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2 关于儿童媒介需要的研究——以电视、书籍、电子游戏机为例
卜 卫
一、问题的提出
20世纪80年代以来，我国已产生了数百篇关于大众传播对儿童影响的论文、文章，其中多数是在“大众媒介给了儿童什么，儿童就变成什么”的假定之上来讨论大众媒介影响问题的。但其研究结论并不能解释一个最重要的事实，即电视、报纸、电影、书籍等大众媒介中的积极内容为什么没有使所有儿童都变成社会所期望的那样，消极内容为什么没有使所有儿童都产生反社会的价值观念和行为。这里实际上缺少一个儿童媒介需求的研究角度，缺少对儿童“用媒介作什么”的讨论。
1959年，传播学研究者卡茨（Elihu Katz）提出了“使用与满足”的研究角度。与“媒介给了人们什么”不同，“使用与满足”理论旨在回答“人们用媒介作什么”的问题。其研究中心在于为达到个人的满足和实现需求，受众如何使用媒介。结果发现：不同的生活环境造成了人对媒介的不同需要，人对媒介的需要不同，使用就不同，进而导致不同的效果。①虽然在70—80年代，“使用与满足”理论模式由于过分个性化而受到了理论界的批评，②但它终究从一个新的角度，发现并论证了许多关于受众需要与其媒介行为的结论，使人们认识到：不同的媒介行为可能导致不同的效果，而受众的媒介行为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由个人的需求来解释。
60年代施拉姆的儿童和电视研究指出，对儿童来说，媒介传播的影响因人而异。而这个“人”，是在一定社会、家庭环境下成长的，具有一定社会需要的个体。③因此，我们有必要研究儿童为什么使用媒介，即从儿童需要的角度审视其媒介接触行为。
本文将以电视、书籍、电子游戏机三种媒介为例，集中探讨三个问题：1.儿童为什么需要媒介？或者说儿童都有哪些媒介需要？2.儿童的个人差异、社会差异与儿童媒介需要的关系如何？3.儿童的媒介需要与其媒介接触关系如何？
二、关于儿童媒介需要的文献探讨
40年来，在大众传播领域，已经产生了许多关于儿童媒介需要及其满足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电视、电子游戏机和MTV等媒介上。
（一）关于儿童媒介需要的研究
最早的成果来自对电视的研究。1958—1960年，美国传播学家施拉姆根据对北美地区5991个学生、1958个家长和数百个教师的实验研究，提出，儿童看电视是为了满足自身存在的三种需要。第一是娱乐需要（entertainment）。儿童常常需要超脱现实生活中的问题情境，在幻想世界中与电视英雄共享成功的欢乐。第二是信息需要（information）。在成长的过程中，儿童需要大量的关于社会学习的信息，以确定自己在社会中的角色及其相应的行为。第三是实用需要（social reality）。如，电视会增加儿童谈话资料，成为儿童生活中的一种交往资源。对儿童来说，最重要的是娱乐需要，其次是信息需要。施拉姆以古典艺术理论解释了儿童对电视需要，认为：第一文化单元的存在是因为它对于那个文化的每个成员都是有用的。艺术可以满足人类情感方面的需要和认知方面的需要。作为一种艺术产品，电视对儿童也是有用处的，因为电视既能满足儿童快乐、放松、逃避现实等情感方面的需要，也能满足儿童社会学习等认知方面的需要。儿童出于某种“需要”才看电视。因此，施拉姆提出了儿童是电视“使用者”（users），而不是被动接受者的思想。④
在总结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格林伯格（Greenberg）发明了儿童的“需要清单”（needlist），将儿童的电视需要依强度归为：习惯（as a habit）、消磨时间（to pass time）、寻求伙伴（for companionship）、寻求刺激（for stimulation or arousal）、社会学习（to learn about things）、放松（for relaxation）、忘记（to for－get）和了解自我（to learn about oneself）等。⑤“需要清单”更为具体地将娱乐需要发展为忘记、放松、唤起、寻求伙伴等，将信息需要发展为了解自我和社会学习等。继格林伯格的研究之后，其他儿童与电视研究也较成功地运用“需要清单”测试并证实了儿童的电视需要。⑥
