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教授　郭惠民

大学的教学模式原本有三种：讲授、辩论和讨论。可现在中国的大学里，我们所看到的教学模式似已越来越多地局限于讲授，而忘却了辩论和讨论，尤其是辩论。近年来，中央电视台和上海教育电视台举办的大学生辩论赛，实际可以提示人们回归辩论这一传统的教学模式，但事实上目前最多也只停留在丰富校园文化的层面，充其量类似一种第二课堂，不免有些可惜。无所提升，难以拓展，这也不由得让人担忧起电视辩论赛的前景和走向。

上海教育电视台继连续举办9届“中国名校大学生辩论赛”之后，今年邀请往届大赛冠军院校，以“王者归来”之名，再度推出“第十届中国名校大学生辩论邀请赛”。本届大赛的辩题既有网络、人造美女、整治交通这样贴近社会的时尚题目，也有自由、选择、幸福、贫富之类关注命运的哲思题目，设计不可谓不精。下面就结合半决赛中的“选择越多越幸福”还是“选择越多越痛苦”这一场辩论，谈一些观感和看法。

这一场的正反方为香港科技大学队和上海财经大学队。由于本场的辩题属较富哲思的命题，而各参赛队又是早就了解整个大赛的所有辩题，所以严格意义上而言，开场的双方陈词完全是可以提前准备好的（其实各场辩论都具有此特点）。当然，由于并没有绝对把握自己的辩论队能进入第二轮，再加上初赛期间对对方队的观察，其陈词的准备还是可能有匆忙和调整的成分。这样看来，陈词部分的较量主要就看各方对辩题的理解深度，破题和立论是否有独到之处。从辩题看，正方略占有利位置。但鉴于双方提前的准备并不交底，反方还是可以结合自己的准备，对正方的陈词进行适当冲击，以形成平衡之势。此辩题的关键词为“选择”、“幸福”、“痛苦”，双方对辩题关键词的把握，还是到位的，双方各自的陈词也还是清晰的，但要说有多少深度，似乎也谈不上。

随着二辩的出场，交锋渐渐展开，真正的辩论由此开始。因为有往来对话，所以这一部分应该较之前面更多的是独白的陈词部分更易显出亮点。问题是在辩驳对方的同时，对自己队的立论能否给予展开深入，举例是否有力度。现场来看双方表现旗鼓相当，亮点则看不出。

进入小品阶段，则多满足电视表现要求。辩论毕竟不是表演，多才多艺本身并不能说明太多的问题，几分钟的小品说明深刻的哲理更是不可能，搞的不好还很容易流于俗化。

其后的自由辩论部分，本应是高潮迭起，精彩纷呈的阶段，可由于辩题的哲理过于复杂，节奏又很快，结果现场有点打乱战的感觉，估计电视观众也时有一头雾水的感觉。就双方的表现来看，出彩处不多，且还出现了一些举例不当的漏洞。再好的口才也难以弥补思想力的不足。

回答评委的问题，正方显得机智灵敏，反方则有些拘谨。最后的总结陈词，是双方的最终表现机会，也是看各自提升的境界。毕竟是进入复赛的辩论队，双方的总结陈词还是有一定的水准，不至于让人失望。

辩论赛中，人们为了辩论，而将一个题目设计成正反方。实际上任何一方过分执著于自己的观点都会存在一定的偏颇，所以这就需要跳出辩题来思考问题，当然最好的方式就是将其上升一个层次来阐述。这一场辩论两队普遍存在的问题就是较多地就事论事，而对辩题挖掘、拓展、提升不够。这是否也反映了当代大学生在实用能力提高的同时思辨能力有所减弱？

这一场辩论开场时，主持人的主持词中有这样一段话：“我们身处在这个前所未有的自主选择、个性张扬的时代，我们到底是越来越幸福，还是越来越痛苦了呢？”可见时代的发展背景是我们首先需要考虑的，显然人类自由选择的增多是一种社会的进步。有选择较之没有选择，多选择较之少选择，从时代发展来考量，很容易得出社会进步的结论。但若脱离了时代发展、社会进步，就选择谈问题就容易在一个抽象的语境饶舌转圈，难以进入一个更高的境界。

辩论常会令人自觉不自觉地陷入非此即彼的境地。幸福和痛苦是一对辩证的关系，其中有自我认识的问题，也有过程转换的问题，更有人生态度的问题，难以一言道尽。既然是辩证的，又是复杂的，就需要综合。视综合为肯定、赞同对方的观点，这很可能是一种误区，因为真正的综合是超越，是升华。可惜，这些在辩论中都很少见到，以至使得双方各自的观点缺乏层次，更少了亮点和力度。

这样的观感和想法是否过于挑剔？但我认为，此时此刻一种批评（critical）的眼光也许更有些价值。当然，赞许的话也还是有的。这一场辩论最后香港科技大学队以仅高出上海财经大学队5分的优势胜出，有一点值得特别一提，那就是香港科技大学队在比赛中所表现出的放松和从容心态。反观内地个别往届大赛冠军院校于本届大赛有意无意的缺席，怎能令人不得不有点想法。有理不在声高，唇枪舌剑不能失了风度。本届大赛中，香港科技大学队一路走来，少有包袱，最终进入决赛，心态和风度的因素在评委们的心目中得分不少。

还是回到大学的教学模式。大力倡导辩论的回归，让电视辩论赛走入大学课堂，实在很有必要。单一化的教学模式已趋僵化，多样化的教学模式才显魅力。真理越辩越明，学问也是越辩越清。辩论是一种挑战，挑战对方，更是挑战自我。它有利于思想力的形成，也是增强思想力的有效途径。而思想力恰恰是我们当今社会和时代最为迫切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