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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氏1925年生于广西玉林市郊南江镇镇忠村，2008年3月1日中午12时病逝于澳大利亚悉尼市医院，享年83岁，出版著作45本。

将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论中华民间文学》《寻梦，一个走向中国民间文艺宫殿的行者（谭达先回忆录）》。将在中国文联晚霞工程之《晚霞文库》在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海外华侨华人民间文学》。还有《海外华人传说故事（增订本）》《澳门民间故事》《澳门歌谣、谚语、谜语》待出版。他的女儿小梅说：“爸爸临终第一次‘断气’时，家人呼之不应，我讲起黑龙江的两本书，爸爸就缓过气来，嘴唇翕动，想说而没说出，如此者凡三次，书好像是爸爸的生命。”

笔者曾为他的《中国二千年民间故事史》《中国的解释性传说》《论中国民间文学》《论中华民间文学》《海外华侨华人民间文学》写序，《论港澳台民间文学》写书评。今选录两序于下，纪念这位杰出的中国民间文学研究者！

谭达先博士又一部论著将问世，不禁赞叹83岁老友学术之花的靓丽风采。如果说评介《荆湘民间文学与楚文化》《中国虎文化研究》《防风神话研究》等，别的学者也能写，但是书中五部分特有价值之作，只有谭达先执笔。因为他在广西、广东、北京、香港、澳门和澳大利亚，生活、学习、工作和治学，到过中国（含港澳台）许多城乡及图书馆，日本和澳大利亚图书馆，搜集不少秘本及农村手抄本，并且热心于挖掘、钩沉、抢救民间文化遗产，具有独到的眼光与才能，搜集到许多不易为人重视的资料。

《论中华民间文学》是一部丰富、厚实的著作，笔者特别看重以下五部分篇章：

（1）中外比较研究，如《哭嫁歌及其越洋远播》《“天鹅处女”型故事的世界性》《中日“屋漏”型故事》《壮、侗族及华侨“望夫山”传说》，视野广阔，研究细致。

（2）对澳大利亚和马来西亚华侨华人民间文化的探索，如《中文报刊与澳洲华人，兼谈俗文学与饮食文化》《澳洲华人喜爱中国民间故事缩写本，澳洲中文日报的中国民间文学俗文学作品》，帮助读者了解中华民间文化在澳大利亚的传播情况；研究马来西亚民俗学家张肯堂先生的5篇文章，帮助读者认识了国际华人世界一位民俗学家对弘扬中华民间文学的重大贡献。

（3）对澳门、台湾民间文化的探索，如《莲和中国民间文化，兼谈和澳门的关系》《口头文学的珍品，民间智慧的精华，赞澳门的神话、传说的研究》《澳门“单者易折，众则难摧”型故事寻源及其世界性》《“天梯”型神话考略及其世界性，中国大陆和台湾作品比较研究》《中国“把天掌高”型神话的艺术世界，台湾、大陆十一名篇的比较研究》，开拓了读者对澳门和台湾民间文化的视野。

（4）对清初潮州起义、清末太平天国、近现代革命家孙中山和鲁迅的歌谣、传说、故事的挖掘，如《反映清初潮州起义的枙三春梦枛》《反映清末太平天国革命佘波的军事史诗粤东枙长毛歌枛》《近代香港反映太平天国起义的枙鸡头歌枛》《近代革命家孙中山的故事与传说》（流传于中山翠亨村、中山、武汉、广州、香港、美国三藩市的12篇作品）《现代革命家鲁迅传说》（流传于绍兴、上海、澳洲的5篇作品），这些不易为人所知的作品，具有历史认识价值，谭达先钩沉、集中起来，介绍出来，增进了读者的历史知识。

（5）南方民间曲艺是中国民间文艺中，人们关注较少的门类，谭达先持续关注它，研究它，如《明末至解放初广东“木鱼书”简述》《有关龙舟歌的若干问题》《著名艺人“龙舟松”在香港及其他》《广东民间曲艺的宝贵遗产，略谈近日在澳门访得的七本龙舟歌》，对抢救人类口头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作出贡献。

