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　题（烟水寻常事）

烟水寻常事，荒村一钓徒。

深宵沉醉起，无处觅菰蒲。

【评点】

《鲁迅日记》1933年12月30日：“又为黄振球书一幅云：‘烟水寻常事……。’”

黄振球，笔名欧查，左联成员，《现代妇女》杂志编辑，与郁达夫有交往，曾持郁达夫信求见鲁迅，未见，后又求字，鲁迅于是日午后书赠郁达夫条幅之后，又写了此幅，托郁达夫转交。

“烟水寻常事，荒村一钓徒。”烟水，烟波浩渺的水域；钓徒，钓鱼的人。本联是说：作为荒村一个渔夫，在烟波水域间漂流是寻常之事。

“深宵沉醉起，无处觅菰蒲。”深宵，深夜；菰蒲，浅水间生长的植物，菰之根为茭白，结子为菰米，均可食用，蒲草可编席，二者象征着基本生活用品。这里是说：深夜酒醒之后，连栖身之所也找不到。

对于本诗，注家各有不同解释。有解烟水为战争烟火和水旱灾患，指钓徒为隐逸，认为此诗是劝受赠者不必去农村的；有认为烟水之句是谴责国民党当局因连年进行军事围剿而造成的天灾人祸；也有以为“沉醉起”是讽刺冯乃超所谓的从“幽暗”的酒家楼头“醉眼陶然”地看窗外的人生。

我以为这些解释都过于穿凿和坐实。烟水，当然具有象征意义，但不一定是指某些实事，而是概指当时社会人生的烟波水浪；钓徒，可以是隐逸，也可以是在逆境中拼搏的斗士；此处的沉醉，或有借酒浇愁之意，却与“醉眼陶然”之讥似不搭界。

本诗应视为作者自况，是他对自己“流人”景况的感怀。鲁迅在书信中，常有对自己艰难处境的描述。如1931年2月18日致李秉中信云：“生丁此时此地，真如处荆棘中，国人竟有贩人命以自肥者，尤可愤叹。时亦有意，去此危邦，而眷念旧乡，仍不能绝裾径去，野人怀土，小草恋山，亦可哀也。……我又有眷属在沪，并一婴儿，相依为命，离则两伤，故且深自韬晦，冀延余年，倘举朝文武，仍不相容，会当相偕以泛海，或相率而授命耳。”

本诗的表层意思是比较显豁的，可以直解，而内层则很深沉，其意境有如海明威的小说《老人与海》，非比附之法可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