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人二首

明眸越女罢晨装，荇水荷风是旧乡。

唱尽新词欢不见，旱云如火扑晴江。

秦女端容理玉筝，梁尘踊跃夜风轻。

须臾响急冰弦绝，但见奔星劲有声。

【评点】

《鲁迅日记》1933年7月21日：“午后为森本清八君写诗一幅云：‘秦女端容理玉筝，……’又一幅云：‘明眸越女罢晨装，……’。”

森本清八是当时在上海工作的日本人，在内山书店与鲁迅相识。

“理玉筝”原为“弄玉筝”，“冰弦”原作“非弦”，“但见”原作“独见”，“劲有声”原作“动有声”。收入《集外集》时改定。

“明眸越女罢晨装，荇水荷风是旧乡。”明眸，明亮的眼睛，言其漂亮；越女，古代常用来专指西施，如王维《洛阳女儿行》所云：“谁怜越女颜如玉，贫贱江头自浣纱”，而此处则指浙江姑娘，或泛指江南女子。荇、荷，皆浙江一带水生植物。本联是说：漂亮的浙江姑娘整理好了晨装，她来自荇草漂荡、荷风送香的江南水乡。

“唱尽新词欢不见，旱云如火扑晴江。”唱尽新词欢不见，借用刘禹锡《踏歌词》中诗句：“唱尽新词欢不见，红霞映树鹧鸪鸣。”欢，六朝民歌中常用来指称情郎。旱云如火，指当时旱灾之情景，毫无雨意的云彩像火一样的燃烧。鲁迅于次年所写的《不知肉味和不知水味》中就记录了余姚因天时亢旱，居民因争井水而相互斗殴的报道。此类事在当时是常有的，虽是天灾，实乃人祸，因水利不修之故也。本联是说：越女强颜欢笑，唱尽新词，仍看不到自己所爱之人，只见那旱云像燃烧的火焰一样扑向干涸了的江河。她记挂着灾难歉收的日子怎么办啊！

“秦女端容理玉筝，梁尘踊跃夜风轻。”秦女，古代原指秦穆公之女弄玉，能吹箫作凤鸣，此处则指陕西姑娘，或泛指北方女子；筝，古乐器，似瑟，原为十三弦，后发展到二十五弦，所谓“二十五弦弹夜月”者，即月夜弹筝也。梁尘踊跃，言乐声振动得梁上的尘土都飞扬起来。《太平御览》卷五七二引刘向《别录》云：“汉兴以来，善歌者鲁人虞公，发声清哀，盖动梁尘。”本联是说：容貌端庄的北方女子弹起了玉筝，乐声悠扬有如夜风轻轻地吹过，使得梁上的尘土都飞动起来。

“须臾响急冰弦绝，但见奔星劲有声。”须臾，顷刻；冰弦，晶莹的琴弦；奔星，奔驰的流星。本联是说：顷刻间筝声激越，连晶莹的琴弦都断裂了，有如流星划过夜空，发出有力的响声。

这两首诗，写南北二位歌女，但一扫此类诗词的艳丽之色与哀怨之气，而写出了下层人民的悲苦之情，写出了她们的反抗精神，别开一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