谭达先治民间文学55年来，著编出版41部，其中有《谭达先民间文学论文集》（北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93年版）、《论中国民间文学》《论港澳台民间文学》（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等3部论文集。这第四部《论中华民间文学》是《论中国民间文学》的续编，它扩展学术视野，运用“大中华民间文学”先进观念，研究中国内地和香港、澳门和台湾两岸四地的中国民间文学，海外华侨华人的中华民间文学，并且进行中外比较，钩沉历史人物与历史事件之歌谣传说故事，持续向学术研究的深度、精度与广度前进。还辑录中外学者致达先的信件和评介达先的文章，其中有已故中国学者娄子匡、姜彬、张紫晨、王仿和美国学者丁乃通，健在的中国学者朱介凡、段宝林、刘锡诚、马昌仪、刘守华等，外国学者俄罗斯李福清、挪威易德波、日本王孝廉、马来西亚张肯堂、澳大利亚黄雍廉、萧虹、沙予等，这些信件和评介文章都是十分珍贵的民间文学史料。附录《谭达先年谱》和《八十自述》记录了谭达先学术发展轨迹，对研究“心萦祖国”，“一生立志誓为建立中国民间文学学科而奋斗”的学者，是非常珍贵的史料。

谨向读者推荐《论中华民间文学》。

这部《海外华侨华人民间文学》，探索亚非、欧美和大洋洲22个国家华侨华人的民间文学作品，弘扬中华文化，乃中国两岸四地及国际学术界开拓性的“第一部”。作者谭达先先生有四个“学术时间表”值得说说：

1．学术积累53年（1952—2005年）

1952年起，在广州中山大学中文系讲授民间文学课。1958年起，在广州、香港、台北、北京、兰州、哈尔滨、澳门出版著编41部。持续研究53年，学术积累深厚。

2．海外资料积累25年（1980—2005年）

1980年移居香港后，陆续结交不少国外华人朋友，留意海外的中国人是否流传民间文学，积累剪报、杂志、书籍各种信息。

3．有“课题意识地”寻访资料8年（1998—2005年）

谭达先先生1998年8月致函过伟，想回家乡玉林市探亲，过伟邀他顺便到广西师范学院讲学，出题《中国民间文学在海外》；11月成行，先后在南宁广西师范学院和广西大学、玉林师范学院讲学。过伟建议他写《海外华侨华人民间文学》。达先加紧寻访资料。

4．写作16个月（2004年1月—2005年5月）

6月，过伟收到原稿，成为“第一读者”。细读，达先兄给我一份惊喜！在“中华民族民间文学大宝库”的海外分库探宝、释宝，超越前贤。

这部《海外华侨华人民间文学》的写作过程，与他的毕生治学经历，颇为感人。悉尼寓所，处处有书。藏书室里有四大架书。书桌左、右、前，垒出了高高的书堆。桌底、床上、床底、衣柜顶也叠满书。早晨四点钟起床至夜间，执笔疾书，自嘲“仿佛钻进书的岩洞中”，写作16个月。一般章节改了三四次，有不少章节改了七八次，“不再修改了，怎么吃尽苦，也够累苦”。笔者关注学者的研究精神、研究方法，达先兄的研究精神令我钦佩。80岁老人如此苦写是为了啥？“希望它能成为中国民间文学研究领域，填补下一个小小的空白。”《后记》所言，多么谦虚！多么朴实！多么崇高！