至80年代，经过修订，研究者使用“需要清单”测试了儿童对电子游戏机和MTV的需要。当然，所得出的结论有所不同。例如，一项电子游戏机需要研究指出，儿童接触电子游戏机的需要中分为五类：朋友替代、社会学习、交往、消磨时间和逃避现实。其中，交往需要和逃避现实需要对孩子最重要。⑦另一项MTV需要的研究则指出，经过因子分析，18种需要变量被划分为四类需要：信息/社会学习需要、消磨时间需要、逃避现实/情绪需要和社会交往需要。其中，MTV最能满足儿童的消磨时间的需要，其次是交往需要和逃避现实需要。在MTV的使用中，儿童的社会学习需求量少，也最不重要。⑧
可见，儿童对媒介有多种需要，并且对每种媒介的需要有所不同。
（二）关于儿童的个人差异、社会差异与其媒介需要的研究
儿童性别、年龄、家庭关系或伙伴关系不同，是否会有不同的媒介需要呢？自60年代以来，有大量的研究证明了儿童的性别、年龄、民族、家庭的社会经济地位、宗教信仰、家庭沟通形态、在学校的成就、在学校活动中的地位等个人和社会差异，与儿童电视接触频度、接触时间和内容偏好等有关⑨，但却没有相同数量的研究来证明儿童的个人差异、社会差异与其媒介需要有关，只有个别早期研究有所提及。
例如，施拉姆的研究曾指出，具有较高社会经济地位的儿童，多数对电视有“真实寻求”（real seeking）的期望；具有较低社会经济地位的儿童，则怀有“幻想寻求”（fantasy seeking）的期望。⑩一些学者还发现，有“电视瘾”的儿童多是在现实生活中不太成功的儿童，对电视，他们有较强烈的逃避失败的现实生活需要。美国学者麦克白（Maccoby）为此提出了“逃避”的三种模式：自欺模式——儿童以看电视为由，试图忘记现实生活中的问题或烦恼；“英雄”认同模式——儿童以扮演电视角色为由，痛快淋漓地表现出成长中的肢体冲突、性别冲突或脱序行为；梦想实现模式——儿童以认同电视角色或故事情节的方式，在白日梦中自我陶醉。 
虽然这类研究较少，但我们看到，研究者期望证明不同的儿童，有不同的媒介需要。
（三）关于儿童媒介需要与其媒介接触的研究
目前，就笔者掌握的资料，还未发现儿童电视需要与其媒介接触的专门研究。但在游戏机研究领域中，研究者们发现，具有较强烈的交往需要和逃避现实需要的青少年，一般都大量接触电子游戏机。格瑞（Gary）曾用问卷调查方式研究了244名10—14岁的儿童，结果发现：电子游戏机五类需要均与电子游戏机接触指数显著相关。其中，交往需要和逃避现实的需要越强烈，电子游戏机接触指数越高。
Gary解释说，当儿童需要同伴时或需要逃避现实时，“电子游戏机为他们提供了一种机会，使他们放弃了他们在现实生活中被动的角色，而成为电子游戏中所扮演的成员”。
可以说，至少在电子游戏机媒介方面，儿童的媒介需要与其接触量有关。
（四）关于文献探讨的小结
第一，以往的研究表明：儿童有多种电视需要和电子游戏机需要。但是，我国儿童是否也有这类需要，并且使用“需要清单”能否发现儿童的阅读需要，需要新的研究材料来证明。
第二，上述研究未能充分解释儿童媒介需要与其个人差异、社会差异的关系，但为数不多的研究已提出了证明这种关系的思路以及表现个人差异和社会差异的主要变量。
第三，电子游戏机需要研究指出了儿童的游戏机需要与其接触量显著相关。电视、书籍等其他媒介需要与其接触量、接触内容的关系却未能得到充分证明。
因此，本研究将探讨如下问题：第一，在儿童“需要清单”研究的基础上，测试我国儿童的电视需要、阅读需要和电子游戏机需要；第二，根据以往研究的结果，探讨我国儿童的个人差异、社会差异与其媒介需要的关系；第三，探讨我国儿童的电视需要、阅读需要、电子游戏机需要与其媒介接触的关系。
三、研究设计
（一）理论探讨和假设
心理学认为，需要是个体和社会的客观需求在人脑中的反映，是个人心理活动与行为的基本动力。需要总是指向某些对象，没有对象的需要是不存在的，并且需要总是伴随着满足需要的对象的不断扩大而增加。 
从心理学这一基本概念出发，我们认为，第一，在儿童成长过程中，儿童自然存在着机体成长活动的要求和社会适应的要求；第二，这些要求如果指向现实生活中的某些对象，就形成了对这些对象的需要，需要是客观现实的反映；第三，在需要的刺激下，人形成动机，进而导致行为。需要也是引发儿童某种行为的动力。
