，楼下关畜）、厨房（一间设灶，一间餐厅）。

婴儿命名：宁蒗纳日人由达巴命名（根据母亲年龄、属相、婴儿出生时在“巴格图”上方位），重名时加家名、父母名、村落名、地方名进行区别。古代行父子连名，东巴师徒连名。每个家庭有家名（根据始祖名，家屋方位，原居住地，三四代祖先的职业、职务、生理特点，原民族成分）。每个村落有村落名（古代专业分工、方位、物产、地势特点、动植物、历史事件、史迹）。地名分汉名、藏名、纳西名。

习惯法有土地财产法、刑事法、民事法、婚姻法、敬老法、土司法等。

禁忌有饮食、信仰、动物、卫生、礼貌、节日、岁时，生育等诸方面禁忌。

纳西族分纳西、纳日、纳恒、阮可、摩里摩挲五支系。纳西支系分叶、束、禾、麦四大氏族。纳日支系分牙、西、俄、胡、布、搓六个氏族。丽江、中甸、维西等地纳西族分古哉、古徐、普笃、古珊、阮可、喜家六个祭天群。

纳西族村落分单姓聚居、杂姓聚居。前者以血缘为纽带，有共同的墓地（火葬场）、存偶洞、祭天场，祭村落神坛。后者在不同姓氏之间有较稳定的姻亲关系，虽分墓地、祭天坛，但村落凝聚力仍很强。两者都有共同的山林，设一山官管理。全村还拥有公田、学田，所收租粮用于全村公益性开友，修缮学校，给老师发薪，资助贫寒或优秀学生。设公仓，以防饥荒。设水官、苗官管水管牲口不祸害庄稼。社会分三个等级：①土司、喇嘛及土司任命的官员；②百姓；③农奴。聚则为兵，散则为民的军事组织。在土司之下设“大把事”（总司令）、木瓜（将军）、爪阿（团长）、本孙（营、连长）。

纳西文学艺术有舞蹈（东巴舞包括神舞、器具舞、动物舞、战争舞。民间舞包括麒麟舞、含摆舞、察宝蹉、勒巴舞、仁善蹉、莫达蹉）、音乐（乐器拨波似汉族芦管、竹笛、口弦、弦乐器苏古笃、葫芦笙。乐曲有民歌、东巴歌乐、器乐，组织有洞经会、皇经会、乐会）、美术（剪纸、雕刻、塑像、编扎、绘画、刺绣）、文学（神话、史诗、传说、故事、歌谣）。体育有斗牛、赛马、摔跤、拔河、扳手腕、拧扁担、射箭、抛石、蹴鞠、荡秋千、打磨秋、踢毽子。游戏有打主打奴、抓石子、取母猪小猪、踢石、踩高跷、滚铁环、跳绳、母虎护崽、竹马、猜谜……

总之，白庚胜对纳西族民俗进行了立体描写研究，生动地全方位地记录了纳西人的生活众生相。在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出版的55个少数民族《民俗文库》中，《纳西族风俗志》是写得较好的著作之一。

《纳西文化》写历史文化、东巴文化、文学艺术、民俗文化、技术文化等5篇。“东巴文化”、“民俗文化”，已见上文评介。白庚胜将纳西族历史文化从“1950年在丽江南部漾弓江木家桥出土三根人类股骨”写起。经鉴定，属蒙古人种晚期智人型，称丽江文明之源头。他运用出土的石器、陶器、铜器，论证丽江文明已融入中华民族古文明体系，与西北地区齐家文化、洱海新石器晚期文化、巴蜀文化有十分密切的联系。早在10万年前，文明的曙光已在丽江土地升起。纳西先民从氐羌群中的牦牛羌最早活动于湟、黄流域，汉代分布大渡河、岷江、雅砻江流域，隋唐时进入现在所居住的地区。现在的纳西族以南下的游牧民族为主体与当地土著民族相融合发展而成。纳西文化包含农耕民性和游牧民性因素，与羌族及彝语支各族具有共同的文化渊源。唐朝开元年间（公元713—公元742年），金沙江以南的纳西先民的一支在今大理白族自治州宾川县建越析诏（或称麽些诏）。纳西先民在藏、白、汉等族建立的吐蕃、南诏、大理、唐宋之夹缝中求生存、发展。元忽必烈1253年率蒙古兵南下云南，阿琮阿良迎蒙古军革囊渡金沙江，被封为茶罕章管民官（丽江纳西族土司的开始），统一丽江摩梭各部。1382年，明王朝派征南将军傅友德进攻云南占领大理。丽江阿甲阿得率众归附，明太祖赐以木姓。木氏协助傅友德平定滇西北，1383年进京朝觐明太祖，授以世袭丽江府土知府。直到清雍正（1722年）丽江改土归流为止，木土司历19世340年。丽江改土归流，促进了纳西汉文化交流，从四川、大理接受汉文化，也接受藏文化、白文化的渗透。19世纪下半叶至20世纪初，内地救亡图强运动影响丽江，纳西族出现一批学士，为新旧交替的先行者。周兰坪1889年中举后考察南洋，回家乡石鼓兴办实业、帮助建立中小学堂，迁丽江后在丽江建中小学堂，促成其子周冠南留学日本。此后，欧、美、日本、印度等10余国都留下纳西学人的足迹，绝大多数回祖国，有的回故乡，为边陲丽江带来现代西方文明的气息。旧式教育也培养了一批人才。1904年，湖南人彭继志任丽江知府，设立番藏民族学堂、丽江府中学堂、小学堂，出版《丽江白话报》。继任者昆明进士熊廷权（也是民国首任丽江县长），成立劝工会、骡马会，并于1914年成立丽江联合中学、乙种蚕桑学校、女子学校、女子师范讲习班，丽江较大村子都办起小学。1947年，成立丽江国立师范。白庚胜梳理了纳西族古今历史文化。

