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送灶即事

只鸡胶牙糖，典衣供瓣香。

家中无长物，岂独少黄羊。

【评点】

旧俗各家灶头皆供灶王爷（又称灶神、灶君）画像，说是玉皇大帝派来监督各家行为的神祇，主一家祸福。每年十二月二十三日为送灶日，揭下灶神画像焚烧之，以香烛、供物和爆竹送行，希其“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至除夕又迎回，再贴上一张新画像。

庚子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即公历1901年2月11日，鲁迅刚好休假在家，即以眼前送灶之事为题，赋诗一首。

“只鸡胶牙糖，典衣供瓣香。”鸡与胶牙糖皆是送灶的祭物。鲁迅在《送灶日漫笔》里，对于胶牙糖有过特别的介绍：“灶君升天的那日，街上还卖着一种糖，有柑子那么大小，在我们那里也有这东西，然而扁的，象一个厚厚的小烙饼。那就是所谓‘胶牙饧’了。本意是在请灶君吃了，粘住他的牙，使他不能调嘴学舌，对玉帝说坏话。”这很表现出中国人的某种社会心理：对于神祇既很敬畏，又要耍些手段来愚弄；祭灶是敬神行为，却又是一种行贿手段，还带几分强制，目的是将他封口，上天之后不能揭发坏事。瓣香，形似瓜瓣之香。连送灶的香烛都要典当衣物来买，说明家中已贫困到何等地步。

“家中无长物，岂独少黄羊。”这两句则更加强语气，说家中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了，岂独缺少祭神用的黄羊？长物，多余之物。《世说新语·德行》篇云：“王恭从会稽还，王大看之，见其坐六尺簟（竹席），因语恭：‘卿东来，故应有此物，可以一领及我。’恭无言。大去后，即举所坐者送之。既无余席，便坐荐（草垫）上。后大闻之，甚惊曰：‘我本谓卿多，故求耳。’对曰：‘丈人不悉恭，恭作人无长物。’”黄羊，腹带黄色，无角之羊，常用于祭灶。《后汉书·阴识列传》：“宣帝时阴子方者，至孝有仁恩。腊日晨炊而灶神形见，子方再拜受庆。家有黄羊，因以祀之。自是已后，暴至巨富。……故后常以腊日祀灶而荐黄羊焉。”

本诗借祭灶之事，写家中贫困的情况。当然，诗歌总带几分夸张，是否真到需要典衣来供瓣香的地步，那也不必太较真，但经过祖父的科场案和父亲的多年重病，周家的确已经败落得相当穷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