鲁迅说过：“不过我总认为倘要论文，最好是顾及全篇，并且顾及作者的全人，以及他所处的社会状态，这才较为确凿。要不然，是很容易近乎说梦的。”为了避免“说梦”，简介其“全人”及“所处的社会状态”，谭达先先生经历三个学术辉煌期和三个人生磨难期。1960年中山大学毕业，当了一年中学教师，1951年为创造社老作家、中山大学副校长冯乃超召回母校，教中文写作。1952年27岁起教民间文学，1954年晋升讲师，派往北京师范大学跟从民间文学大师钟敬文教授进修民间文学，1958年加入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即今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随后出版《民间文学散论》等五本。这是谭达先青春靓丽的第一个学术辉煌期。1966年开始的“文革”冲击波，将他冲入逆境，1976年粉碎“四人帮”，全国迎来学术春天，但中山大学中文系某领导人却泡制小环境倒春寒，谭达先继续处于第一个人生磨难期。他在中文系资料室上班以外的“还属于他自己的、必要的歇息时间”进行着拼搏式的写作。每天凌晨三时许起床，写到七时半上班前；中午十二时后写到午后二时前，晚上八时爬格子到十二时，星期天和节假日全部用在写作上。持续两年零九个月，写出《中国民间文学理论丛书》全套八册（概论、神话、寓言、童话、动物故事、戏剧、评书评话、谜语）。每写完一本，复写三份。每誊清一本，就偷偷往校外三个朋友处送走一本。预防意外的“抄家”、书稿遭劫、被扣上“人还在，心不死”、增添新的“罪证”。这比小说《野火春风斗古城》所写地下抗日斗争还具“神秘性”。现今的年轻人难以理解，怎么样会有这样的苦难、艰辛的学术研究？倒春寒终为暖春气流消除。中山大学1979年纠正谭达先的错案，恢复其正常的教学工作。

1980年，他移居香港与家人团聚。可是，当年香港尚在英国统治下。港英当局不承认中山大学学历，不承认讲师资历，不承认内地出版的学术成果。由于这“三不承认”，他在香港连教中小学也“不合法”，更不消说教大学了。他陷入了第二个人生磨难期，不得不天天操心糊口养家。幸而香港商务印书馆1980—1982年出版了这套丛书。第二个人生磨难期，逐步为第二个学术辉煌期消解。这套丛书，体大宏博，资料丰富，论述精当，行文流畅，体例别致，前无古人，富开创性。他以香港出版著作的学者身份，谋职于香港中文大学和香港大学“校外进修部”，讲授文学和中文写作，是个没有公费医疗的临时工。又幸而得到一些私立中学校长的同情，聘他教语文。但港英政府毫不留情，教育司官员觉察，便命令校方辞退。被发现一处，辞退一处，另找一个，像打游击一样，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在这种新的逆境中，研究中国民间文学，弘扬中华文化的意志没有消失。在香港《文汇报》《大公报》《星岛日报》《东方日报》《广角镜》等报刊发表文章。为取得在香港教书的“合法资格”，他57岁读香港大学的硕士研究生，59岁获硕士学位，硕士论文《中国婚嫁仪式歌谣研究》（14万字）1990年在台湾商务印书馆出版。60岁读香港大学博士研究生，66岁获博士学位，博士论文《民间文学与元杂剧》（19万字）1994年在台湾学生书局出版。这当然全是自费读的，没有一分钱助学金、奖学金，是他在两所大学“校外部”先后教19门课，同时先后在8所私立中学教语文、文学、历史等，还在报刊发表文章，出版社出版著作，以赚得生活费和学费的奔波中攻读的。为了节省午餐时间多读些书，他带上面包，中午躲进图书馆的厕所里偷偷果腹，吃罢出来继续看书。社会主义的大学生、研究生们，跟谭氏境遇相比，当更自觉用功啊！他59岁获硕士学位后，境遇有所改善，合法地在香港树仁学院、岭南学院和澳门东亚大学执教，也就更用心于研究中国民间文学，写出《中国传说概论》《中国四大传说新论》《中国描叙性传说概论》（台湾贯雅文化事业有限公司，1992—1993年版）《中国的解释性传说》（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年版）。这便是他哀乐中老年、艰辛拼搏的第二个学术辉煌期。

1991年谭氏移居澳大利亚与儿女团聚，理当休闲养心、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了，但他依旧笔耕不休。可是严重影响研读书与写作的老年白内障，使他陷入第三个人生磨难期，真是“好人多磨难”！幸而眼科手术后，视力虽衰，尚能读写。坚持写呀写呀，写出《中国二千年民间故事史》（甘肃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澳门民间文学研究》（澳门特别行政区文化局资助，广东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三个论文集（有新写的论文）《谭达先民间文学论文集》（北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93年版）。《论中国民间文学》《论港澳台民间文学》（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还编《中国儿歌》60首（英译后2002年在美国出版）。和北京大学段宝林教授合编《澳门民间故事》《澳门民间儿歌、谣谚、谜语》。正写着《中国笑话史》……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晚霞艳红的第三个学术辉煌期。