文学艺术篇，白庚胜从神话史诗《创世纪》写起。《创世纪》将许多零星的神话总括于一体，构成庞大的神话史诗之规模。其音译为《崇搬图》，被东巴们唱诵于祭天、祭祖等大典，长两千多行。唱诵太古无天地日月，树木走动，石头爆炸，阳神阴色在迷茫中歌唱。混沌初开，出现日月天地的空影，山川草木的虚像，三生九，九生万物，万物分真假，事事别虚实，由此生出真、实及虚、假两大谱系的对立统一，构成宇宙进化的原动力。真、实嬗变出白光，白光化为好声好气，变生“依格阿古”。依格阿古变白鸡，白鸡下白蛋，白蛋孵出“恩余恩买”。虚与假变出黑光，黑光化为恶声恶气，变生“依古丁纳”。依古丁纳变黑鸡，黑鸡下黑蛋，黑蛋孵出“负金安纳”，使宇宙演化并呈卵生状态，将善、恶观念引入其中，将黑、白分别加以代表，突出一切事物都处于运动变化之中。“恩余恩买”为第一创世者，开天天不平，辟地地不稳，只好衔青草筑巢，生九对白蛋，孵出天神、地神、胜神、福神、丰收神、善神、男神、女神、测量神、计数神、头人、仆人、男巫、女巫、猿人、原始人。“负金安纳”生下九对黑蛋，孵出鬼与蜮、嘟魔与瑧魔、猛鬼与嗯鬼、牛鬼与豹鬼、无头鬼与老鬼……“恩余恩买”生下九兄弟开始第二次创世，又一次失败，重新学习开天辟地技能，在东方竖起白海螺顶天柱，南方竖起绿松石顶天柱，西方竖起墨玉顶天柱，北方竖起黄金顶天柱，天地中央竖起白铁顶天柱，开成了天地。“恩余恩买”所生最后一个蛋，经九个月孵化而成野牛。野牛抵垮天穹，踏破大地。神灵九兄弟杀野牛，稳固天地。野牛头变成天，皮变成地，肺变成日，肝变成月，肠变成路，骨变成石，肉变成土，血变成水，肋变成岩，尾变成树，毛变成草……神灵九兄弟用金银、绿松石、墨玉石、海螺、珊瑚建造居那什罗神山的四周，九个马队驮来九座山上的石头堆垒神山，虎豹、白狮、金象，“久高纳布大力神”加以保护，建成居那什罗神山，使天地不再动荡。神山建成后，天气与地气交感，化成三滴白露，其中一滴落入大海，孕生人类始祖“恨失恨忍”，传十代至“崇红利恩”五兄弟及“吉命”六姐妹，才出现了人类。后兄妹婚配，天神降洪水惩罚之。劫后余生的“崇仁利恩”孑然一身，四处飘零。天神“都欧普”削树成九种木人和木马为人类传宗接代。崇仁利恩犯了九天九夜不许看的禁忌，使木人有眼不会看，有手不会取东西，有脚不会走路。都欧普将木人弃之山岩水泽森林，变成回声鬼、水妖、林魅。后来崇仁利恩在山岩下与竖眼美女、横眼丑女相遇。他娶美女生松胎、栗胎、熊胎、猪胎、猴胎、鸡胎、蛇胎、蛙胎。不久天女衬红褒白化美丽的白天鹅下凡，在黑白交界处遇崇仁利恩。他们一见钟情，往天界向天神子劳阿普求婚。天神出种种难题考验崇仁利恩，要他一天砍九十九座山上的树木，一天烧完这些树木，一天播完九十九片山地，一天捡回这些种子，让他上山打岩羊，下河捕鲜鱼，进谷挤虎奶。但在天女帮助下，他经受考验，终于与天女结婚。于是，夫妻俩携带畜种、谷种，战胜恶神“可兴可乐”的阻挠，从居那什罗神山走下，历经九十九次迁移，经过九十九个地方，定居玉龙山下的丽江。他们祭天求子嗣，生下不会说话的恩恒三兄弟。崇仁利图派蝙蝠与天狗访问天神，得知由于乱了祭天仪规，设坛重祭上天后，三兄弟分别说出三种话，成了藏族、纳西族、白族的祖先。从恩恒六传至高勒趣，生子叶、树、禾、梅四子，成了古代纳西族四大氏族。梅族分九支，禾族分七支，树族分四支，叶族分五支，构成纳西族谱系图。他们的子孙后代男耕女织、祭天敬祖，像草木一样昌盛。白庚胜论道“这部神话史诗是纳西族历史与道德规范、哲学思想的反映，是纳西族民族性格、民族精神的集中体现”，“是解开纳西族文化精神的关键所在”。史诗唱诵天神惊叹崇仁利恩的大智大勇，问他出身于什么种族时，他答“是开天九兄弟、辟地七姐妹以及白海螺狮子、黄金大象、大力神久高纳布的后代！是翻过九十九座山力气更大，翻过九十九座坡斗志更旺盛的种族！是居那什罗山放在嘴里一口吞下哽不住，三斤炒面一口咽下不会呛，是杀也杀不死、砸不砸不碎的种族！”这声音气壮山河，威震寰宇，迫使天神子劳阿普为女儿准备嫁妆。白庚胜论史诗，论得多么豪迈！

纳西族民间诗歌中最具代表意义的莫过于“大调”。民间俗称有“十八大调”，但从已知篇目与收集到的资料看，“大调”作品有40余部，最著名的“三相会”，即《雪柏相会》《鱼水相会》《蜂花相会》，“三欢乐”，即《猎歌》《赶马》《伐筝》。

明代崛起木氏作家群。木泰（1455—1502年）、木公（1494—1553年）、木增（1587—1646年）、木公之子木高（1515—1568年）、木增之父木青（1569—1597年），都是用汉文创作诗歌，取得较高成就者。

丽江古乐乃流传于丽江纳西族地区的汉族道教洞经音乐，曲目有40余篇，乐器有竹笛二只、芦管一支、二簧板胡各一把，楠胡两把，胡琴低胡各一把，曲颈琵琶一至二把，苏古笃一把，十面方锣一架，小鼓大锣大钹钹铙各一面，小镲片镲闹哩子各一副，大木鱼板鼓提手铜铃叮响击子面铛云磬林磬各一件。其中，苏古笃、芦管、曲颈琵琶为江南丝竹中少见的乐器，决不会出现在木土司主动接受汉文化，允许道教在丽江纳西族地区传播之前。又有《白沙细乐》流传于丽江纳西族地区丧礼之中，共14个曲调，至少已有200多年历史。

丽江壁画原有11处，现存白沙大宝积宫（明万历十年，1582年，木旺所建）、白沙街琉璃殿（明洪武永乐年间，1368—1424年，木初所建）、白沙大定阁（万历年间，1573—1619年，木增所建）、束河大觉宫（万历十年木旺所建）等四处。白庚胜论道：其特点吸收佛道文化，广纳藏白文化、渗入密教影响，甚至一幅之中各种宗教并存；既有汉画纤细、清秀风格，又有藏画用色平涂、色彩绚丽，富于装饰风格，还有唐代道释画面设计匀称、人物形象丰满生动和人物衣饰、头饰贴金、描金、泥金的使用，具有纳西东巴画朴质、凝重的风格。

《舞蹈教程（蹉摆）》和《舞蹈的来历（蹉摆蹉历）》两本东巴跳神经书，是一份少有的少数民族舞谱，记下大量模拟动物的舞蹈，提出舞蹈源于对动物的模仿。白庚胜论东巴艺术“体现了原始自然的审美意识”，“怡神于自然的文人文艺思想”，“形而上学的审美追求”。

