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祖父教诲

秦开宗

祖父离开我们已经36年了，而故乡的乡亲们却还惦记着这位老人，要为他召开组织纪念会，这让我们这些孙辈深沉地体会到祖父人格力量影响的深远。

祖父由于年幼家庭贫困，少年失学，对于酷爱学习却不能入学的青少年的痛苦有着切身的体会，所以在他事业有成之后，特别关心和襄助教育事业。同时，对于他自己的儿孙后代的教育也倾注了很大的精力。我们这些在新中国成立前后成长起来的孙辈，无不是在他老人家悉心培育下，才能够受到良好的教育，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才。

在我幼小时，只是出于对祖父的敬畏和感激，才被动地按照祖父的要求去做，思想上并不是很自觉，更没有认识到祖父的很多教诲，看似平谈，实在是做人的根本。待到年纪稍长，特别是步入社会，经历了一些世事之后，思想逐渐成熟，自己才深感祖父的教诲确是为人处世的根本。

祖父幼时受到深明大义的曾祖母的言传身教，从小就具有崇尚正义、诚实和勤劳的品德。再加他少年到上海做学徒，经历过社会上的各种磨练，对当时的社会有深刻的认识。所以他心目中的教育，绝不仅仅是增加知识。更重要的是培养高尚的品德，和勤劳刻苦的奋斗精神。祖父急公好义，热心公益事业，用行动教育我们懂得了应该为社会做贡献。他在生活上以身作则，布衣素食，从不铺张排场，我们这些孙辈，耳濡目染，也都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以俭朴为荣，以奢侈为耻的道德标准。

记得我幼年五岁时，尚未上学，祖父让我跟着兄长们一起学“朱子家训”，他每星期日上午亲自为我们讲解其中的一段，最后还要求能背诵。我因年幼，还认不了几个字，虽然在最后“考试”时也能把全文背出来，但只是“小和尚念经”，对于其中的大部分内容并不真正理解。到我长大以后，记得最清楚的只是一开始的“黎明即起，洒扫庭除”和“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这两句话。因为这两句话都是生活中的常事，其中的道理很容易理解，前一句是教导我们要勤劳，不要懒惰；后一句是教导我们要节俭，不要浪费，不要贪图享受。因为祖父在他自己的日常生活中就是这样做的，所以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才能够牢牢记住这两句话。例如，祖父吃完饭时，饭碗里不剩一颗饭粒，甚至掉到桌上的饭粒都捡起来吃掉。我们后辈自然也会照样去做。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节俭的心理规范和生活习惯。

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祖父要求我们孙辈上学时都住校，就是为了使我们避免旧社会可能对我们造成的不良影响，培养我们自立和全身心投入学习的刻苦精神。我家堂前，中悬《朱柏庐先生治家格言》，即《朱子家训》。两旁挂有对联：“遗金不如遗径，处世做人真学问；授产何若授业，片长薄技免饥寒。”这也是祖父对我们孙辈教育的苦良用心，以求自立于社会。

我就读的小学是慈城普迪小学，初中是慈湖中学（当时只设初中部），高中是宁波效实中学。这些学校，都是祖父一手创办的或尽力赞助的。1951年，我考上了清华大学机械系，当时思想还很幼稚，在欣喜之余，有点忘乎所以，觉得应该配备一套精良的学习用具，就向祖父提出要买一套好的绘图仪器、一把计算尺等等。祖父当时就教育我说，必要的学习用具应该有，但学习得好坏并不决定于学习用具，而决定于你的学习态度和刻苦精神。一考上大学不能就只想着要求好的学习条件，而应该多考虑如何克服困难，刻苦学习，做好思想准备。由于北方的气候比南方寒冷得多，祖父就拿出自己的皮大褂，给我改做御寒的外套。谆谆的教诲和温暖的关爱深深铭刻在我心中。可以说，生我的是父母，教我的是祖父。

祖父作为当年上海金融界的领袖人物，他的品德、操行和成就已经得到社会的公认，在他逝世三十六年后，故乡的乡亲们还想起来要纪念他，就是明证。我的体会是，节俭的生活习惯和刻苦学习和工作的精神，虽不是治国平天下的法宝，却是修身齐家的根本。根基不牢固，官做得再大，事业再发达，也是要摔跟斗的。社会在发展，时代在变迁，我觉得，作为祖父的后人，在事业上虽难以望祖父的项背，但应该牢记他有关做人根本的教诲，才能够做一个对社会有益的人。（《秦润卿先生诞辰125周年纪念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