那么，当媒介作为现实生活中的“对象”时，第一，由于儿童机体成长活动的要求不同，面临的生活环境或客观现实不同，他们的媒介需要就不同。这些媒介需要经常以“缺乏感”体验着，以愿望的形式表现出来。第二，由于媒介需要不同，他们的媒介行为就不同。通过不同的媒介接触，满足某种心理需求，当然也有可能导致其他需求的无意满足。总之，不同的儿童可能有不同的媒介需要，而不同的媒介需要会产生不同的媒介接触行为。
传播学使用与满足模式可以解释媒介需要及其满足。其基本逻辑是：“（1）具有社会和心理根源的（2）需求，引起（3）期望，（4）即大众媒介和其他信源（的期望），它导致（5）媒介披露的不同形式（或从事其他活动），结果是（6）需求的满足，和（7）其他或许大都是无意的结果。”
在上述文献探讨的基础上，本研究提出第一条基本假设：儿童对媒介有娱乐、逃避现实、情绪刺激、社会学习、交往等需要。
在上述理论分析的基础上，本研究提出第二条和第三条基本假设：即不同的儿童有不同的媒介需要；不同的媒介需要导致儿童的不同的媒介接触行为。
我们将上述三条基本假设衍化为10种可操作的研究假设。具体分析如下：
假设一：关于我国儿童的媒介需要。一方面，由于媒介特性不同，儿童对各种媒介的需要可能是不同的。比如，电子游戏的材料是由幻想世界里的故事冲突组成的，使用电子游戏机就很难满足社会学习和认识自我的需要，而电视、书籍有反映现实生活的内容，就比电子游戏能满足这类需要。又如，电视、电子游戏以活动画面和声音吸引着儿童，比书籍更能满足儿童的情绪刺激的需要。而书籍则很难满足儿童情绪刺激的需要，相反，它可能使儿童变得更安静。另一方面，当不同媒介的内容相同时，儿童对各种媒介的需要可能又是相同的。比如，电视和书籍中的纪实性材料都可以满足儿童的社会学习需要，儿童戏剧类材料都可以满足他们逃避现实和娱乐的需要等。所以，儿童对这三种媒介的需要，既有相同的部分，也有不同的部分。所以，儿童媒介需要的假设为：
假设一之一：对电视媒介，儿童主要有放松/逃避现实、情绪刺激、交往诉求和现实性等需要。
假设一之二：对书籍媒介，儿童主要有逃避现实、现实性、快乐诉求和安静诉求等需要。
假设一之三：对电子游戏机媒介，儿童有放松/逃避现实和情绪刺激等需要。
假设二：不同的儿童有不同的媒介需要。如上所述，儿童机体成长活动的要求和所需要适应的环境不同，导致了儿童的不同需求。对此，我们概括为儿童的个体差异和社会差异。由于本研究是一个较初步的探索，所以只关注最基本的差异。我们将性别、年龄作为个体差异，将家庭关系、在班级中的地位、在校道德表现作为儿童的社会差异。家庭、班级和学校环境可以概括儿童的主要生活环境。家庭关系是测量父母之间的关系和父母与子女之间的关系是否和睦；班级地位指儿童在学校班级里的地位如何；在校道德表现代表着社会对某个儿童称许程度。学校道德表现好的孩子受到的称许较多，表现不好的孩子受到的批评较多，他们需要适应的环境是不同的。所以，假设二具体为：
假设二之一：不同性别的儿童，有不同的媒介需要。
假设二之二：不同年龄的儿童，有不同的媒介需要。
假设二之三：不同家庭关系的儿童，有不同的媒介需要。
假设二之四：不同班级地位的儿童，有不同的媒介需要。
假设二之五：不同在校道德表现的儿童，有不同的媒介需要。
假设三：不同的媒介需要，导致不同的媒介接触行为。对接触行为，传播学研究一般从两个方面来测量，即媒介接触量（接触频度和时间）和媒介内容偏好。所以，假设三具体为：
假设三之一：不同的媒介需要，有不同的媒介接触量。
假设三之二：不同的媒介需要，有不同的媒介内容偏好。
（二）指标和需要量表设计
本研究采用问卷调查的方法来检验假设。
调查问卷主要包括三组指标。
1.个体差异和社会差异指标。个体差异指标包括性别和年龄两个变量。社会差异指标有三组：（1）家庭关系量表（李克量表）
；（2）班级地位量表
；（3）学校道德表现量表
。
2.媒介接触指标。包括媒介接触频度、时间和内容偏好三组变量。
3.媒介需要指标。由于格林伯格在儿童与媒介研究中发展了较成熟的媒介需要量表，并被其他研究者采用，因此本研究在此量表的基础上，根据中国城市儿童的实际情况，设计了15种媒介选择的情境，即：需要放松；需要同伴；需要了解新闻；需要刺激兴奋；没什么事情可做；需要社会学习；需要忘记烦恼；需要娱乐；需要认识自己；需要恐怖刺激；需要摆脱生活压力；需要幽默；需要摆脱孤独；需要平静；需要了解怎样解决自己的问题。我们列出了9种媒介，请儿童回答当他处在某一种情境下，哪一种媒介是最好的（限选一项），以此来测量每种媒介在何种情境下（即何种需要下）被选择。