纳西技术文化篇记录了冶金技术，对铜、铁的利用、铜锁、铁兵器、铁桥、制盐技术、“白地纸”造纸技术、民居古城建筑技术、制革技术都有介绍。

总之，白庚胜写了纳西文化诸重要方面，这也是他的纳西学研究重要成果之一。

五、《国际东巴文化研究集粹》《金沙万里走波澜——20世纪纳西族文学创作讨论会论文集》

白庚胜和杨福泉合译《国际纳西东巴文化研究述评》，收入美、德、英、日等国12位学者论东巴文化的论文。在序言中记叙西方学者19世纪中叶就注意东巴文化：法、英、美等国探险家、旅行家、植物学家、传教士、外交官员从民间搜购东巴经。西方第一篇讨论纳西族象形文字和东巴经的文章是拉卡珀里尔1885年发表的《西藏境内及其周围的文字起源》，公开发表德斯古丁斯带回西方的东巴经复制本，指出是么些（纳西）人的象形文手稿。第一个较完整地写出纳西族和东巴经书、东巴文的专著是法国巴克1913年出版《么些研究》（6万字）。对纳西东巴文化用功最深的是美籍奥地利学者洛克。他1921—1949年长住丽江，原受美国农业部之托采集植物标本，接触东巴文化后醉心于此，潜心研究，购买数以万计的东巴经，在美、意、德、瑞士等国出版《纳西——英语百科词典》《中国西南的古纳西王国》《纳西人的“那伽”崇拜和有关仪式》《纳西人的祭天仪式》《中国西南纳西人的“开路”丧仪》《中国西藏边疆纳西人的生活与文化》《与纳西武器起源有特殊关系的武士祭丧仪》《开美久命金的爱情故事》《献给中国西藏边疆纳西人的萨满教》《纳西文献研究：第一部分：东巴什罗的诞生和来历；第二部分：纳西的“恒日屏”（神路图）》《纳西人驱逐使人生病之鬼的仪式》《纳西文献中的洪水故事》《纳西巫师占卜书“左拉”的起源》《纳西巫师所举行的“杀魂”仪式》《江边纳西人“日喜”和他们的宗教文献》《美国地理学会所藏尼古斯么些手稿》《德国东方手稿纳西手写本目录》等十几种论著，在西方被誉为“纳西学研究之父”。俄裔作家顾彼得作为国际援华组织“中国工业合作协会”丽江办事处工作人员，居丽江八年，1955年在伦敦出版《被遗忘的王国》。1944年，美国老罗斯福总统长孙昆亭·罗斯福在丽江收集东巴经1 861册，发表《在魔鬼祭司的土地上》。洛克和德国学者雅纳特编撰《德国东方手稿目录》第七套第一部《纳西手写本目录》五卷。雅纳特与夫人合作，把西柏林国家图书馆所藏东巴经摹写编印出版，已出版八大卷。1983—1985年、1986—1988年雅纳特邀请杨福泉到科隆大学合著《现代纳西文稿翻译和语法分析》《古代纳西文稿翻译和语法》《现代纳西语法》《纳西语——英语词典》等。1964年，列舍托夫在莫斯科发表《纳西族的母系组织》。1977年德国普鲁纳尔发表《纳西象形文字所反映的亲属制度》。英国安东尼·杰克逊于1965年发表《么些巫术手稿》，1969年发表《灵魂，巨蛇和精灵》，1970年发表《纳西宗教仪式的基本结构》，1973年发表《论纳西族的一个民间故事》，1971年发表《纳西亲属称谓制、自杀和象形文字》，1975年发表《人的血统》《乱伦和儿子的命名》《洪水、繁殖和享受》，1979出版《纳西宗教——对纳西宗教经典的分析评价》。杰克逊1987年到丽江考察，1988年与挪威勃克曼等发起组织国际纳西文化研究会。挪威勃克曼两次考察丽江，1987年发表《中国的纳西学研究》，将傅懋勣日文版《白蝙蝠取经记》英译出版。

近年，西方涌现一批把纳西文化作为博士论题的青年学者。美国孟彻理在丽江田野调查一年半后，于1992年完成博士论文《骨与肉：纳西宗教中的亲属关系和宇宙论》。美国赵省华发表《纳西族的殉情、宗教仪式和两性社会角色的转变》。美国白西林1989—1990丽江田野调查一年多，博士论题涉及纳西民间医学传统的多元性。澳大利亚兰诗田1991年来云南丽江、永宁田野调查，并比较研究纳西宗教和家庭形态。意大利克里斯蒂娜以纳西族丧葬礼仪。阿丽娜以东巴教反映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祭署”为研究专题，已进行一段时间田野调查。德国苏珊、艾娃研究永宁纳西族社会结构和婚姻形态。我国留学美国的施传刚、留学法国的蔡华、留学加拿大的郭晓临等选择永宁纳西族纳日人（摩梭）作田野调查，写学位论文。法国伍德沃德从原始艺术和形象化艺术的角度研究纳西象形文。加拿大卓罗文考察民间音乐、东巴音乐和丽江古乐。英籍美国博士生李海伦从音乐角度研究纳西文化。德国习佩蒂从文学角度研究纳西传统文化。丹麦贺美德探讨纳西人的民族意识在当代的表现。加拿大、意大利、法国、奥地利、荷兰、美国等国教授、博士来丽江考察，与云南有关研究机构、专家合作研究。日本的西田龙雄、山田胜美的文字研究，伊藤清司、君岛久子的神话研究，斋藤达次郎的宗教研究，生明庆二的音乐研究，志村多喜子的传承研究都取得一定成绩。诹访哲郎兼文字、辞书、神话、语言、文化史等学科，硕果频出。

论文《东巴文化研究的世纪回顾》，简约介绍东巴文化的丰富内涵，包括东巴文字、经典、音乐、舞蹈、绘画、工艺、仪式等七部分，接着介绍130多年历史的中外东巴文化研究，涉及万斯年、李霖灿、方国瑜、和志武、周汝诚、李即善、和发源、和尚礼、戈阿干等中国学者，英国人吉尔、梅斯内、福雷斯特、杰克逊，美国人安德鲁斯、昆·亭罗斯福、洛克、孟彻理，法国人拉卡珀里尔、巴克、伍德沃德，俄国人顾彼德、列舍托夫，德国人雅纳特、普鲁纳尔，挪威人卡瓦尔瓦、哈尔伯梅耶尔、勃克曼，澳大利亚人兰诗田，意大利人克里斯蒂、罗马诺·马斯特罗马特、卡尔拉，加拿大人卓罗文、伊尔·汉妮，丹麦人贺美德，荷兰人霍依卡物位，内斯纳，瑞士人奥匹兹，泰国人乌茉旺、高文，日本人山田胜美、西田龙雄、伊藤清司、君岛久子、诹访哲郎、佐野贤治、荒屋丰、岗晋等外国学者。白庚胜分三个阶段介绍国内研究：①20世纪三四十年代，杨仲鸿、方国瑜、李霖灿、万斯年、赵银棠等。②20世纪50年代全国性少数民族语言文字及社会历史调查，和志武、和发源、李即善、和即仁、木丽春、周汝诚等。③20世纪80年代以来，郭大烈、戈阿干、和力民、李锡、杨福泉、白庚胜、叶炳林、和尚礼、李国文等。白庚胜论100多年东巴文化研究的特点：①研究事业从诞生之日起，表现出国际性特点。②呈若干阶段性特点，19世纪准备阶段，东巴经典之最初收藏；20世纪10—20年代起步阶段，介绍、研究发轫；30—60年代发展阶段，方国瑜、洛克、李霖灿为这时期的巨匠，《么些文字典》（《纳西象形文字谱》）、《么些象形文字字典》《么些标音文字字典》《中国西南古纳西王国》《纳西—英语百科辞典》是这一时期代表性成果。80年代复苏阶段，成立东巴文化博物馆及东巴文化研究所，召开东巴座谈会，建立中国纳西文化学会，启动《东巴经典全集》翻译工程，抢救收集东巴经典遗存部分。90年代繁盛阶段，召开“99国际东巴文化艺术节”，召开“国际东巴文化艺术学术讨论会”，成立国际纳西学学会，出版《纳西东巴古籍译注全集》《纳西文化丛书》《东巴文化丛书》。③东西方研究各有特色。西方学者长于结构模型、理论批评、演绎推理，侧重于宗教学、文化学、人类学、文献学。东方学者长于个别研究、考据训诂、比较分析，热衷于文字学、语言学、文学、艺术、社会学、辞书学、哲学、翻译学。④研究事业的发生、发展一直与国际政治及有关国家的社会变革同呼吸共命运。⑤东巴经典的收藏与翻译始终是研究的重要内容。白庚胜最后论道：东巴文化研究“能够也应该在新世纪再创辉煌”。

《急剧变化中的纳西族民间文化及其对策》是白庚胜“博士后研究工作报告”。白庚胜自撰其《提要》：“在当代纳西族民俗经受着空前的外力冲击与内部变化。这些外力是：①政治变革；②科技革命；③商品经济；④信息浪潮。这些内部变化有：①价值观念的转换；②民俗载体的衰减；③民俗符号的变易；④民俗场的瓦解。其结果是：纳西族传统文化整体临危，纳西族的存在正从实体化向意识化过渡。面对这样的冲击与变化，没有理由让一个民族固守自然状态而与世隔绝，也没有理由令一种文化拒绝现代文明的浸润而凋零、枯萎，更没有理由静观一座精神家园的毁弃而无动于衷。我们应采取的战略任务是：①保护；②传承；③转型；④创新；⑤开发。而要实现这些任务，必须改变陈旧的观念，树立文化本体意识及平等的文化伦理观，处理好文化与政治、文化与经济之间的关系，正确区别正常的民族文化建设与民族主义之间的异质性，并改变资金、技术、人才、市场等的困难局面，让纳西族民俗在保证纳西族文化的存在、发展、繁荣方面发挥独特的作用。”白庚胜之论，是他的纳西学诸多著作之结晶。

