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润卿先生史料集》序

陈训慈

秦省如先生昆仲既辑所自撰及亲友为其尊翁润卿先生一生事迹所作之记叙、回忆等史料一集，以彰懿德而励来兹，命予为之序。先生遗爱立民，信其必传不朽，以余不学，更何能赞一辞，谨略溯往事之历历在目而深印此心者，藉表景仰之忱。非足以为兹文之端也。

忆昔辛亥革命之次年，余始负笈邑北郊之县立高小；时城区已有正始、东成诸小学，犹未足容全城学龄少年之就读，尤以清寒子弟为甚。于是知有邑贤秦润卿先生贾于沪，悯学童之失学，遂捐资扩设普迪小学，旋又并设二校，童蒙赖以成学者无算。及余升学效实中学，校长同县陈谦夫先生与秦先生为契友，谦师既献身乡邦教育，更以余力创办吾邑之医院曰保黎，醵金建舍，秦公赞襄独多。比余去南京受高等教育凡五年，岁时归里过上海，谒谦师与两兄，乃益熟知邑各学校与医院，赖先生之始终翊赞，皆蒸蒸发皇。先生又契重吾师冯回风先生，相与谈论沪上学风之失坠，尤病教会学校之曲徇西俗，课程偏失，其施教不合国用，驯至汨没国性。先生方为沪上钱业巨擘，乃先集钱业子弟，设修能学社，即延冯先生为社长，自定规制，增益中国文史之教材，兼设外语、数学、商事等科，且时时示以为人处事之方。於时余已及壮渐解事，藉诸师辈得饫闻先生宏论，大抵因时贬俗，皆立身淑世之理。后此先生辑印《抹云楼家言》者，多当年亲炙之粹言也。及抗日战起，先生滞居海上。愤日寇之肆虐，乃留须谢客，屏去社会之务，勉为维系其本业。日本既投降，而内战踵起，民生凋敝，先生既尽心扶持其本业，勉维大局。更本其夙昔育人利群之旨，继续效力于重振故乡与海上所素参与诸公益事业。其尤难能而感人最深者，则届经济动荡之时，往日相与提挈之乡前辈多先后谢也，而昔所支援建成之慈溪中学校舍，什九为暴日炸毁，郡城效实中学亟谋复校，需款尤巨。先生则于慈溪中学不忘创建者之遗志，鼓励胡君绳系之继承发扬，于效实中学则受校长冯师威博先生之固请，不久又允主持校董会，对两校皆慨然自捐多金，更联络省籍及其他企业中有实力者，共襄义举，卒已弼成两校重光之业，其所输将与所耗心力，视其维持自创之普迪两校者且倍蓰。自1948年后，政府岁计方艰，作育之事则不可一日中辍，而私校受学费之减收，弥感困难。效实规模较大，教职薪资远非学费所能供应，方当社会变迁，沪甬旧有资者率彷徨瞻顾，惟先生始终以己饥己溺损己为人之心，在诸有关事业量力负荷之中，对效实尤独任艰巨，竭己力以输将者几二年。时余于役亢垣，为沪甬间传递音讯，每以所知对所稔师友言，靡不为之感涕不置。良以作始固非易，而支持于众人不为之时则尤难也。

综润公一生，务本尚学，博施济众，举凡乡邦作育、保健、阜生、恤孤，一切利群急公之务，其承事之多，操心之危，赴事之勇往无阻而有恒，乐善之笃老不倦且益挚，一若忘其身与家者，非夫大仁大勇，公而忘私者，盖能臻此。至其在钱业本身之勤专，善理财而好推仁助人，立身行己之笃行清操，著声遐迩，更不待言。诗不云乎：“凡民有丧，匍匐救之。”“有丧”云者，究其极非谓死伤意外之事，其义实包含众民衣食教养之取给，疾患缓急之有需，而先生之高风亮德，莫不尽心力以赴，抑又充类至尽，更倡率有力好义者以共任之，其意义岂不更远且大乎？

1949年以还，社会制度锐变，先生则本其夙昔一贯爱国主义之精神，与时俱进，力赞全行业之改造。当时政府即敦聘先生为市政协委员，礼遇始终。良以先生不第为新时代之楷式，亦前代耆德承先启后之表率。夫尚义尊德，固吾族之优良传统，而此集之刊行，则不仅歌颂一人之纪念，抑且所述多详当时之社会背景，饶有史料价值。见贤思齐，即有系于吾国精神文明与德行人心之发扬，颜曰《史料集》者，亦以示治近代史述闻者，见仁见智，将必有所取鉴云尔。

一九八二年暮春三月乡后学陈训慈谨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