这部《海外华侨华人民间文学》，是谭氏第42部书。细读之，有以下四个特点：

（1）钩沉汇集，广采精选，资料丰富，作品精美，闪耀着中华民间文化璀璨光彩。这是首要的也是基本的特点。

精选传说、故事、歌谣以及谚语168篇，流传于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印度尼西亚、菲律宾、越南、柬埔寨、缅甸、文莱、印度、日本、刚果、荷兰、意大利、英国、吉尔吉斯斯坦、哈萨克斯坦、墨西哥、美国、加拿大、古巴、澳大利亚等22国。

例如：泰国、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不同风采的郑和传说《三宝斗法》《三宝公鸡》《三宝城》《三宝鱼》《三宝陇洞》……郑和的副手王景泓因病留在爪哇“三宝陇洞”，病愈后教土民熟食，治土妇难产，他及士兵们和土女结亲，教土民耕种、养畜，开发爪哇。再如中国皇帝向马来王国公主求婚；印尼巴厘岛国王访问中国，带回中国公主儿媳，中国公主逝世，遗嘱火化，撒骨炭于大洋，留下葬俗；明亡，总兵黄顺庆奔海外，救起遭海难的文莱公主，被招为驸马，教民耕种，训练将士，富国强兵；都歌颂中马、中印尼、中文莱的浓浓友谊。新加坡《万金油大王》《中国虎》、越南《韦少伯与二天油》，叙讲华侨胡文虎、韦少伯创业故事。美国司徒美堂故事叙讲支持孙中山革命的业绩。

又如马来西亚华侨歌谣《采锡工人苦》深刻反映矿工之苦；“讲起过番（出洋

）（我）讨饶，挑等（挑着）锡泥（锡矿砂）过浮桥，千转（千回）过得千转好，一转失脚命会无。”“贫苦唔好（不好）过番邦，日里热到无抵挡，夜里蚊咬又蚊吃，日里难过夜凄凉。”美国伊利斯岛移民拘留所“诉苦墙”上的歌谣，抗诉美国当局无理拘留入境华人，交织着苦情与敌忾：“思念故乡眼泪流，不知何日可无忧；父兄叔伯妻儿散，楼房屋宇变成沟。命大如天花旗（美国）到，以为安全无可愁；谁知移民（移民局）将我捕，不由分说入拘留（拘留所）。何能解决苛条例，长期胜利可自由。亦望同群齐合力，捐输回国杀我仇。得见父兄妻儿会，笑口哈哈讲西游。”马来西亚霹雳州朱毛村，培南学校师生抗日宣传队所唱客家语五句板，控诉日军暴行：“锣鼓喧天嬉喜天，如今乐事变成烟，东方有群发癫狗（指日军），烧我房屋抢我田，楼房屋舍变炮烟。”

清代陕西、甘肃回民起义失败后，西迁今中亚吉尔吉斯斯坦和哈萨克斯坦二国，被称为“东干族”，说汉语陕西、甘肃方言，被称为“东干语”，流传民歌、谚语、届间故事。其谚语闪烁着思想光芒：“不怕虎生三只眼，单怕人揣两条心。”“为下的君子常来往，栽下的松柏林冬夏青”。“哪里有闲话，哪里活儿做不下。”“有事别怕事，没事别找事。”