《金沙万里走波澜》，由白庚胜主编，辑入31位学者探讨20世纪纳西族作家文学的论文34篇，评介了和庚吉、李寒谷、范义田、周霖、赵银棠、戈阿干、木丽春、杨世光、和国才、晓铃、亚笙、沙蠡、拉木·嘎吐萨等作家。白庚胜在《20世纪纳西族文学创作讨论会综述》里引述学者们的见解：杨世光把20世纪分为五时期：①交接期，将纳西文学创作接力棒从19世纪传递到20世纪。②开拓期，涌现新作家，在创作的新领域、新形式、新主题有不少成就，题材和体裁多样化，反映反帝反封建、抗日、追求革命真理的作品成为主流。③转折期，政治运动冲击，作品不多。④崛起期，老作家焕发青春，出现新的代表作家戈阿干、杨世光、和国正。⑤繁荣期，王丕震等步入文坛，开长篇小说之先河，涌现有才华的青年作家，评论丛无到有，出现戏剧影视作家、翻译家，旧体诗词发展，首次出现纳西语作品。和强指出，20世纪取得成就的纳西族文学家的基本特征之一是靠民间文学哺育自己。怎样发展21世纪文学？白朗认为“向神奇的现实靠拢”，包含自然力量、民族现实生活、历史文化三因素。白庚胜认为：“向神奇的现实靠拢，目的是为了从中寻找民族的灵魂，弘扬本民族的文学传统，建立并发展社会主义条件下的纳西文学体系。”“必须了解世界，了解时代精神，了解全球性的文学现实，站在全人类的高度把握民族精神与民族传统，深刻揭示本民族命运。”白庚胜在《后记》里写他“关注纳西族文化的前途及纳西族生存与发展诸问题”，“一些从来不愿、也没有为家乡与民族做过一件实实在在的事，但又‘想象力特别丰富’的人便放出谣言，称‘白庚胜已成为文化商人’，‘专靠出卖纳西文化而大发横财’。谣诼袭来，一位县里的‘领导’竟主张查一查究竟。我倒坦然，‘我心似明月，敢对雪山吟’，除了我的一片赤诚、一腔热血，他能查到什么呢？就在这些日子里，我收到在四川成都工作的青年作家白朗先生的一封信，他说：‘白先生，据我所知，在丽江，从每一条街道每一座工厂，甚至在我的家乡七河这样的僻远乡村，人们都知道北京有一位顶天立地的纳西人，他为丽江的发展进步而竭智殚虑，他为纳西族及其他民族的兴旺发达而奔走呼号。玉壁金川与您同在，全县各族人民挺立在您你身后！’这封信动我魂魄，使我泪眼模糊，我一直将它珍藏在心中。在我为了宣传故乡而腹背受敌之际，当时任中共丽江县委书记的解毅同志、任丽江县委副书记的李汝勤同志、任丽江县长的和自兴同志、任丽江县副县长的和炳寿同志给予了最大的支持与理解。他们不但肯定我在文化战线宣传丽江的积极意义，而且还鼓励在外游子仿而效之，为故乡的繁荣富强尽心尽力，对那些恶意的中伤予以有力的反击！”读着这段文字，笔者不由想起中国现代民间文学民俗学开拓者顾颉刚先生坦露研究心态：“我们安心，一种学问在创始的时候不能得到一般人的了解是很寻常的。民间故事无论哪一件，从来不曾在学术界上整过脸。等到它在天日之下漏出一丝一发的时候，一般学者早已不当它是传说而错认为史实了。我们立志打倒这种学者的假史实，表彰民众的真传说；我们深信在这个目的之下一定可以开出一个新局面，把古人解不了的历史事实和社会制度解决了，把各地民众的生活方法和意欲要求都认清了。”他自我评价：“我真快乐，我深深的感受到研究学问的快乐，我真想不到研究学问的快乐有这样深挚而浓厚的。”顾颉刚先生的“我真快乐”也许可以鼓舞白庚胜继续往前往前往前！

六、《白庚胜纳西学论集》

《白庚胜纳西学论集》39篇论文，论述纳西学的方方面面。《致力于纳西学的崛起》《纳西学发凡》《纳西族历史文化概说》《东巴文化研究的世纪回顾》《纳西学文献》，阐述纳西学发展五阶段：①19世纪60年代至20世纪30年代，纳西学起步阶段，西方学者、传教士、军事人员游历纳西族地区收藏东巴经典，翻译有关文献片断，发表介绍文章。②30年代至40年代末初具规模，刘半农、董作宾、李霖灿、陶云逵、罗常培等关注纳西族历史、语言、文字研究，纳西族学者杨仲鸿、方国瑜、赵银棠艰难探索，作田野调查、文物收藏、专题研究大量成果。洛克独居纳西族地区28年，作丰富的文物收藏、深刻全面的纳西文化诠释。③新中国成立至20世纪60年代中期，中共丽江县委组织力量收集东巴经典，对数十部作品科学的翻译，一度出现繁荣局面。④60年代中期至70年代末为低迷时期。⑤80年代初至今，处于全面复兴时期。

纳西学标志性成果为《么些研究》《中国西南古纳西王国》《英语—纳西语大百科辞典》《被遗忘的王国》《纳西族象形文字谱》《活着的象形文字》《纳西族的宗教》《纳西族史》《纳西族文学史》《东巴文化论集》《么些研究文集》《东巴神话研究》《国际东巴文化研究集粹》《纳西东巴古籍译注全集》等；以巴克、洛克、雅纳特、杰克逊、西田龙雄、方国瑜、李霖灿、和志武、郭大烈等学术大家；东巴文化研究所、东巴文化博物馆等著名机构。

白庚胜阐述纳西文化包括物质、精神、制度等三个层面；其结构由民间、东巴、仿汉等三种文化组成；民间文化在族系上有纳西、摩梭、纳恒、阮可、摩里摩挲等五个支系文化；地域上有东部、西部两个文化之异。民间文化是纳西文化存在的基础。东巴文化在民间文化基础上发展，包括象形文字写成的1 400多卷东巴经典、东巴音乐、东巴舞蹈、东巴绘画、东巴文学、东巴仪式、东巴工艺等。它有职业传承人东巴，专门性记录符号东巴文，系统性知识积累东巴经，直接脱胎于本民族巫术信仰，形成过程中受到印藏文化浸润，受藏族苯教的影响与改造、汉族道教文化洗礼。仿汉文化主要存在于西部方言区，丽江古城为中心的丽江县境内，包括纳西族文人创作的汉文诗词歌舞，汉族移民传入的工艺技术、风俗习惯、汉语文教育体制、道教、儒教与汉传佛教，丽江古城和丽江古乐都是其结晶。

“文化精神是一个民族灵魂之所在”，白庚胜论纳西文化的精神早期为“生”，就是生存、衍生、生命力，中期为“战”，就是战争、战斗、英雄崇拜、尚武传统，后期为“和”，就是和平、和谐、和善。现存的人类文化，大体可分巫术、艺术、哲学、历史、科学等五种类型，纳西文化属于艺术文化类型。她拥有丰富的艺术品类。音乐方面有东巴唱腔、达巴唱腔、大型交响组乐《白沙细乐》《丽江古乐》，乐器有传统的直笛、芦笙、树叶、芦管，还有传自藏族的板铃、法鼓、螺号，汉族的云锣、二胡、琵琶、筝、三弦，西域的苏古笃等。舞蹈遗存和《东巴舞谱》，接受藏族锅庄舞与热巴舞，汉族麒麟舞。书画方面保持自己的书画传统，又吸收藏画藏文书法艺术，中国画及汉字书法艺术。丽江壁画融三种绘画于一炉。另外，出现了精于藏、汉书画的艺术家木增、王敬亭、周霖、喜饶朗达等。东巴教保存《东巴画谱》，拥有木牌画、纸牌画、卷轴画、卷画《神路图》。语言艺术方面，神话、传说、故事、歌谣、史诗以及诗词歌赋十分发达。1 400多卷东巴经典就是纳西族古代文学总集，40多部“大调”作品堪称纳西族的“国风”，还有成千上万口头叙事、抒情作品。其思维有形象性、象征性、感情性艺术方式。

