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网民的心理和行为

网络给人们带来的新的生存方式，必然会引起人们产生新的心理和行为。人们在网上的心理和行为往往与之在现实世界中的心理和行为表现出相悖的特点。在虚拟的网络中人们的信仰容易产生也容易失去，如有的青年将网络视为新的图腾，新的崇拜对象，从而疏远了上帝；人们对精神产品的价值观念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例如，在互联网上，任何拷贝和复制既极其简单又悄然无迹，会使人们把无偿获得精神财富视为理所当然）；人们对实用价值和审美价值发生了颠倒（比如，中国人写毛笔字，自古以来偏重审美与价值取向，在互联网的冲击下，来了个180度大掉头，不仅丢掉了毛笔，今后还可能逐步丧失写字的习惯）。^[20]除此之外，我们在网上进行购物、购票、读书学习、交友恋爱、对社会角色的认同等习惯都会与现实生活中表现出根本的不同（即异位对应）。由于人们在互联网上的心理和行为表现是其在现实社会中的欲望、需求、动机、情感以及各种社会关系的折射，^[21]所以人们在虚拟世界中的表现往往更彻底地揭示出人的本性（按弗洛伊德的观点即本我）。当我们把个体在现实和虚拟世界中看似相反的个性综合起来就会发现，人的个性更加丰满、更加立体化，也更加真实。

当人们摆脱了现实世界的桎梏，通过网络使自我获得充分的张扬时，还需要及时地调节、整合、控制自我的释放，以免在茫茫无垠的虚拟世界中迷失自我、异化自我，陷入网络而不能自拔。

在互联网上，人们的心理和行为表现形形色色，有正面的也有负面的，本节主要阐释以下几点：

（一）自我表露

表露自我（self－disclosure）又可译为“暴露自我”、“自我开放”。意思是个体向他人讲述有关自己的信息，即将纯属自身的真实、重要、隐秘的私人细节和内心想法向他人显示的过程。这也是一个认识自我的过程。作为具有躯体的心理和社会独特特征的同一身份的自我，在现实社会中要想摘下面具，赤裸裸地向他人、向社会显示自己的“真实、重要、隐秘的私人细节”往往需要极大的勇气。因为他们必须随时承担来自他人的、社会的种种责难和压力。但是人们的欲望是难以压抑的。比如，有的人忍受不了“本我”的煎熬，迫不及待地想向世人暴露自己的隐私；有的人不愿意受制于人，希望体验统管他人的快乐；有的人厌倦了自己的社会角色，想在变换角色中展示自己才华；有的人在现实生活中屡屡不顺，希冀在网上飞黄腾达；有的人缺少知心朋友，期望在网上找到知音、恋人，寻找新的归属。在数字时代的虚拟社会里，由于互联网的独特性质，正好给人们提供了满足这些欲望的条件。互联网的隐匿性使人们可以在不为他人所知的情况下，敢于随心所欲地暴露自我、张扬自我、宣泄自我，有意识地在网上颠覆自己的社会角色，充当一回自己心目中的上帝。如，学生当了老师，患者变成医生，教徒升为主教……“我有一个朋友，白天是复旦大学某实验室的一位腼腆、收入菲薄、倍受学生尊敬的一个教师，……晚上则摇身一变，成为‘令狐冲’，变成魔法高强的巫师，手中拥有生杀予夺大权，获得从未有的自尊”。^[22]有一个中学生向记者坦言为什么迷恋网络时讲，他感觉不到家庭的温暖，在学校里由于学习成绩差，许多老师对他另眼看待，但是在网络游戏里他却能体验到从未有的温暖和快乐。当他过关斩将时会有人为他喝彩；当他取得成功时，会有人向他表示祝贺。在游戏的虚拟世界里他才认识到自己的价值。^[23]由于人们在虚拟世界中的表现是其真实人格的构成部分，所以有意识地观察自我在网上的心理和行为，有助于人们更全面、更深刻地认知、体验自我，发展自我。