总之，汇集22国的传说、生活故事、笑话、评书、歌谣、童谣、顺口溜、口头禅、谚语、谜语。岂易事哉！岂易为哉！

（2）介绍作品产生和传承的社会人文环境。这是第二个特点。

民间文学作品是在社会人文环境里产生和传承的。中国人脑海里储存的民间文学作品，从祖国带到海外，在异国他乡辛勤劳动、艰辛生活中，有的遗忘了，有的顽强地传承下来，受所在国影响，会有所变异，更会产生新的民间文学作品。谭达先先生介绍该国的概况、与中国的友好关系史、华侨华人史。例如泰国，1978年人口4 500万，华人与华侨约300万人，一说600万人。13—14世纪建立国家。公元245年前后，三国东吴派康泰、朱应出使扶南（今泰国。南宋嘉熙二年（1238），苏库泰伊王丕耶路丝朝贡中国。相传宋末元初有中国公主嫁暹罗王为王妃。明洪武四年（1371）暹罗王入贡。郑和下西洋，访问暹罗国。明嘉靖末（1566）至隆庆、万历（1567—1620），2 000潮汕人在今泰国南部定居、拓植。今潮州人已融入泰国社会，军政要人中不乏潮州人后裔。华人中，汉语普通话和潮州方言、闽方言、海南方言颇通行。华侨华人民间故事与中国民间故事“有很多类同性”。这就为释读《郑王的故事》《十八缸咸菜》等反映郑信抗击缅甸军入侵，民众拥戴他为暹罗王的传说，打下基础。又例如美国，2001年人口2．83亿，华人约230万，多已入美国籍。中国人大批入美国，始自1848年加利福尼亚州发现金矿招募中国劳工挖金矿，1868年中央太平洋铁路建筑，以及后来西部各州建铁路，招募大量中国劳工筑路。1882年美国通过《排华法案》，1943年废除。中国人1788年开始移民夏威夷群岛，早于美国大陆。孙中山在此建兴中会，推动中国民主革命。还较细地介绍三藩地唐人街的风俗同广东“四邑”（即新会、台山、恩平、开平），因为“四邑”人来此地最多。这就为释读美国华人劳工歌谣打下基础。谭氏对中外友好关系和华侨华人移民史，用力颇深，极便读者，当属本书一大亮点。

（3）诠释作品精当——注释简明，清晰地介绍作品的历史背景，深入浅出地分析作品的思想与艺术特色，这就形成了优秀的“民读”。这是方便读者，为祖国读者着想，也为世界各国读者理解海外华侨华人民间文学作品而着想的特点，全书第三个显著的特点。

每一篇故事、歌谣，或每一组歌谣、谚语，谭达先先生都引其原文，加注释，介绍作品的历史背景，分析作品的思想与艺术特色。引用资料，注明出处、作者姓名、出版时期。旅游景点有“导游”，民间文学读物有“导读”。谭达先博士是一位优秀的“导读者”，处处为读者着想。例如《郑王的故事》，分类归属于“传说”。郑信祖籍广东澄海县，加按语：“今华富村，已建成‘郑王故里’大型纪念公园。”迁都吞武里，注释：“1767年起，建都于湄南河西吞武里，其他为全国最大海港。1782年，首都迁今址曼谷。”历史背景介绍：在传说与泰国史均用“郑信”名字，《明史》用“郑昭”。退敌复国事，引《清史稿》原文，泰国史学专著《泰国简史》所引林光辉《新编泰国七十二府》原文。又引澳大利亚《新快报》澄海市建“郑皇故里”大型纪念公园。作品评析，这是真人真事的史实型的历史人物传说。接着分析其主旨与艺术特色，附记泰国各地郑皇庙、铜像、旧王宫、郑王桥，给读者以立体性的感受。又例如《十八缸咸菜》叙讲：郑信之叔到暹罗探望侄儿，后告辞回乡，侄儿送十八缸东西，嘱他不可中途揭封观看，回乡后分赠乡亲父老。叔父忍不住，海上打开，缸中盛满咸菜，连开17缸，缸缸如此，怒而推缸下海。最后留下一缸给乡亲看。回乡后打开，还是咸菜，怒而当众摔缸，咸菜下尽是金银珠宝。泰国华人传说，与中国许多地方流传的“器皿装宝型”故事，文化根底是一致的。