白庚胜论纳西文化可划分洪古、远古、上古、中古、近古、近代、现代、当代等八个时期。洪古在“丽江人”与古羌先民两个原点分别存在与发展。远古相当夏商周三代。上古为秦献公至秦、汉、三国、魏、晋、南北朝、隋朝至唐玄宗开宝年间，纳西先民牦牛羌摩挲夷正式登上历史舞台。中古为唐宋两朝，纳西族社会出现川西南、永宁、宾川、巨津、丽江等五个中心，宾川越析诏（么些诏）建立准国家级民族政权。近古为蒙古铁骑1253年跨江南下至清雍正元年（1723年），实行土司统治，东巴教趋于成熟。近代为清雍正二年（1724年）至辛亥革命，改土归流。现代为“中华民国”成立至20世纪中叶，东巴文化不断衰落。当代为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至今，民族识别完成，纳西族成为民族大家庭平等的一员，民族自治县、民族乡成立。

《谈谈日本的纳西族文学研究》《日本的纳西文化研究新动向》，阐述了日本学者的研究。

《摩梭为“母系社会活化石”说质疑》《纳西族枙猎歌枛试辩》《话说“大调”》《藏族苯教对东巴神话的影响》《枙黑白战争枛与枙叶岸战争枛比较研究》《揭开“玉龙第三国”的秘密》《枙黑白之争枛象征意义辩》《纳西族的虎神话及其信仰》《纳西族的酒文化》《纳西族祭天民俗中的神树考释》《纳西族色彩文化功能研究》《纳西族色彩文化的基本特征》《纳西族色彩文化制约机制谈》《纳西族“殉情”研究》《神话史诗枙创世纪枛》《五彩纷呈的“大调”》等，均为纳西文化、东巴文化某个细部的微观研究。

《中国纳西族萨满教的归宿》《纳西“萨尼”的萨满本质及其比较》，将大西南的东巴教与北方民族的萨满教比较，以探索东巴教的深层文化。

《三多信仰考察》是对纳西族保护神“三多”的“微型研究”（费孝通倡导）、“立体描写研究”（段宝林倡导）出色的成果。“三多”族属有白、纳西、藏族三说。《东巴经·三多颂》用白语。“三多”为纳西杨姓，母沙姓，正妻纳西族，另二妻一为白族，一为藏族。阿布高氐神从拉萨背他到玉龙山麓，在此建三多庙。形象有神石、神佛、凡人三说。容貌红脸白须、身穿白衣白甲、乘白马、持白矛、与风同出、与云同现，守护丽江纳西族地区，也护佑身处异乡的每一个纳西儿女。三多显灵击退土匪刘兴武，保护了丽江古城和拉市坝，显灵打败国民党保安军司令罗英，显灵助和万宝游击队转败为胜，在剑川打败保安军，显灵打退藏族土匪，保护了丽江坝，显灵庇护清乾隆时纳西族将领和国柱讨伐九龙江凯旋。在纳西族神灵系统中，三多神自成一统，不属于外来至尊神系位，也不属于原生主神系统，包括三多母亲、三多妻子、大力神阿布高氐、随从次巴纳汤（二人）、肯失将军（四人）、十武士、八卫士、十二战马（六黑六白），均塑于白沙三多庙中。祭祀场所有庙、坛、庭院。祭仪有总祭（官祭、民祭）、村祭、族祭、野祭、家祭。有三种东巴经“三多祭经”。

《纳西族情歌述略》《纳西族民间歌谣》为白庚胜参与和钟华、杨世光主编《纳西族文学史》（四川民族出版社1992年版）所写两章，述论了情歌艺术特点，民间歌谣的分类与特色。

《开启山林，自觉发展》《他从雪山走来》《纳西族散文家杨昌》《明代木氏作家群的崛起》，述论了纳西族作家文学。

《大道大行于母邦——方国瑜的纳西学意义》，记纳西族学者方国瑜的纳西学卓越贡献。在丽江及纳西文化研究中开田野作业风气之先；对东巴文、东巴经典悉心收集，拜著名东巴为师，释读东巴文、哥巴文，编定《纳西象形文字谱》；归纳出纳西语音位系统，12个单韵母，9个复韵母，31个声音，4个声调，东、西两个方言；参与20世纪50年代纳西族民族识别、新族称确定、丽江纳西族自治县成立等学术咨询与学术指导工作；厘清正史、地方史、野史有关史料，对纳西族历史作全面科学梳理；重视本民族文献在纳西文化研究中的特殊作用；始作甲骨文与东巴文比较研究；不忘为纳西文化研究栽培人才，“文革”刚结束，调和志武，后又调傅于尧、聘郭大烈到云南大学历史研究所，今都成为纳西学旗手；致力于国际学术界交流，推举杨福泉到德国与雅纳特合作研究，出版《现代纳西文稿翻译和语法分析》《纳西研究》等。方国瑜留下科学精神、爱国主义精神，建构了纳西文化整体观，在彝学、白学、傣学以及整个云南民族史的研究方面奋力开拓，建树突出。本文是白庚胜《纳西学论集》的华彩乐章。

总之，在纳西学发展史上，方国瑜向赵元任、李方桂、黎锦熙、高步瀛、吴承仕、钱玄同、余锡嘉、马衡、刘复、陈垣、杨树达、梁启超、章炳麟、王国维、陈援庵学习。白庚胜向马学良、钟敬文、方国瑜、李霖灿、和志武、郭大烈、洛克、雅特纳、孟彻理、杰克逊、君岛久子等学习。长江后浪推前浪，纳西族和志武、郭大烈、白庚胜等踩着方国瑜的脚印前进着，更有青年学子随着和志武、郭大烈、白庚胜的步伐前进着……

七、《民间文化保护前沿话语》

本书所收26篇及附录7篇，是白庚胜2001年以来作为民间文化的研究者、保护者及抢救保护事业领导者的工作思考与理论探索。笔者尤关注其《民间文化发展新任务》《谈谈“中国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民间文化与国家文化主权》《民间文化保护诸问题》《盘古文化价值谈》等篇。

在《民间文化发展新任务》中，白庚胜提出：“必须借助两股东风：一股是入世（世界贸易组织）的东风。第二股是党中央从20世纪90年代末以来，特别是进入21世纪以来空前地重视民族文化的东风。”中华民族的复兴，恢复到“汉唐雄风”以及明朝以前我们在世界上的地位和尊严，这是第一步。第二步是振兴，创造中华民族新的辉煌。先进文化建筑在传统文化基础之上，“没有自己民族土壤的、没有民族形式和民族精神的先进文化是不存在的”。他提出新任务是多方面的：“第一是保护的问题，第二是传承的问题，第三是转型的问题，第四是创新的问题，第五是开发的问题。”这五个问题，白庚胜梳理得很好，“保护民族文化的根脉，保护中华民族的存在基础”，这是首要问题。世界上五大文明古国，只有中华民族文化长盛不衰，生命力主要表现在传承力上面。游牧文化与稻作文化等多种文化相交织、交融而产生新文化等，对传承起很重要的作用。中华民族过去文化大转折，发生在甲骨文时代（殷商时代完成的从渔猎文化向农耕文化的全面转型）。现在正处在从农业文明向都市文明、科技文明、信息文明、商业文明过度的重大转型时期（文化主体由农民不断向市民化转型）。创新，创什么？不创什么？要完成思想的、人才的、资金的、技术手段的、市场的五方面准备。要解决文化观念、文化主体性、文化本体性、文化伦理观、文化关系等问题。白庚胜的探索既有理论的探索，又有实际工作的可操作性的探索。他提出“中华民族21世纪的文化应该是一种平等参与世界竞争的、不对世界别的民族的文化威胁、蔑视和冲击的一种文化。但它必须是一种充满自尊、自爱、自信的文化，是一种以说中国话为荣、以能写中国字为荣、以熟知中国传统文化艺术为荣的文化。”他既有爱国主义的眼光与胸怀，又有世界的眼光与胸怀。

