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二首（故乡黯黯锁玄云）

故乡黯黯锁玄云，遥夜迢迢隔上春。

岁暮何堪再惆怅，且持卮酒食河豚。

皓齿吴娃唱柳枝，酒阑人静暮春时。

无端旧梦驱残醉，独对灯阴忆子规。

【评点】

据《鲁迅日记》，“故乡黯黯锁玄云”一首，是1932年12月31日书赠滨之上学士；“皓齿吴娃唱柳枝”一首，于同日书赠坪井学士。

滨之上信隆与坪井芳治二人，都是日本人在上海开设的篠崎医院的医生。坪井曾为海婴治痢疾，因而与鲁迅认识。《鲁迅日记》1932年12月28日记：“晚坪井先生来邀至日本饭馆食河豚，同去并有滨之上医士。”这两首诗，就是在此次河豚宴之后所写。

“故乡黯黯锁玄云，遥夜迢迢隔上春。”故乡，指祖国；玄云，黑云。遥夜，长夜；迢迢，可形容距离的遥远，亦可形容时间的久长，此处指后者而言；上春，新春。本联是说：祖国上空乌云紧锁，暗无天色，漫漫长夜何时了，离新春的来临还很远。

“岁暮何堪再惆怅，且持卮酒食河豚。”岁暮，年底，指坪井请客的日期，亦指人生的暮年。卮，酒杯；河豚，鱼名，味美而有剧毒，不善治理则常有中毒而死者，故有“拼死吃河豚”之说。此处既是坪井请食河豚的即景之句，也有生死置之度外之意。本联是说：今年已经快结束了，人生也已到了暮年，那里还堪一再惆怅烦闷，还是不顾一切地端起酒杯来吃河豚吧。

“皓齿吴娃唱柳枝，酒阑人静暮春时。”皓齿，洁白的牙齿，言其美也；吴娃，吴地（指苏州一带）的女孩；柳枝，汉有《折杨柳曲》，唐有《杨柳枝曲》，皆民歌，此处借指民间小调。酒阑，裴骃《史记集解》云：“阑言希也，饮酒者半罢半在谓之阑。”本联是说：在酒席将终，人静春暮的时候，美丽的江南姑娘唱起了民间小曲。

“无端旧梦驱残醉，独对灯阴忆子规。”无端，没来由；旧梦，旧日的梦境，指回忆起旧事。子规，杜鹃鸟。李商隐《锦瑟》诗云：“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比喻自己理想不能实现的遗恨和忧国伤时的感情。本联是说：没来由地想起了旧日的梦想，以此来驱赶醉意，可惜这些梦想都未能实现，只好独自在灯影里怀着遗恨之情。

此乃感时伤怀之作。诗句虽不离酒席的情景，而思绪飞扬，上念及祖国命运的黯淡，下慨叹个人抱负之破灭，格调沉郁，读之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