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能力本位制复焦易堂委员函

易堂先生左右，甬江返棹，获展手教，所示钱币革命一案，救亡图存，深佩嘉谟。唯是润卿之愚，以为“能力本位制”之理论，微近幻想，只能供学者检讨之资，似未易即时见诸事实。即以我国而论，自抱布贸丝，进而铸造货币，制为圆法，数千年来，人民习于使用硬币。降至近日，纸币风行，然莫不以十足现金为准备，公司或停兑，恐慌立致。远姑不论，近如武汉现金集中一役，至今时逾七年，鄂渚金融尚未回复旧观，当日持票人颠沛流离之状，犹在目前。夫以有限之不兑现纸币，行于一隅，遗祸尚如此之烈，矧如刘君计划之发行漫无限制之代用券，其不驱全国人民填于沟壑者几希。比来现金过剩之声，洋溢国内，未闻有钱荒之说。若谓农村贫瘠，此乃根本由于天灾人祸，农村破产所致。即使实现刘君计划，而恃以领取代用券者，厥唯财产。彼乡愚编氓，家无担负，求谋一饱，尚不可得，何来资财易取券币。且代用券滥发之结果，必使物价暴腾，工资纵能增高，而速度万难几及，流毒所及，非使全国农工仅趋绝路，铤而走险不止。今复世界虽日在演进之中，而“纸本位”三字，迄今尚为经济学上之一不祥名词。德意志当大战之后，丧师失地，赔款亿兆，财政奇窘，司农仰屋，不得已唯以印刷所代造币厂，仅有捆载一车之纸币入市，易取一方之面包以归者，国中不乏当时侨寓彼邦之士，其全国骚然不遑宁居之状，不难回忆。信如刘君之言，则德国固早已先我行之，宜可一雪战败之辱，而无敌手于天下矣。奈之何一有出路，立即更革币制，毁灭旧日滥发之纸币，唯恐不尽乎？又若通货膨胀之说，固为美国上下所倡导，然美国所患者乃生产过剩，我国所患者乃生产不足，出境截然相反，乌可削足适履。且美国之通货膨胀方案，亦主循序渐进，是固虽以金元王国者著称世界，而发行若干不兑现券之一计划，察慎徘徊，迄未实现，终其极不过减低金元成分而已。推克诺克拉西为“技术政治”上之一名词，原为彼邦一退伍军人所创，初未为学者所重，徒以年来新大陆处不景气笼罩之下，挽救乏术，美人士于愿望之余，骤闻其学说之新颖，遂不惜争相传播，视为奇货。迨罗斯福总统就职，壁垒一新，复兴计划，逐步成功，于是此“推克诺克拉西”一语，遂如昙花一现，殆将成为历史上之名词。奈之何人已视同，而我又珍如瑰宝，视为同道乎？至谓我国全国上下，每人手中所有银币，平均不足三元，即以为世乱钱荒之证，更非确论。吾人固不必远征唐虞之治，即有清中叶，海内晏然，当时国力之裕，迥非今日所能梦想，试问当时全国人民手中，共有货币几何。征论当时墨西哥之银币，尚偶见于沿海诸省，即制钱之总值，尚不及今时铜币之百什。是可知货币之多寡，无关国力，盖全视人民生活程度之演进，以为消长。譬之美国生活奇昂，寻常工资，日非五六元不可，故其货币之需要量自宏，而每人手中所有之货币亦自多。英、德、法、日，以此类推。若夫吾国生活幼稚，每日三两角之工资，尚只见于通商大埠，而农工阶级一家七口，每年数十金即可温饱，货币之需要既少，则手中之所有，自不能与英美并提。若加膨胀，是无异以小儿之腹，食以成人之量，有不胀满夭殇者欤？要之“能力本位制”以苏俄之地位，而犹有所顾忌不敢实行者，而谓我国行之，可收长治久安之效？润卿不学，实莫测其高深焉，远辱明问，敢贡愚虑，一孔之见，幸恕率直，专复，敬候勋绥。（《钱业月报》14卷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