（二）自我迷惘

网络在满足人们自我开放、自我表露的同时，往往又使人们陷入了迷惘（confusion），这是一种分辨不清、无所适从、束手无策的心理状态。^[24]自我迷惘有两种程度，轻者表现为困惑、无奈、自卑及对网络的依赖；重者则表现为陷入网络，难以自拔，以致患上网络成瘾症。

1.困惑、无奈、自卑。

网民在网上的困惑、无奈、自卑表现在许多方面，如初学者因不熟悉网络操作程序而动辄得咎；因不会使用网络而自卑；因网络堵塞而焦虑；因在网络中迷失方向而困惑；因混淆网内网外而受骗上当等等。有人讲，精彩和无奈是孪生兄弟。当网民通过无穷的链接在奔腾不息的信息的海洋中痛快淋漓地畅游时，常常会不由自主地迷失方向。比如，原打算查寻天文方面的知识，但找来找去，却来到了足球的网页上。“我原来想找什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是许多网民经常会出现的无奈和困惑。因而，上网时需要不断地问自己，我的目标明确吗？我能够控制住自己吗？我的注意力稳定吗？我的意志力够坚强吗？

在使用网络方面，可能最感到自卑的是孩子们的家长和学生们的老师，特别是其中的年长者。对许多家长和老师来说，他们在传统教育中的威严、话语权和主导地位，在网上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有研究者认为，在后喻时代（指生活在信息时代的孩子具有许多上几代孩子们不具备的优点，他们已经有能力影响成人世界，并且已经对成人世界发挥着影响），^[25]网络使儿童飞快地成熟，使老师飞快地老化。他们还总结了一个使老师、家长心颤的公式：人类掌握计算机的能力同年龄成反比。^[26]互联网使孩子们成为自己的“老师”，成为他们的家长甚至老师们的“老师”，这已为无数事实所证明。看来在这个领域，老师们、家长们接受再教育已迫在眉睫。

2.对网络的依赖性。

网络搜索引擎的发明，给获取知识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快捷、方便、准确，同时也给一些懒人带来了粘贴、拼凑、扒窃的机会。网上阅读与读书截然不同——浏览代替了阅读，形色匆匆、浅尝辄止、“顺流而飘”代替了慢慢咀嚼、掩卷思考、摘记重点。想方设法节省神经能大概是人的天性。只须用鼠标轻轻一点，便可获得精神大餐的方便，使有些人更加向往“不劳而获”；而网络的开放性，版权和属名的不规范性又给那些投机取巧者提供了机会。于是写作似乎变得越来越“轻松”，撰写论文再不必冥思苦想，只要将别人的成果改头换面就行了。于是不少人的“记忆力”便逐渐衰退，思维也愈加迟钝，于是这些人便更加依赖网络。

3.陷入网络。

对网络的依赖性过强，使用时间过长，就有可能陷入网络不能自拔，并患网络成瘾症。有研究者通过调查发现，这种病症与吸毒、赌博成瘾一样，对外界刺激丧失了控制力。网络成瘾症的基本症状主要有“网络操作出现时间失控，而且随着乐趣的增强，欲罢不能，难以自拔。患者多沉溺于网上聊天或互动游戏，并由此忽视了现实生活的存在，或对现实生活不再满足。刚开始只是精神上的依赖，渴望上网漫游冲浪，而后发展成为生理的依赖，表现为情绪低落、头昏眼花、双手颤抖、疲乏无力、食欲不振等。”^[27]从临床表现看，这种病症包括五种类型：色情网络成瘾症（如迷恋色情文学、音乐、图片、电影和色情聊天等）；网络交际成瘾症（如用MUD、聊天室等在网络上进行人际交流）；网络强迫行为症（如强迫性地参加网上赌博、网上拍卖或网上交易）；强迫信息搜集症（如强迫性地从网上搜集无用的、无关的或者不迫切需要的信息）；计算机成瘾症（如不可抑制地长时间玩计算机游戏）。多种情况下，以几个类型的混合型为多，单纯的某个类型较少。^[28]

