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芥子园画谱》三集赠许广平

十年携手共艰危，以沫相濡亦可哀；

聊借画图怡倦眼，此中甘苦两心知。

【评点】

本诗于1934年12月9日写在《芥子园画谱》第三集的扉页上，有题款。上款为：

芥子园画谱三集

此上海有正书局翻造本。其广告谓“研究木刻十余年，始雕是书”，实则兼用木版、石版、波黎版及人工著色，乃日本成法，非尽木刻也，广告夸耳！然原刻难得，翻本亦无胜于此者，因致一部以赠广平。有诗为证：

下款为：

戍年冬十二月九日之夜　鲁迅记

原文无标点。

《芥子园画谱》是中国画技法图谱，清朝初年王概、王著、王皋兄弟据前人画稿增绘编制而成，康熙年间分批出版，原刻本为木板彩色套印。初集为树谱、山石谱、人物屋宇谱、名家山水画谱，二集为兰谱、竹谱、梅谱、菊谱，三集为草虫花卉谱、翎毛花卉谱、模仿诸家花卉翎毛谱。

本诗作者生前未发表，1964年10月间许广平在整理藏书时，重新发现，写了关于这首题诗的“几句说明”，其中说：

昨偶检藏书，却在芥子园画谱三集首册内，赫然见此旧诗，触景生情，追忆几句：所说“戍年”，乃一九三四年购得此书，共同披览之下，因彼此都爱好书画，即蒙鲁迅见赠，并题字纪念，岁月不居，忽然已隔三十年之久了。诗中有云“十年携手”则是指从一九二五年到一九三四年，是指我在女师大读书和他通信（见《两地书》）时算起。但就在这时期中，鲁迅从北京到厦门、广州，最后定居上海，正是大时代动荡的十年，也是鲁迅后半期工作最多的十年。因时常处在“围剿”的景况中，革命者的心情，是体会得到的：世事抑郁，时萦心怀，偶听佳音，辄加振奋，故有“甘苦相知”的话。其实每见他遇有障碍，难免感叹时兴，不能自解，则惧影响前进，无非随时随地，略尽其分忧、慰藉之忱，或共话喜悦，相与一笑，俾滋鼓舞之意。而鲁迅却说“共相知”，则大有“相率而授命”（《鲁迅书简》第十七页）的含意，却是深知我的性格者的话，作为一个革命者的胸怀，体会是无微不至的。这虽说明了当时被压迫人民的悲愤心情，但也表白出鲁迅作为革命者在压力和曲折下，仍不忘设法借画图怡悦心情的一面。追忆往事，不禁怃然。

许广平的说明与本诗一起，在北京大学《文化批判》1968年第二期上发表。

“十年携手共艰危，以沫相濡亦可哀”。十年携手，如许广平所说，指从1925年相识通信，到写作本诗的1934年。其中经历女师大事件、三一八惨案、出走北京、远避厦门、广州目睹“血的游戏”、到上海定居后又受到国民党政府的迫害，时常举家避难，故云“共艰危”。以沫相濡，典出《庄子·大宗师》：“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本联是说：十年来两人携手共同度过了许多艰难和危险，就像处于陆地上的鱼儿，各自吐出口沫来互相濡湿，也是很可悲哀的。

“聊借画图怡倦眼，此中甘苦两心知。”鲁迅的成就是伟大的，但他的劳动是艰苦的，他说他是把别人喝咖啡的工夫都用在工作上，而他喜爱美术，所以披览画册就是最好的休息，战斗和写作中的甘苦，只有他们两人心里知道。

这首诗写出了作者生活道路上的艰辛，写出了他与相爱的人共度艰危的相知之情。这才是风雨同舟，相知相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