在《谈谈“中国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中，白庚胜提出“民间文艺是中国文艺事业的半壁江山”，“我们中国的文化艺术的真正力量也存在于民众之中”。“在国际对话中，我们的民间文艺是唯一的最民族化的语言”。抢救工程的主要内容有哪些？①在全国县、市、区进行民俗与民间文艺的全面普查。以民间工艺美术作为普查重点。民俗普查以岁时、人生礼仪、生产、商业、民间语言、民间秘密社团组织，各种民具、建筑、交通等涉及整个民俗生活。②以县、市、区为单位的《中国民俗志丛书》，每卷50至70万字。③绘制民俗分布地图册。④编制中国民俗的图典、图录。⑤摄制民俗电视纪录片。⑥编撰出版民间工艺美术分门别类的传集，如木版年画（十二个产地，每地一本）。⑦出版民间工艺美术分布地图。⑧建立中国民间文艺和民俗学博物馆、资料馆（省、县、市、区的，全国的）。⑨出版《中华民俗大典》35卷（段宝林、过伟等一些老同志从事数年对解放50年来去匆匆所调查收集的民俗资料的系统整理成果，对已经抢救的资料及成果的“再抢救”）。⑩出版《中国史诗集成》。皕瑏瑡出版《中国民间叙事长诗集成》。皕瑏瑢出版《中国民间故事全书》（县卷本）。皕瑏瑣重新启动“民间工艺美术大师（家）”命名工作。皕瑏瑤继续中国优秀民间文艺基地的挂牌活动。皕瑏瑥建立区域性民间文化保护区。皕瑏瑦建立中国民间文艺数据库、资料库、信息库。

《民间文化与国家文化主权》，什么是主权？主权就是主体的权利。文化主权是国家整体主权的一个部分。积极建设文化主权，是一个民族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以国家利益为最高原则，打好主动战、争取主动权、占领制高点的必然要求。文化主权包含创造权、所有权、继承权、优先享受权、阐释权。悠久的民间文化是我们民族无限创造力与想象力的具体体现，也是我们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培育我们的民族精神及创造力的资源。国家文化主权建设有回归主权、捍卫主权、发展主权等任务。冯骥才先生说：白庚胜是勤于思索的人。关于捍卫民族文化主权的理论，就是通过他的不断地演说渐渐为文化界乃至领导层所接受，并且已成为当今人们共同的文化自觉。笔者认为，这是一位学者最可贵的贡献和品格。

在《民间文化保护诸问题》中，白庚胜首倡保护的六种手段：国际保护（申报各种世界遗产名录是一个很好的方法）、国家保护（最重要的是法律保护）、教育保护（台湾金荣华教授说：“20世纪中国四大文化工程之一是民间文学。它的成果应体现于教育。”我们要更好地关爱我们的民间文化、弱势文化，尤其是马上就要灭绝的文化）、产业保护（民间文化既是学术资源，也是政治资源、文艺资源、产业资源。陶瓷、丝绸从古至今都是我国的大产业。民间文化是能吃、能穿、能代步、能唱、能赏心悦目的文化。中国餐饮文化应该说是中国五大发明之一）、学术保护（主体是学者）。

白庚胜《盘古文化价值谈》中论述了以盘古为代表的民间文化具有政治价值（和谐社会的功能。开拓创新的精神。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政治工作和文化格局的根在哪里？就在盘古）、社会价值（盘古文化为代表的民间文化反映生活的道德、生活的科学和对自然的理解，起到组织社会、动员社会、和谐社会的作用）、文化价值（语言学、历史学、艺术学、信仰、民俗等各种文化价值和意义）、学术价值（学术是认识文化的理想性活动。盘古神话有卵生型、化生型。通过盘古神话或许可以讲清苗、瑶等很多民族与汉族的关系。通过盘古故事的分布图，我们或许能够摸清我国一些民族的迁徙路线）、产业价值（盘古故事可制成录音、录像、光盘出售。翻译英语、日语、法语版。民俗文化可产业开发。制盘古卡通片、漫画）、教育价值、文学价值、艺术价值。

总之，白庚胜既有理论的探索，又有抢救与保护民间文化遗产的工作思考，是“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型”的学者。

八、《和谐文化知行录》

这是文化遗产、和谐文化文集，长长短短82篇。

《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建设的文化使命》《和谐文化基本特征》《文化和谐十大关系谈》等，阐述了中国古代包括哲学思想、社会思想、知识道德等在内的和谐的文化传统。哲学层次最高境界是“天人合一”，最高原则是“和而不同”。孔子提出“和为贵”治世主张。孟子主张“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墨子主张人与人之间“兼爱”，国家关系“和平”、“非攻”，人类社会要“尚同”。荀子主张“和则一，一则多力”，“万物各得其和以生”。总之，承认客观世界的多样性，肯定事物关系的包容性，追求社会存在的和平性与统一性的和谐思想乃是一根贯穿于中华文明史的红线。《礼记·礼运》对大同世界的定性是“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作为一种软实力，和谐文化是和谐社会的一种要素，文化和谐也是实现社会和谐的一种力量。和谐文化最基本的精神包括注重统一性的整体发展观，相对性的和平发展观，合作性的团结统一观，追求完美性的道德观。和谐文化体现公平、正义、和平、均衡、协调。其具体内涵是民族的、大众的、科学的社会主义文化。根本目的是不断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要。其外在特征具有时代性、民族性、地域性、开放性、多元性、发展性、先进性。文化和谐要处理好十大关系：主流文化与非主流文化，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本土文化与外来文化，农村文化与城市文化，神圣文化与世俗文化，科技文化与人文文化，精英文化与民间文化，中原文化与边疆文化，汉文化与少数民族文化，文化事业与文化产业之间的关系。白庚胜这些论述将传统文化孔子、墨子、孟子、荀子和《礼记》的学说和现代文化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有机结合起来深入探讨。

《中国的口头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话说文化遗产安全》等，阐述国际、国家、民间、法律、学术、教育、产业等七方面对遗产的保护。他就河南新乡市、卫辉市比干诞辰3 100周年、财神之乡、姜太公故里等讲述了文化遗产安全性。文化遗产，联合国规定有五种：①历史文化遗产，如丽江古城、万里长城；②自然与文化双重遗产，如泰山、黄山；③景观遗产，如庙会；④记忆遗产，如满文档案、纳西族东巴经；⑤口头与非物质遗产，如昆曲、马头琴，还有自然遗产，如三江并流区、卧龙保护区。中国民协中国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2003年1月18日启动。文化部也发动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程，后改名口头与非物质文化遗产。

