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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中国文化讲义
1.4.4 三、国家与秩序的需要

三、国家与秩序的需要

没有什么是天生的,汉族中国人的传统也一样。这种后来成为儒家基础的价值观念,并不是天经地义的。根据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近年来的研究,古代中国是由松散的部族联邦构成共同体,由共同体构成大联盟的,人们生活的基础和认同的单位,最初还是家庭和家族。想一想就明白了,在交通不方便的情况下,谁知道另外一个地方的人和我是不是一条心呀?比如我过去曾经在西南的大山里面生活过,就知道那里苗人多数连县城也没有去过,而粤西十万大山的村寨呢,隔山跑死马,交流根本没有那么方便,至于闽西的客家寨宅,一个个的圆形封闭着人们的交往,与外界也相当隔膜,但是,理论上他们也都可以认同一个很大的区域和族群,说起来“我们都是中国人”,虽然人们并没有多少交流和沟通。那么,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属于一个“国家”,而且甚至是一个“民族”,并且相信这个国家和民族是可以信任和依赖的呢?

从历史上说,古代中国很多关于国家的观念和社会的制度,都是从家庭、家族、宗族这里引申出来的,这种合理性认同来自人们对于身边的家庭、家族和宗族秩序的理解,人们觉得这个秩序有道理、可以依赖,所以被渐渐放大,就成了普遍伦理和国家制度。当然,这种对于民族和国家的认同是需要的,单个的人会觉得孤独和恐惧,当他面对一个硕大无边的空间和无数陌生的族群时,会觉得自己很孤立,所以特别需要一种可以互相信任的群体。就像你到一个“外国”,突然周围都是听不懂的话语,你会觉得很紧张,你不知道周围的人是怎么看你的,你会觉得孤独,你也不知道他们是要对你不利,还是要对你友好,你会觉得自己很渺小。这就好比你进入一个陌生的大楼,没有图纸,没有灯光,你也会觉得很恐怖,要看看门背后,要翻翻床下面。所以人需要“群”,这个“群”就是民族、国家和社会,而“群”又要有一些共同点,比如讲同一种语言,你会觉得彼此熟悉,长相接近,你也会觉得天然亲近,生活习惯相同,你也会觉得是同一“群”人,因此可以彼此相信。

可是,从家、家族扩大到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一个社会,又需要有秩序,不然就会乱。那么,这个秩序怎么建立?先看“家”,一个家庭或家族,不同身份与辈分的人居住在一个空间里共同生活,如何使这种生活有秩序、不混乱?这种秩序靠什么使大家都服从与信任?上次我们讲到“男女有别和上下有序”,国家的问题也是一样的。一个国家需要面对的第一个问题,也就是如何使不同阶层、不同文化、不同信仰的人都在一个空间中生活,而且互相和睦地相处。我们前面讲过,在家庭、家族里,有伦理上的等级,包括父党母党、长幼上下、嫡庶亲疏的区别,必须使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和等级,也知道他人的身份和等级,根据这种自我和他人的位置和关系,采取适合的态度,处理“我”与“自我”、“我”与“他人”的关系——其实是全部价值观念的基础和起点。

关于这一点,东西方、古近代都一样,但具体而言却有差异。古代中国呢?上下有序和男女有别很严厉,意识也很强烈。比如我对父母,要奉养,要恭敬,要侍候;可是,我对我的叔、伯,要用对非直系长辈的态度,不用“晨昏”去拜谒,但要尊重;我对侄、甥辈,可以要求他们服从,但不过分严厉。这样就叫“男女有别,长幼有序”。这些观念成为习惯和风俗,如果加上家规、族规、乡约的文字书写,就成了一种“规定”,先秦时代形成“礼”,到唐宋以后,又有各种各样的家礼、家规、乡约。但是,如果这种“规定”再扩大到国家,把父子、兄弟、夫妇、长幼的关系扩大到君与臣、大臣与小臣、士农工商的秩序,如果这些“礼”(背后是舆论与共识的支持)得到“法”(依赖着法律与权力的控制)的支持,那么,它就成了一种“制度”,而“制度”有了“权力”,于是就形成了放大的“家”——“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