媒介需要指标有两点需要说明：第一，由于设计了某种需要，儿童才有选择这种需要的可能，因此，我们特别慎重地选择需要指标。需要指标主要来自文献分析、调查经验、个案访谈和观察。第二，在问卷上，我们列出了9种媒介，但在实际分析中，我们只选择了3种：电视、书籍和电子游戏机。这是因为：（1）研究内容容量所限；（2）近年来社会比较关注这3种媒介；（3）3种媒介对儿童是较重要的，选择率较高的。
问卷中还有其他辅助性指标。
（三）样本设计
本研究采用多阶段抽样法抽取样本，共抽取16个城市中112所学校的3360名小学三年级至初中三年级学生。
问卷调查于1992年9月至10月进行，回收有效问卷3337份。
（四）统计设计
1.采用因子分析手段检验我国城市儿童对3种媒介的需要。在因子分析前，首先将低选择率（未达到10％）的需要删除。当因子分析的结果包含假设中的需要类型时，则媒介需要的假设成立。
2.采用相关分析检验儿童个体差异和社会差异与媒介需要的关系，以及媒介接触频度、时间和内容偏好与媒介需要的关系。
四、假设检验
◆假设一：关于儿童的媒介需要。
我们设计了15种需要情境，请儿童回答当他们处于某种情境时，是否会选择电视（共有9种媒介供他选择），然后对儿童的选择进行因子分析。 
假设一之一：儿童使用电视媒介，主要基于逃避现实、情绪刺激、社会学习、交往等需要。
频数分析表明，15种需要中，有两种需要的选择率未超过10％，即平静需要和了解如何解决自己问题的需要，说明电视较少可能满足儿童的这两种需要。我们对其他13种需要作了因子分析。
因子分析（有效程度为48％）表明，如果取载荷值.3以上，则儿童的电视需要可以分为5类，如下：
F1（14.6％）：放松（.77463），摆脱生活压力（.56644），忘记烦恼（.31236）。
F2（8.9％）：恐怖刺激（.71156），兴奋刺激（.66939），娱乐（.39684）。
F3（8.6％）：摆脱孤独（.72003），伙伴需要（.67504），忘记烦恼（.32331）。
F4（8.2％）：新闻（.75326），幽默（.63093），娱乐（.34965）。
F5（7.8％）：社会学习（.71294），认识自我（.63377）。
我们看到，F1上载荷值最高的变量是放松。摆脱生活压力和忘记烦恼是同一性质，即逃避现实生活。因此，我们命名F1为放松与逃避现实因子。F2三个变量均与刺激情绪有关，命名为情绪刺激因子。F3和F5非常明确，分别命名为交往诉求因子和现实性因子。
F4较难命名。表面上看，新闻与娱乐、幽默无关，但分析儿童接触新闻的动机可以看出，儿童的新闻接触与娱乐有关。这次调查表明，近50％的儿童喜欢看电视新闻。儿童访谈说明，儿童喜欢看的新闻多是新奇性较强的、变动较大的事件，比如，他们近几年关心的新闻事件是海湾战争、东欧剧变、台湾军事演习等。他们看新闻不纯是为了获得信息（因为他们还难以理解新闻的意义），而主要是为了满足对世界变化的好奇心，是“看热闹”。在这点上，新闻与娱乐、幽默是相关的，是为了追求快乐，因此，我们将F4命名为诉求因子。
上述分析说明，儿童看电视主要是为了满足放松与逃避现实的需要、情绪刺激的需要、交往需要、快乐需要和学习现实生活的需要。其中，逃避现实和学习现实的需要是矛盾的。逃避现实意味着儿童对幻想世界的向往，而现实性又意味着儿童对现实世界的向往。施拉姆的研究指出，儿童依靠电视往返于两个不同的世界。一方面，儿童需要超越现实的幻想世界，幻想世界的特殊规则能成就伟大的英雄，也能成就儿童自己。另一方面，儿童也需要了解现实世界的规则，以成功地适应社会。 
我们看到，除了假设中的放松/逃避现实、情绪刺激、交往需要、社会学习（现实性）等需要，儿童的电视需要还包括快乐诉求。假设一之一基本得到证明。
假设一之二：儿童使用书籍媒介，主要基于逃避现实、现实性、快乐诉求和安静诉求等需要。
对书籍媒介，需求选择率未超过10％的有：新闻、恐怖刺激、兴奋刺激和娱乐。这说明书籍较少能满足儿童的这些需要。
因子分析（有效程度为49.1％）表明，儿童的11种书籍需要可以分为4类：