从年龄看，患病者多在15至45岁之间，其中未成年人的患病比例远远高于成年人，而且其后果难以想像。有报道说，一名15岁少年，因沉迷网吧不能自拔，精神极度空虚，服用大量安眠药以减轻痛苦，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竟亲手将母亲杀死。^[29]

（三）找回自我

1.树立网络可控的信念，作网络的主人，找回做人的尊严。

2003年3月，美英对伊战打响后的短短7天里，因误伤导致美英联军损失了五架飞机，死亡30多入。有专家在分析拥有世界上装备最精良的美军与如此多的误伤之间的内在联系时一针见血地指出：原因就在于“过分依赖高科技武器”。同理，网络与精良的武器装备这些由人创造、制作出来的高科技产品一样，具有双刃剑的作用：使用得当，它可以乖乖地为人类服务；反之，人类极易被其奴役。在许多家长因孩子沉溺于网络（特别是游戏机）变得神魂颠倒、茶饭不思、荒废学业而痛心疾首时，“成长网网友”银缚娃娃却另有一番见解。

他说：“我喜欢玩游戏，但并不迷恋。

曾经多少次梦想着自己就是那些游戏里的人物，扮演着属于自己的角色，何尝不是呢？一次又一次，我渐渐知道这世上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去做，游戏里配角主角反派角色都有自己该做的事。也许生活中，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主角，演绎着自己的种种……游戏使我有了一种强大的责任感，这世上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去完成呢”。^[30]

这振聋发聩的话语，有力地说明人是能够控制网络的，只有真正做网络主人的人才能有人的尊严。

2.重新进行角色定位，理直气壮地履行教师的职责。

面对网络对教育已有的和即将产生的巨大影响，老师们（包括家长们）不必自叹弗如，但需要及时调整心态，重新进行角色定位。从威严的高高在上的智者形象，变为学生的良师益友，放下架子，不耻下问，虚心向学生（孩子）学习，但不能忘记自己的职责。应当充分利用自己的知识经验和人格魅力去影响学生。要知道到目前为止，互联网还不能全部取代教师的作用。正如有人所言：“一个幽灵一般的电子数码老师和一个肉身的老师都能传授知识，但似乎只有后者才能传授知识以外的东西。”^[31]这些知识以外的东西，包括教师的人品、教师的经验，对于正处于生理、心理急剧变化的青少年而言，还是非常重要的。即使使用网络也如此，例如指导学生怎样发现问题、提出问题，怎样在网上找到他们所需要的知识以及怎样理解和内化并进而评价和使用这些知识，解决这些问题。特别是学生实现自己的社会化过程仅靠网络是不够的，还需要教师在现实生活中言传身教，理直气壮地履行教师的职责。因为面对面的、直接的人际交往是建立所有人际关系（包括网络上）的基石，也应该是所有游戏娱乐的起点。

3.虚拟社会终究替代不了个体的现实生活和特定的社会环境。

传播学者所谓的“媒体等同”^[32]的观点，只是个体的一种心理感觉，而不是说媒体所反映的世界就是真实的现实社会。比如，孩子们在网上与前往北极的科学家对话，在屏幕上看到了北极的风光、恶劣的天气、艰苦的生活，这并不等于他们亲自参与了探索北极的实践活动，并得到了真实的感受，因为间接的认识代替不了直接的经验。儿童的社会化还要在现实生活中得以实现。有的孩子将虚拟世界视为现实生活，向往电影中的“蜘蛛侠”，跳楼者有之；模仿电视剧里的“小燕子”，上吊者有之。结果是白白断送了宝贵的生命。一个人只有真正体验到自己在现实社会中存在的价值，即既能了解自我，又能接受自我，才能找回自我。不同的文化背景、民族习俗可以对个体的同一行为产生不同的价值认定。而个体赖以生存的人文环境和自然环境是相对稳定的，只有当个体的行为得到特定的现实环境中人们的认可和接受，他才可能表现出良好的适应能力和生活趣味。不可否认互联网的确给我们提供了接触世界的机会和更为广阔的认识空间，但它终究替代不了个体的现实生活和特定的社会环境，如果沉迷于此反而会影响其社会化的发展，并可能诱发种种心理障碍或疾病。