白庚胜留学日本，出访多国，多次参加国际学术会议，主持中国民协文化遗产抢救工程，视野开阔，所阐述“文化遗产安全”，扩大了我们的视野，扩大了各级领导人的视野，催人深省。他阐述保护文化遗产安全有价值、文化体系、文化主权、文化传承人、文化技艺等五方面的“安全”，其意义重大。历史上，我们的景泰蓝垄断整个世界市场。后来日本派记者代表团参观景德镇，由于资料不让看，技术不给讲，就提出到制作胚胎的车间参观。一个记者故意用身体碰到半干半湿的胚胎，让原料沾在衣服上带回国用电子计算机、显微镜剖析，它的物质结构、它的来由、它的材料全剖析出来，改用电子配方、控制温度，超越了我们的技术，景泰蓝国际市场之80%被日本人垄断，我们每年损失几十亿元。我们民间文化遗产当中有大量支撑着我们民族的核心工艺、特殊技术，完全可以把它转化为现代产业产品。

《急剧变化中的纳西族民间文化及其对策》《羌文化保护意义再认识》，阐述纳西族、羌族的历史渊源及其文化。

①《中原史诗，文苑绝响》，阐述2007年出版河南信阳市固始县近5 000行长诗《郭丁香》确属中原第一口传长诗，长诗演唱艺人潘景娥为中国民间文化杰出传承人，长诗内容的丰富性、情节的曲折性、形象的饱满性决定了它在中国文学史、尤其是中国民间文学史上的独特地位。②依附于唱灶这样特殊的习俗而存在，它为鲁班第子——木匠在起房设灶等场合演唱，反映众多的民俗生活。具备了史诗诸要素，是一部生活史诗中的民俗史诗。③它是一部文学作品，又是一部道德教科书。他驳斥了个别学者对整理本的讥讽；历经10余年由十几个演唱者演唱的文化片断合成的《郭丁香》还算是完整、统一的作品吗？白庚胜举芬兰史诗《卡列瓦拉》为例指出这部作品就是由隆格德汇总了芬兰不同地域、不同演唱者的演唱文本汇总形成的伟大作品。不仅芬兰人民从未怀疑过它的完整性，国际史诗学界也一直视之为统一的、芬兰人民的“精神文库”。白庚胜将《郭丁香》与《黑暗传》（伟按：湖北神农架地区兴山、秭归、保康、巴东、房县地区“打丧鼓”时唱，属创世神话史诗）、《华抱山》（伟按：江苏无锡东亭华姓年节夜祭祖时唱，属英雄史诗）一起合称“汉族三大史诗”。一位少数民族（纳西族）学者如此赞颂“汉族三大史诗”，令人钦佩。

《和谐文化知行录》82篇内容丰满多样，《先秦至隋南方少数民族书面文学》《魏晋南北朝的氐羌文学》《唐代南朝与岭南少数民族文人文学》《两宋南方少数民族碑铭文学与文人文学》《西夏党项羌作家文学述略》梳理了古代西部（今大西北、大西南）少数民族文学发展脉络。《盘古精神，泽被万世》《高举盘古精神的火炬》述论了泌阳、桐柏两县盘古文化。“盘古是中华民族的始祖，盘古文化是中华大地滋生的原生态文化，盘古精神就是中华文化之‘根’”。盘古开天辟地的神话，“其种子已经撒遍于中华大地的山山水水，不仅在汉族地区，而且在少数民族地区都可以寻觅到盘古的遗踪。”“盘古圣地之一在泌阳。”最早出现在中原的盘古神话已经形成两大系统：山系有桐柏山、太行山，水系有淮河流域、黄河流域。在其传布过程中形成了盘古神话群、盘古胜迹遗存群，堪称中华文化之瑰宝。2005年10月，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授予泌阳县为“中国盘古圣地”。盘古神话在这里遍地开花，共约百余篇，有盘古兄妹滚盘成亲的“大磨村”及大磨石，还有抟土造人的“百神庙”村，救盘古兄于洪荒之中的石狮子等。至今，桐柏成功举办四届“中国盘古文化节”。桐柏县是千里淮河的发源地，也是盘古神话的根源地。这里有盘古死后“血为淮渎”的典籍记载（伟按：明董斯张《广博特志》引三国东吴徐整《五运历年纪》），有撼人心魂的盘古出世、盘古开天、盘古造人、盘古造物、盘古生活、盘古死化宇寰的民间传说，有盘古岭、盘古涧、盘斧、盘古磨、盘古碾、盘古庙等众多盘古遗存，还有盘古庙会、拴娃娃、结婚扛竹子、狮子把门、三月三朝祖等与盘古传说有关的风俗，举办了两届全球华人祭祀盘古大典，从而2005年被中国民协命名为“中国盘古之乡”。2008年，盘古神话成功申报为国家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笔者尤赞赏白庚胜2005年在泌阳县盘古文化节及盘古文化研讨会上的讲话，提出“大盘古”和“小盘古”的新概念，对21世纪地域文化热、旅游开发热衷的盘古研究，极富创意，颇具指导性，符合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精神。泌阳县据“血为淮渎”因此说盘古神话源于泌阳。广西来宾市据南朝梁代任昉《述异记》“桂林有盘古祠”，当时桂林郡治在今来宾市象州县境，因此说盘古神话发祥于来宾。白庚胜主张“大盘古”乃全国范围的盘古神话文化，“小盘古”乃泌阳、桐柏、济源、来宾、沅陵、花都、肇庆等地方的盘古神话文化，这是高屋建瓴的见解，成功解决了各地盘古文化主权纷争。

《一代宗师，文德垂范》一文记汉族学者马学良先生少数民族语言与文学研究卓越贡献。笔者读过马先生主编的《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史》和《简史》，曾参与他主编的《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文学·少数民族文学》，写了侗、京、毛南等族文学词条。出席创立中国民俗学会的首届学术会议期间，马先生邀过伟留在北京协助他统稿，说我的“笔头硬”，所写6条词条“不用改动一字”。那个学期我有授课任务，开完会要赶回南宁讲课，只得辞谢，失去了向马先生零距离学习的机会。白庚胜师从马先生读博士学位，大幸也！记“一代宗师”，记得细，记得情深，读来十分亲切。

九、《神话中原》

《神话中原》是白庚胜、叶舒宪主编的“2006中国神话学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仅中外诸家54篇论文。白庚胜代序《神话中原，继绝启后》。这部论文集，存百家争鸣之真。

陈江风《后羿射日神话中的潜在含义与现代意义》，指出“羿射十日”隐含后羿推翻夏王朝的历史信息以及射礼仪式与射日神话的内在联系。叶舒宪《熊图腾神话源流续考》，熊图腾是史前女神宗教崇拜的重要符号，熊冬眠春出的特性象征着大地母神和生命的死而复生的自然节律。德国巴巴拉作了独角兽和麒麟的比较，它是土地的象征物和正义之神。欧洲的独角兽在中世纪是圣母玛利亚与贞洁、禁欲的象征。比利时克劳德讲述伊朗神话中的神鸟西蒙故事，民间传说中有了中国神话的影响。墨西哥鲁西亚·阿兰大比较了墨西哥阿兹特克和中国的盘古与地神、羽蛇的龙。墨西哥地神由鳄鱼转换而成的形象，世上只有两个地神，为了创造天地，造了一个女神，这两个地神把女神撕成两半，一半成天，一半成地，女神身体变成万物，这与中国盘古开天地极为相似。陈勤建讨论江南鸟日神话传说的源流问题。高天星《中华神话元典性试论》论中原神话形成太行山、桐柏山、豫西、豫东北“五个神话群”，梳理至今鲜活在人们口头上的“中原十大神话”：盘古开天、女娲补天、抟土造人、后羿射日、夸父逐日、太昊结网、神农食草、大禹治水、黄帝战蚩尤、河图洛书。马卉欣《论盘古神话根源地》，论述“盘古神话或成熟的地域就在神农部落，即桐柏山南北两侧。西周末年，朝中混乱。大概在前841年，一部分人在分裂的王室成员的率领下，逃到豫南地带，在这里接受了盘古神话，随后的民族迁徙又把盘古神话带向南方，带向各地”。马氏提出图腾、地理、敬祖、民俗、活化石等五把尺子量广西来宾市、河南泌阳县、湖南沅陵县，得出“万代盘古，根源桐柏”，树立以“桐柏为中心的中原说”。“盘古氏龙首”，盘古氏子孙以龙为图腾标示。桐柏盘古塑像头部两只龙角。《五运历年纪》记载：“血为淮渎”，即淮河，《三五历纪》记载：“血为江河”即长江和淮河。桐柏山嫁女送竹竿，与盘古抓竹子扫泥人有关。当地玩狮子吞小孩，仿效盘古在狮肚躲洪灾；把大年初一说成盘古生日；称盘古爷、盘古奶；桐柏县搜集盘古神话上百种。张正《泌阳盘古神话的特色与保护》与马卉欣之论相异。“神话的故乡盘古山，即在泌水南岸、桐柏山脉之北段、盘古乡境内。”泌阳盘古主要是洪水遗民滚磨成亲生育子女神话、盘古补天神话、盘古兄妹捏泥造人神话。盘古兄妹和一条牛生在大西瓜里，将西瓜砍两半，站牛背举上半成天，瓜子化日月星辰，下半变大地；滚磨成亲日成了三月三庙会；家家主屋敬奉盘古；发生争执，跪拜盘古求惩处；向盘古兄妹求子；盘古神话在泌阳全县24个乡镇家喻户晓；西汉时，泌阳盘古山已有庙宇。白庚胜、叶舒宪编《神话中原》，兼收马卉欣、张正、高天星、张振犁、程建君等家之论，编辑思想是开放的。