F1（19.7％）：摆脱孤独（.72078），伙伴需要（.65981），忘记烦恼（60007），摆脱压力（.46326）。
F2（10.6％）：幽默（.68077），放松（.61506），摆脱生活压力（.44171），消磨时间（.40050）。
F3（9.6％）：解决自身问题（.76954），认识自我（.64708），社会学习（.33834）。
F4（9.3％）：平静（.60460），消磨时间（.48133）。
Fl中，4个变量有3个变量都具有逃避现实的性质，而伙伴需要也因“孤独”所致，需要伙伴也可理解为是为了“摆脱孤独”，因此，命名F1为逃避现实需要。
F3较明确，为现实性需要。
F2的主要变量为“幽默”、“放松”、“摆脱生活压力”，是追求快乐倾向的；F4中，平静需要的载荷值为最高，是倾向于安静需要的。但F2和F4因子中均出现了消磨时间变量，且载荷值均高于.4。它说明有的孩子的消磨时间的需要是以追求快乐为主的，有的则倾向于情绪上的平静。在这两个因子命名时，我们可不考虑消磨时间，而以载荷值较高的变量命名。那么，F2为快乐诉求因子，F4为平静诉求因子。
因此，假设一之二得到证明。与电视的现实性需要相比，书籍的现实性需要还包括解决自身问题的需要。
假设一之三：儿童使用电子游戏机媒介，是基于放松逃避现实和情绪刺激等需要。
频数分析说明，儿童对电子游戏机不存在新闻需要、社会学习的需要、自我认识的需要、恐怖刺激的需要、幽默的需要、平静诉求和了解怎样解决自己问题的需要，对这些需要的选择率均未超过10％。所以，我们只对8种需要作因子分析。
因子分析（有效程度为43.2％）表明，儿童的8种电子游戏机需要可以分为两类：
F1（30.4％）：放松（.63769）、消磨时间（.63656）、伙伴寻求（.59708）、摆脱生活压力（.56681）、摆脱孤独（.54866）和忘记烦恼（.54163）。
F2（12.8％）：兴奋刺激（.88577）和娱乐（.59458）。
不难看出，电子游戏机的需要较好命名。F1为放松与逃避现实因子，F2为情绪刺激因子。假设一之三得到证明。
三种媒介的需要列表如下：
表1 儿童对三种媒介的需要
◆假设二，关于儿童的个体差异、社会差异与其媒介需要。
假设二之一：不同性别的儿童，有不同的媒介需要。
统计说明：在电视需要方面，女孩比男孩更喜欢依赖电视满足情绪刺激的需要（R＝.1086，P＝.000）；在书籍需要方面，女孩比男孩更喜欢依赖阅读来满足逃避现实的需要（R＝.0659，P＝.000）和安静的需要（R＝.0740，P＝.000）；但在电子游戏机需要方面，男孩比女孩更喜欢依赖电子游戏机来满足放松/逃避现实的需要（R＝.2882，P＝.000）和情绪刺激的需要（R＝.2061，P＝.000）。比较而言，女孩依靠电视、男孩依靠电子游戏机来满足情绪刺激的需要；女孩依靠阅读、男孩依靠电子游戏机来满足逃避现实的需要，在这两点上性别差异显著。
假设二之二：不同的儿童，有不同的媒介需要。
年龄与媒介需要的关系如表2：
表2 年龄与媒介需要的相关分析
表2显示：1.随着儿童年龄的增大，电视不再是儿童满足放松/逃避现实和情绪刺激等需要的媒介，而是更多地被用于满足快乐需要。2.随着儿童年龄的增大，儿童书籍较少被用来满足快乐需要，而被用于满足逃避现实、现实性和平静诉求。3.随着年龄的增大，游戏机减少了满足放松/逃避现实需要的功用，增强了满足情绪需要的功用。我们发现：就逃避需要而言，随年龄增长，电视、游戏机逐渐为书籍所代替；就情绪刺激需要而言，电视逐渐被游戏机所代替；就快乐需要而言，书籍逐渐为电视所代替。儿童年龄越大，越能较好地使用媒介。
假设二之三：不同家庭关系的儿童，有不同的媒介需要。
相关分析表明，家庭关系与儿童使用电视和阅读关系不大，但与使用电子游戏机的需要显著相关。儿童家庭关系越不好，越依赖电子游戏机满足放松/逃避需要（R＝－.0906，P＝.000）。
假设二之四：不同班级地位的儿童，有不同的媒介需要。
儿童的班级地位与电视需要相关不大，但与书籍、电子游戏机需要有显著相关。其中，与书籍的需要为显著正相关，与电子游戏机的需要为显著负相关。表3说明，班级地位较高的孩子，喜欢依靠书籍来满足逃避现实、快乐和安静的需要；而班级地位较低的孩子，喜欢依靠电子游戏机来满足逃现实和情绪刺激的需要。
表3 儿童的班级地位与其媒介需要的相关关系