（4）选录原作，只作简注，不介绍历史背景，也不分析思想、艺术特色，节约篇幅，增扩信息量，这是第四个特点。

选注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菲律宾、越南、印度、澳大利亚、美国作品43篇，增加、扩大了本书的信息量。例如，泰国《本帆船的眼睛》叙讲泰国湄公河上的木帆船，船头都有一对大眼睛。其来由：广东潮汕渔民许海与台湾渔女林珍相恋。林珍病，许海驾船去台湾探望，船儿三次为礁石撞坏，第三次漂到小岛，岛上老渔民叹：船没长眼！许海受启发，在船头画出眼睛，绕过礁石，顺利到台湾找到情人。广东、台湾、福建的船从此都有一对眼睛，随着华侨迁徙，泰国木帆船上也有眼睛。又如，越南《番薯王》叙讲：广东林怀兰行医到越南，医好了公主。国王赐宴熟番薯，林医生感到非常甘甜，想带回家乡种植，国王不答应，转求王后，王后赠薯，藏于帽中，过关时查获。关将问明原因，同情林医生，护送出关后，投水自尽。林氏回国种植成功，传播各地。民众感其德，称林医生为“番薯王”。再如，马来西亚沙捞越《夫妻相骂歌》，反映华侨艰苦生活：“（1）妻叹苦：十分辛苦到君家，九八年来水当茶；七事开门头脑胀，六亲笑我老爷车；五更起早摸天黑，四季衣衫补布纱；三碗两餐咸菜饭，一年从未吃鱼虾。（2）夫劝解：一对夫妻千样家，两人和好水当茶；三餐饭饱猛如虎，四季平安步似车；五谷丰登团聚乐，六朝金粉等泥沙；七年勤苦忙中过，八九十分算不差。”缅甸仰光《姑嫂唱和歌》又是另一种情趣：“（新娘叹苦）归家七八晚，未能见君颜，美酒双杯谁执盏，洞房花烛亦等闲。寤寐间，犹如一孤雁，嘞好（这样好）芙蓉（少女名）唔挂眼（不来多看），嫁夫容易见夫难。（小姑劝）哥哥去金山（美国三藩市），不久就返还，嫂嫂何须嘞紧板，虽则佳期过了限。此时间，美容先整办，等哥哥回来眼对眼，一夜风流就补番（补救过来）。”

澳大利亚谜语：“一头带毛一头光，出出进进冒白浆。”（刷牙）“打开红房，掀开花被窝，解开两条腿，就往眼上搁。”（眼镜）颇富情趣。

美国《朱亚才返唐山》传说故事，叙讲广东台山县木匠朱亚才，和陈凤芝相恋结婚后，难于维生，跟妻子商量，去金山（美国）谋生，相约三年归来。凤芝取出一枚铜钱，破为两，各执一半，盟誓三年团聚。亚才一去，六年不归。凤芝叹：“丈夫丈夫，一丈才是我夫，超过一丈就是别人的夫了。见到番鬼妹（外国姑娘）还想到我吗？”写封信骂你一顿，底稿落地上，扫地扫出门外。小孩拾到稿纸，传给一个木鱼老（唱“木鱼”的曲艺艺人）。这篇木鱼词传唱开来：“有情有义陈氏女，无情无义你个朱亚才。你一心想着花旗（美国）路，三年去出六年来。衫袖不齐交剪改，我年庚八字共你相配。我系（是）正月芥蓝贵上碗，不是水流浮萍到你门。你记不记得我丹堂陈凤芝，手掰铜钱发誓时，我街头种上老芥菜，朝朝淋水望哥归来。我冬瓜咁（这样）肥粉咁白，你唔（不）返唐山（中国）贱过泥。”朱亚才一看老婆的信，字字见血，句句刺心。“好！爱情珍贵，即刻返唐山夫妻团圆！”

总之，海外华侨华人所处国家各别，境遇各异，所传承的民间文学不同，各人的口头艺术才能也有差别，因此，其作品姹紫嫣红，馥郁芬芳，具有很高的认识价值、文化价值、美学价值。谭达先先生在“书的岩洞”中，苦写16个月，写出了“第一步”。我们希望海内外民间文学同行们，作出持续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