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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润卿史料集
1.2.32 1927年本埠商业何以有如此之衰落

1927年本埠商业何以有如此之衰落

钱庄业务原以调剂盈虚、活泼金融求各种经济之发展,助生产事业之蓬勃。故其为用也,取得社会过剩之资金,以予社会中之不足者。其取也予酬,其予也索酬,而使社会中各种之企业,得有资助之机位,满足欲望之可能。而钱业为保障债权人之利益稳固计,又不能不兢惕将事,审慎放款。盖以资金缺乏之我国,稍一不慎,即流入于绝对消废者之手,徒使虚掷而无相当之效果也。

民元以来,国人虽困于水旱兵匪,横征暴敛久矣,犹以区域偏小,时期短促,灾区得呼助于邻省,故拯之易而复元亦易。近则举国用兵,大战之后,继之以匪,市民颠沛流离,不能安于其业。大势若是,而欲言经营展布,谈何容易,故年来生产事业之衰落,有惊人之税收统计,足以证明,间接可以推知各处市民购买力之薄弱,尤为我国至可危虑之点也。1927年全国关税之收入为关平银六千八百六十八万七千两。1926年全国关税之收入为关平银七千八百十二万二千两。去年实减收银九百四十三万五千两。在此减少数目之中,本埠占七百零二万五千零,以百分比,则占减收总额百分之七十五弱。此种可虑之统计数字,足以窥见本埠商业衰落之剧,自非他埠可比,又何怪乎生产事业之凋敝,懋迁商之停顿,金融界之呆滞,而言其由来焉。

基于国内各个经济组合之不健全。国内各种企业组合大抵简陋。以资本为比较言之,约乡镇商号小于城区,城区小于都会。都会不及中外互市之商埠,故商品之流动也,无形中亦有一定之程式。譬如外洋货物,先由进口商埠之商人批发与都城商,由都城商以商品之一部,供给本地市民消废外,转批发于乡镇商(亦有地域及交通上之关系而不同者),乡镇商始售与真正之消废者,但乡镇商大概资本甚微,及乏有力之金融机关相通融,故向都城商批货时,不得不说明先付现款若干,除欠若干(国内习惯三节清账)。都城商知其信用可靠,而实情如此,且为推消货物起见,不得不欢迎承受。然都城商资本虽较雄厚,以放账关系,又不得不求相当之挹注,于是向进口商批货时,如法炮制,以作抵补。进口商明知内地情况,为求货物脱手迅速计,抵酌加行情,聊为挹注。但进口商之货,来自洋行,订购时例须现银(远期庄票与现银无异)。无如资本之一部,易货而为都城商赊去,对于洋行又不能通融办理,势非求助于就地之金融业不可。业金融者时局承平,信用稳固之商号,知其营业概况,予以相当接济,及致战事倏起,金融业为防患未然计,非特不能通融,且对于前欠之款,向其催索,而国内企业组合大抵简陋,其小量资本乌能运用自如,遂至一轮停,而全局僵矣。

二、基于国内市民购买力之薄弱。国内民众,叠年以来,虽困于兵匪之横行,苛政之残暴,受其害者,固有析骸易子之惨,幸东南半壁,未遭大故,而物阜民丰,大足以挹兹注彼。但去年自遭野心国际之捣乱,民众之盲从,农工两界,受其利用,农弃其野,工辍于场,劳资苦争,无异自杀,农人之生产既减,工场之出品窳劣,一受天演之淘汰,不能行销于市场,一受产额之锐减,短少其收入,卒至劳资交困,无以自拨。而有几省区,又以天时关系,产收过丰,市价低落,如米麦等类者;有受海外同类产额暴增,以至物价一落千丈;如丝茧等类者,有受战事影响,交通停顿,产区无人问津,而至价值奇跌,如陕汴花衣府油生果等类者。举此三项荦荦大者,其他有非吾人见闻所能及者,不在少数。凡此种种,均足以剥夺当地农工养户之收入。当地农工养户收入既减,则购买力必受同样之退化,无怪中外货物之停顿,而金融事业之呆滞也。

三、基于战时财政之紊乱。美国独立战争时,绿背纸币,价值暴落,欧联大战,德之马克、俄之卢布相继破产。回顾战胜国如法之法郎、英之磅金、意之利拉,无不同时暴跌,故战事之足以紊乱财政,破坏金融,先例俱在,我国安能逃此公例乎。盖当争战之时,政府用款,无从预算,财政当局,亦无把握。古人谓动兵十万,日费千金,抚今追昔,良堪浩叹。然国家税收原可预稽,而缓也不足济其急,故应战时财政之亟需,理财者不能不出两种途径,以集现款,即行发纸币,或征募公债是也。虽然大量纸币之发行,其准备率,必致逐渐减低,其结果则损失在人民。公债之征募,当战争之时,必多少含有一种强制性,日后政府或加税收,或指定特税收为担保,其结果则损失亦在人民。两害相权避其重,纸币足以直接剥夺人民之利益,其来骤而祸烈,公债间接剥夺人民之利益,其来缓或以转嫁之原则而取人民之财贿于不知不觉之中。故人民于无可如何之际,宁就公债而避纸币。然其为减少人民之财富则一也。又何怪乎去年商业之受影响而衰落焉?

四、基于南北税收政策则之差别。查四日各报公布之上年海关税收报告,国民十六年海关入税共关平银六千八百六十八万七千两,较十五年减收九百四十三万五千两。其增收口岸为天津、大连、哈尔滨、汕头、安东,其减收口岸为汉口、上海、广州等埠。夫上海为远东通商巨埠,往年税收有增无减,而去年锐减至七百零二万五千两之多,以百分比率推之,则本埠一年中进出口货减少之总值(约如下式)

7025000×100/5=140500000(单位:关平两)

约为关平银一万四千零五十万两,此种货值之减少,虽础于各种复杂之原因,而南北税则之不同,亦为其一。沪埠自国府宣布关税自主后,虽未正式实行,而各种税率提高已见实施。商人为规避较高之课税起见,至行销华北之货,直放北方口岸,故转口货物逐渐减少,而税收遂受影响,且长江各埠,轮运时阻。津汉津浦,干路不通,西北各省货产不能载运出口,均足以启关税减收之渐,为沪市衰落之由来也。

厥此四端,均足以启沪市商业之凋敝,间接引起社会之不安,今虽战事未能即已,而训政业经开始,当局者不可不谋救济之方,而善其后也。(《钱业月报》8卷第1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