假设二之五：在校道德表现不同的儿童，有不同的媒介需要。儿童在校道德表现与其媒介需要的相关关系如表4：
表4 儿童在校道德表现与其媒介需要的相关分析
非常清楚，在校道德表现较好的孩子喜欢使用电视和书籍来满足自己的有关需要，而不喜欢使用电子游戏机。相反，道德表现较不好的孩子则喜欢使用电子游戏机来满足放松/逃避现实和情绪刺激的需要。
总之，无论是个体差异还是社会差异，都与部分媒介需要显著相关。所以我们认为，假设二部分成立。研究发现，在个体差异中，年龄是最重要的影响因素，因为年龄高低与11种媒介需要的9种显著相关。在社会差异中，在校道德表现是最重要的影响因素，它与7种媒介需要相关。
◆假设三：关于儿童的媒介需要与其媒介接触行为。
假设三之一：具有不同媒介需要的儿童，有不同的媒介接触量。
我们用媒介指数来表示媒介接触量，其计算方法为：媒介接触频度×媒介接触时间。统计表明：
1）电视的放松/逃避现实需要与电视接触量显著相关（R＝.0812，P＝.000）。它表明，放松/逃避现实需要可能造成电视的高接触。
2）书籍的快乐诉求与书籍的接触量有关，即儿童追求快乐的需要与书籍的接触量显著相关（R＝.1126，P＝.000）。
3）电子游戏机的两种需要均与其接触量显著相关：放松/逃避现实需要（R＝.4178，P＝.000）；情绪刺激需要（R＝.1265，P＝.000）。即有这两种需要均能引起儿童对电子游戏机的高接触。尤其是逃避现实需要，其相关系数高达0.4178。
假设三之二：具有不同媒介需要的儿童，有不同的媒介内容偏好。
我们用因子分析将19种电视内容分为四类：纪实类；儿童戏剧类；成人戏剧类；刺激性戏剧类。将14种书籍内容也分为四类：纪实类；刺激性纪实类；儿童戏剧类和成人戏剧类。 2○统计表明：
（1）电视 具有放松/逃避现实需要的儿童偏好儿童戏剧类内容（R＝.1118，P＝.000），而不偏好纪实类内容（R＝－.0877，P＝.000）和成人戏剧类内容（R＝－.0661，P＝.001）；具有情绪刺激需要的儿童偏好儿童戏剧类内容（R＝.0749，P＝.000）。反过来说，偏好电视儿童戏剧类内容的孩子主要是为了满足他们放松/逃避和情绪刺激的需要。
（2）书籍 具有逃避现实需要的儿童偏好纪实类内容（R＝.0603，P＝.001），不偏好儿童戏剧类内容（R＝－.0553，P＝.002）。这似乎有矛盾，想逃避现实的孩子为什么偏好现实内容而不偏好儿童戏剧类内容呢？可能的解释之一是，对喜欢阅读的孩子来说，想逃避现实是想逃离他自己生活的现实，而不是由纪实类内容构成的现实。纪实类构成的内容如科普读物、社会知识读物、专业书籍等与他自己的生活无关，所以也可以达到逃避现实的目的。而儿童戏剧类内容表现的是与儿童有关的生活。充满爱意、幽默和快乐、有美好结局的童话或其他儿童故事时时提醒着儿童，他们的生活缺少了什么。所以，一些有逃避需要的儿童本能地逃避儿童戏剧类内容。至于电视的逃避需要为什么要由儿童戏剧类来满足，可以从电视内容或书籍内容的区别来解释。电视的儿童戏剧类内容多是反映幻想世界的动画片，比书籍中的儿童戏剧类容易满足逃避的需要。
相关分析还说明，具有现实性需要的儿童偏好刺激性纪实类内容（R＝.0678，P＝.000），具有平静诉求需要的儿童不偏好刺激性娱乐内容（R＝.0572，P＝.000）。
我们看到，假设三的部分相关关系达到了所要求的显著度，因此，假设三得到部分证实。
五、主要结论及其解释
结论一：儿童有多种媒介需要，并且对每种媒介的需要有所不同。儿童使用电视是为了满足放松/逃避现实、情绪刺激、交往诉求、快乐诉求和现实性的需要；阅读是为了满足逃避现实、快乐诉求、现实性和平静诉求的需要；使用电子游戏机则是为了满足放松/逃避现实和情绪刺激的需要。其中，就电视而言，本研究的放松需要、逃避需要、情绪刺激需要、交往诉求需要、现实性需要与格林伯格的放松、忘记、寻求刺激、寻求伙伴、社会学习、了解自我等需要大致相同。唯一不同的是未发现“习惯”需要，原因是因为我们的失误未测试“习惯”。就电子游戏机而言，本研究同意前面的朋友替代、交往需求、逃避现实的结论，但不同意“社会学习”的结论。在本研究中，只有1.1％的孩子在有社会学习需要的时候选择电子游戏机，绝大部分孩子选择游戏机是为了满足放松/逃避现实和情绪刺激的需要。当然，这也可能与游戏的种类有关。一般来说，多数游戏如角色扮演、冒险、射击、体育等游戏易于满足儿童放松/逃避和情绪刺激的需要，有些游戏如战略模拟游戏，可以满足儿童的社会学习需要。如果两个研究的结论不同，可能是不同的游戏内容引起的。我国在1992—1993年间，战略模拟游戏并未普及，所以游戏机接触与儿童的社会学习没有相关。至于阅读需要，我们还未发现同类研究，只提出来与电视需要、电子游戏机需要进行比较。
