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　题（大野多钩棘）

大野多钩棘，长天列战云。

几家春袅袅，万籁静愔愔。

下土惟秦醉，中流辍越吟。

风波一浩荡，花树已萧森。

【评点】

本诗于1931年3月5日书赠日本友人片山松藻。松藻此时是内山完造弟弟内山嘉吉的未婚妻，他们于8月间在上海结婚，鲁迅到贺。

作者在1932年11月，将本诗重写赠人时，“已萧森”改为“乃萧森”，校订《集外集》时改回。

“大野多钩棘，长天列战云。”大野，指大地，原野；钩棘，有钩刺的荆棘，亦指兵器：钩，似剑而曲，棘即戟。这里表面上是说原野上荆棘遍地，实际上是指大地上到处是武装部队；下句说天空中布满了战云，正是与此相对。这是对当时形势的概括性描述。盖1927年4月南京政府成立之后，战争即连绵不断，民不聊生矣。其间，有军阀之间的争夺战，如1927年10月的蒋介石、李宗仁与汪精卫、唐生智的战争，1928年4月的蒋介石、李宗仁、阎锡山、冯玉祥联合讨伐奉系军阀张作霖的战争，1929年3月的蒋（介石）桂（李宗仁、白崇禧）战争，5月的蒋、冯、阎战争，还有各地方军阀的混战；也有蒋介石对于红军的“围剿”，先是对于井冈山根据地的多次“围剿”，继而在1930年12月又发动了对苏区进行第一次大“围剿”，失败之后，紧接着又在1931年初进行第二次大“围剿”的准备。

“几家春袅袅，万籁静愔愔。”袅袅，亦作嫋嫋，轻柔状，常用来描写枝条摇曳，轻烟飘荡，此处形容春光荡漾。唐人孟郊诗云“春枝晨嫋嫋”。籁，萧也，后泛指一切能发声的孔穴。愔愔，静寂状。本联是说，在如此战乱的环境中，有几家能享受明媚的春光呢？在政治高压下，只有万籁俱寂了。

“下土惟秦醉，中流辍越吟。”下土，从上界看到的下界土地，与下文“秦醉”中的上界视角有关。秦醉，典出张衡《西京赋》：“昔者大帝说秦穆公而觐之，飨以钧天广乐，帝有醉焉。乃为金策，锡用此土，而剪诸鹑首。”这是说，秦穆公在梦游天国时，天帝高兴得喝醉了，随便就把十二星宿中属于鹑首的一大片土地赐给了秦国，任他进行暴虐的统治。此处是借旧典来隐射现实，说的是天帝喝醉了，错把下土交给了蒋介石，让他进行残酷的统治。中流，河流的中段，船行到中途；辍，停止；越吟，越国的声音，典出《史记·张仪列传》，说庄舄是越国鄙细人，到楚国做了官，成为宝贵之人，但生病的时候，仍发出越声，不忘故国也。王粲《登楼赋》云：“钟仪幽而楚奏兮，庄舄显而越吟；人情同于怀土兮，岂穷达而异心。”本句说的是，行程只走了一半，就停止越吟，完全忘本了。这是对蒋介石叛变革命，实行暴政的尖锐指责。

“风波一浩荡，花树已萧森。”风波以浩荡之势一扫而过，美丽的花树全都枯萎了，呈现出一片萧森的景象。这里说的是蒋介石掀起的反革命政治风暴所带来的后果。

本诗对仗工整，用典贴切，意思含蓄，思想深刻，结尾处尤显气势，是不可多得之佳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