白庚胜的代序，实为神话学史。他钩沉道：晚清章炳麟、陈去病、蒋云观、夏曾佑、徐旭生、唐才常、刘师培等“最早确认中国神话的存在”。五四运动至新中国成立，“中国神话迎来第一个高潮”，鲁迅、茅盾、黄石、谢六逸、郑振铎、周作人、钟敬文、顾颉刚、芮逸夫、凌纯声、岑家梧、闻一多、江绍源等涉足于这一领域。鲁迅、茅盾、闻一多、顾颉刚的研究尤引人注目。新中国成立后至20世纪70年代末，丁山、袁珂推出寥寥成果。第二个高潮出现在20世纪80—90年代。谢选骏《神话与民族精神》、邓启耀《空寂的神殿》、何星《诸神的起源》、袁珂《古神话选释》《神话选译百题》《海经新释》《山经选释》《中国神话传说》《中国神话传说词典》、马卉欣盘古神话考察、钟伟今防风考察、东北萨满神话、西南的岭南神话、东巴神话、苗瑶神话、毕摩神话的翻译研究、田兵编选《苗族古歌》、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学会主编《中国少数民族神话资料汇编》《神话新探》、宋和平《萨满神歌译注》、白庚胜《东巴神话研究》、潜明兹《神话学的历程》、罗开正《中国科学神话宗教的协合》、陆思贤《神话考古》、陶阳与钟秀《中国创世神话》、刘魁立《神话及神话学》《神话研究的方法论》《关于神话思维》《关于防风神话》《欧洲民间文学研究中的神话学派》《欧洲民间文学中流传学派》《缪勒和他的比较神话学》《论枙金枝枛》《论枙金叶枛》、潜明兹《神话学的历程》。21世纪初，《萨满文化辩证》《追根问傩》二论文集、叶舒宪《高唐神女与维纳斯》、过伟《中国女神》、吕微《神话何为》、陈连山《结构神话学》、农学冠《岭南神话解读》、黄任远《通古斯——满语族神话》等。总之，白庚胜《神话中原》的学术贡献在于一是本着“百家争鸣”精神，编选中外诸家之论；二是在代序中对20世纪、21世纪初叶的中国神话学梳理了一条清晰的发展轨迹。

十、《日本民俗学讲演录》

钟敬文为借鉴日本民俗学推动中国民俗学之蓬勃发展，于1998年10月邀请日本民俗学会理事长、神奈川大学教授福田阿鸠来北京师范大学讲两周《日本民俗学》（第一部柳田国男民俗学，第二部日本民俗学现状及新方向，第三部家与村的民俗学），白庚胜任翻译。译稿在出版之际送钟老审阅。钟老逝世，译稿何方？2005年春，杨利慧为钟老后裔钟绍华、钟宣搬家时从旧纸堆里找到了译稿（缺第三部）送给白庚胜。白氏2005年初秋补译第三部，欣喜地写下《失而复得几多情》，并遵钟老遗嘱，附录自译福田《日本民俗学与马克思主义》，北京大学教授周星译福田《民俗学动态及其焦点》《历史民俗学的方法》《方言周圈论与民俗学》，2008年2月交成都时代出版社出版。鲁迅曾把翻译苏联文学喻为“普罗米修斯为人间窃天火”。白庚胜亦为中国民俗学之蓬勃发展输入日本民俗学。

福田阿鸠讲，柳田国男民俗学有三个特征：①民俗学研究历史。民俗学是解明历史情况的学问；今人在现实所进行的活动中发现历史。②民俗学要经世济民，为了社会，为了人们，即学问救世。③极重视语言的作用，在方言差异中发现历史。民俗资料分三类：①生活外形文化或有形文化。一望可知，眼睛观察。②耳听后理解，生活解说，语言艺术。③以心传心。生活意识或心意现象。因此，采集也有三类：①眼之采集，如旅行者之采集。②寄寓者之采集。③心意采集，如本地人采集。

福田阿鸠讲日本民俗学会成立于1949年，约有会员2 400多人。主要推进日本民俗学研究的中心力量是活跃于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市、村的博物馆中的学艺员。日本民俗学会年会在10月份举行，每届年会上希望发表自己研究成果者超百人。最活跃的民俗学活动是编纂市、町、村的史志或县史县志。日本民俗学20世纪70—80年代出现三种新的研究领域（研究方向）：①地域民俗学；②比较民俗学；③都市民俗学。90年代民俗学新动向：当代民俗学，环境民俗学。

福田阿鸠认为，日本的“家”以直系家庭为基本形式，每代只有一对夫妇纵向相连。在“一子残留”原则下留下长子继承财产及社会地位，其他儿子离家立业，女儿外嫁。这主要见于东北部、东部。如果最早生女儿，长女招婿上门称“姐督家”，老二、老三离家立业，这见于东北部、关东以北。“幼子留家”以续家系存在于海滨渔村为中心的西部地区。濑户内海的岛屿上，据父母意志选定留在家中继承业者，留下者与成立新家者均分父母遗产。日本家庭制度中最重要的是“隐居制”；父母亲与儿子分开居住。一个宅院内有几处住居，儿子与儿媳生活于“母屋”，父母亲及未婚子女移居“隐居屋”。等待女儿出嫁、儿子成婚建新居，最后老两口居住其中。这分布于西南部九州、四国、濑海内海、三重县南部、伊豆诸岛、关东东部茨城县、福岛县南部。日本全部姓氏多达几万个。女子出嫁改姓从夫，祖母从祖父姓，儿媳从儿子姓也即从祖父姓，呈“全家共一姓”。在实行招婿婚的地区，女性在家庭生产活动中发挥重要的作用，三重县志摩半岛招婿婚的村落，“海女”是潜水在海底采海带、鲍鱼及鱼贝的主要劳动力，一家生计依赖年轻女性在海底的渔业活动。福田阿鸠还讲了“家与宅院”、“祭祖”、“同族与亲属”、“村落领域及村境”、“番与众”、“青年组与孩童”等日本民俗。福田氏讲述日本民俗时，还常常与中国民俗尤其贵州、浙江民俗比较。

总之，白庚胜从研究纳西民俗文化到全国范围的民俗文化，到抢救中国民间文化遗产，到借鉴日本民俗学，都对推动中国民俗学之蓬勃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学术道路走得扎实而有“白氏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