结论二：儿童的个体差异、社会差异与部分媒介需要显著相关：（1）女孩依靠电视、男孩依靠电子游戏机来满足情绪刺激的需要；女孩依靠阅读、男孩依靠电子游戏机来满足逃避现实的需要，在这两点上性别差异显著。年龄是影响儿童媒介需要的最重要的因素。随着儿童年龄的增大，儿童越来越不依靠电子媒介来满足逃避现实、情绪刺激等需要。（2）在社会差异方面，一个总的倾向是：儿童的家庭关系越不好，班级地位越低及在校道德表现越不好，则越依赖电子游戏机来满足逃避现实的需要。如上所述，假设二只得到部分证实。其原因可能是：对某些媒介需要，个体差异或社会差异本来就没有显著的影响。比如：性别与媒介的现实性需要、年龄与交往诉求需要、家庭关系与电视娱乐需要等。也就是说，无论性别如何、年龄如何、家庭关系如何等，这些媒介需要都是相同的。本研究的贡献在于发现了哪些差异因素与哪些媒介需要是有关的，或是无关的。但为什么有关或无关，还需要进一步的研究来解释。
结论三：儿童的媒介需要与其部分媒介接触显著相关：（1）就接触量而言，儿童的电视放松/逃避现实需要与其高接触显著相关；儿童书籍的快乐诉求与其高接触相关；电子游戏机的放松/逃避需要和情绪刺激均可能引起其高接触。（2）就媒介内容而言，儿童多依靠电视儿童戏剧类内容来满足放松/逃避现实、情绪刺激等需要。书籍中的纪实类内容主要用于满足儿童的逃避现实的需要。同结论二一样，儿童媒介需要与部分媒介的接触是否相关也需要进一步的研究来解释。
本研究从儿童需要的角度审视其媒介接触发现：具有各种差异的儿童，对媒介接触有不同的期望，进而产生了相应的媒介接触行为。所以，问题并不在于媒介给了儿童什么，而在于儿童的需要决定了他们用媒介作什么。
六、研究的进一步扩展
目前，国内还未产生同类研究，因此，本研究只是一个初步的尝试，研究者期待在本研究下列方面得到进一步扩展：
1.用于测量儿童的“需要清单”主要建立在施拉姆、格林伯格研究的基础上。对中国儿童来说，是否还有“媒介需要”未被列出，或许进一步的定性研究才能得出更确定的结论。
2.本研究只列举和比较了电视、书籍、电子游戏机3种媒介需要。在实际生活中，儿童使用多种媒介，如报纸、杂志、卡通、录音带、计算机等。这些媒介需要未得到研究和解释。
3.研究发现，儿童的媒介需要及其满足可能与媒介的特性有关，但这点未得到充分说明。
4.不难看出，每种媒介都可满足儿童的逃避现实的需要，那么，这3种媒介是否有相互的功能替代的作用，或者在何种情况下具有功能替代的作用，这是本研究未能解决的问题。
5.本研究采用的个人差异指标和社会差异指标较简单。比如，个人差异指标还可包括智力水平和人格等，社会差异还可包括家庭管教类型、父母文化程度、社会经济地位和同龄群体关系等。
6.假设二和假设三得到部分证实。未得到证实的结果也需要理论解释。
7.由于条件所限，本研究的理论模式还不是一个完整的传播过程，即未能进一步讨论需求的满足与传播效果或影响的关系。
8.本研究认为，大量的个案分析将有利于推进儿童媒介需要的研究。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研究所）
参考文献
①参见丹尼斯・麦奎尔、斯文・温德尔著，祝建华等译：《大众传播模式论》，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年；沃尔丁・赛弗林、小詹姆斯・W・坦卡特著，陈韵昭译：《传播学的起源、研究和应用》，福建人民出版社，1985年。
②Alan M.Rubin：“Media Uses and Effects：A Uses－and－Gratifications Perspective”，Media Effects Advances in Theory and Research，Lawrence Erlbaum Associates，Publishers，1994 Hillsdale，NewJersey，Hove，UK.
③W.Shramm，J.Lyle＆W.B.Parker：Television in the Lives of Our Children，Stanford，California，1961.
④W.Shramm，J.Lyle＆W.B.Parker：“What a Child Uses Television For.”Television in the Lives of Our Children，Stanford，California，1961.一个整合模式》。台湾《新闻学研究》第48集，1994年。
⑤Greenberg，Bradley：“Gratifications of Television View－ing and Their Correlates for British Children”.In Jav blumler and Elihu Katz（Eds）The Uses of Mass Communications，Beverly Hills，Cal.：Xage，1974.
⑥同⑤。
⑦Gary W.Selnow：“Playing Videogames：The Electronic Friend.”Journal of communication，Spring 1984.
⑧Se－Wen Snn and James Lull：“The Adolescent Audience for Music Videos and Why They Watch.”Journal of commu－nication，Winter 1986.
⑨这类研究主要有①W.Shramm，J.Lyle＆W.B.Park er：Television in the Lives of Our Chidren.Stanford，California，1961.②Hilde T.Himmelweit，A.N.Oppenheim＆Pamela Vinces“Television and the Child－an Empirical Study of the Effect of Television on the Young.Oxford University Press，London New York Tokyo，1958.③Leslie J.Farncis＆Sharry M.Gibson：“The Influence of Age，Sex，Social Class and Religion On Televi－sion Viewing Time and Programme Preferences Among 11－15 Years Old”，Jounal of Educational Television，Vol.1993.④Jerome L.Singer，Dorothy G.Singer，and Wanda S.Rapaczynske：“Family Patterns and Television Viewings Predictors of Chidren’s Beliefs and Aggression”，Journal of Communication，Spring 1984.⑤Brown，J.D.，Childers，K.W.，Bauman，K.E. Koch，G.G：“The Influence of New Media and Family Ftructure on Young Adolescents’Television and Radio Use”，Communica－tion Research，17，1990.⑥Comstock，G.，Chaffee，S.，Katzman，N.，McCombs，M.，＆Roberts，D.：Television and Human Behavior，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78.⑦郭贞：《认同形成、家庭沟通形态以及青少年媒介使用：
⑩W.Shramm，J.Lyle＆W.B.Parker：Television in the Lives of Our Children，Stanford，California，1961.
Maccoby，E.E：“why do children watch television”，Pub－lic Opinion Quarterly，15，1954.
Gary W.Selnow：“P1aying Videogames：The E1ectronic Friend”，Journal of Communication，Spring 1984.
同。
朱智贤主编：《心理学大词典》，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9年。
同①，《大众传播模式论》。
家庭关系量表由5个变量组成：我爸爸和妈妈之间关系和睦；我爸爸很喜欢我；我妈妈很喜欢我；我爸爸很理解我；我妈妈很理解我，得分越高，家庭关系越好。
考虑到中小学生的社会关系主要表现在班级活动中，我们设计了班级地位量表（李克量表），包括5个变量：我在我们班很愉快；我喜欢我的班主任；在班里我是个受人欢迎的人；在班里我是个重要的人；老师认为我是个好学生，得分越高，班级地位越高。
根据我国中小学生道德教育纲要及有关研究文献，我们设计了含有35个变量的李克等加量表，以测量中小学生学校表现情况。量表包括良好的生活习惯、积极的学习态度和行为、积极的体育锻炼、积极的知识和艺术的追求、正直、独立性、关心集体和他人等内容，得分越高，学校表现越好。
详细抽样方案及评估、样本结构详见卜卫：《关于我国城市儿童媒介接触与道德发展的研究报告》，《新闻与传播研究》1994年第1期，50—51页。样本构成情况如下：男学生占被调查儿童总数的47.2％，女学生占52.8％；8岁或8岁以下的学生占被调查学生总数的1％，9岁占9.2％，10岁占13.9％，11岁占15.7％，12岁占15.2％，13岁占11.1％，14岁占13.4％，15岁占12.7％，16岁或16岁以上占7.2％。
媒介需要量表由15种需要组成，在每种需要下限选一种媒介（共9种媒介），因此，当我们对电视选择作因子分析时，设电视选择为1，其他8种选择为0。书籍、电子游戏机的因子分析依次类推。
W.Shramm，J.Lyle＆W.B.Parker：Tetevision in the Lives of Our Children，Stanford，California，1961.
利用因子分折将儿童的媒介内容偏好分为纪实类、刺激性戏剧类、儿童戏剧类和成人戏剧类。其划分分析方法详见卜卫著：《进入“地球村”——中国儿童和大众传播》，四川少年儿童出版社，1994年7月，73—83页。
摘自《新闻与传播研究》1996年第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