4.帮助网瘾患者回归社会。

根据公安部副部长白景富介绍，我国800万网民中，70％是30岁以下的青少年。又据某地教育部门统计资料显示，初中低年级、小学高年级去网吧的比例高达60％。^[33]所以挽救未成年网瘾患者已迫在眉睫。对这个问题，已有许多教育工作者提出了一些行之有效的措施和建议。总的看，有两大方面：一是抓外因，包括网络环境、网络内容，老师（家长）对学生（子女）的教育、引导；一是抓内因，提高学生的认识水平，调动学生的主观能动性，自觉摆脱网络陷阱。对这两方面的问题可以换一个角度再作进一步的阐释。

（1）堵与疏相结合。未成年人的心理和生理正在发育时期，还很不成熟，缺少抵御色情及其它不良信息的能力，所以坚决堵住黄色网站，非常必要。为进一步加强和改进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信息产业部已发出通知，要求互联网、手机等新兴信息传播载体依法加强市场管理，净化网络环境，规范信息通讯服务行为。2004年6月18日至7月17日，中国围剿淫秽色情网站初见成果。全国已有300多家黄色网站被关闭，公安部还开设了举报热线。^[34]但只有堵是不够的，必须同时加强对青少年的思想疏导，让学生树立作电脑主人的意识。正如美国哲学家曼纽尔・卡斯特（ManuelCastells）在回答“每个人应当怎样去适应这个网络社会时”所指出的：“首先要培养‘自我编程能力’，人是历史上最好的计算机。”所谓“自我编程能力”，就是正确选择、分析、处理信息，使其为我所用，就是要作电脑的主宰者。还有研究者认为，有这样几种人容易陷入网络：缺乏关爱（如单亲家庭），缺少交流（像父母工作忙顾不上），生活空虚（没有朋友）等。他们在现实生活中的苦恼、不满得不到宣泄和有效地解决，于是就到网上去寻找快乐，这些人最容易沉迷网络。这就需要老师、家长关心孩子，使他们在现实生活中得到温暖，愿意与他人交流，从而减少上网时间和对网络的依赖。

（2）商业利益、教育目的和学生的兴趣相结合。

互联网作为媒体，作为信息产业的一部分，有关企业、游戏厂商，通过网络赚钱无可厚非。但是有良心的企业家、厂商必须认识到互联网作为媒体还承担着教育的功能。青少年爱玩是天性，如果将青少年的心理需求与对青少年的思想教育与企业家赚钱有机地结合起来，就会收到三赢的目的。

江苏省高邮市界首初一实验班学生陈金星的话很有代表性。他在《用游戏来学习，岂不美好》一文中对游戏设计师说：

“我们这些人正处在求知好奇的年龄，尽管老师、家长们强烈反对，但面对各种游戏的诱惑，抵抗力还是很差的。大家虽然都知道游戏有害，你越是限制，我们的好奇心就越强烈，最后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如何远离这个‘魔鬼’，还我们一块成长的净土，建议您设计出这些软件：1）背英语单词的，您可以运用游戏的特殊手段，由语音说出一个单词，然后通过‘枪击’等方法，在众多的字母中瞄准组成这个单词的字母‘射击’，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一定数量的若干点或分，并过关升级。2）用数学或物理知识设计一种游戏，循序渐进，通过解方程式、几何题开门过关。3）利用各种知识设计一种游戏，比如，以中国和世界名著中的典故或人物填题闯关，等等。使我们在娱乐中学习，在学习中提高”。^[35]

（3）社会、心理、生理三种因素的结合。

网瘾症属于一种精神障碍疾病，单靠说教是戒不了的，需要治疗。心理学家认为，医学模式远非单一的模式。健康心理学存在的重点中心理论是“生物心理社会模式”，意即“这种三和弦——在特定环境中致病因素与机体之间的相互作用——成为被更多人接受的疾病模式。”^[36]就是说，任何一种疾病的产生，不仅仅是传统的生物医学模式，而是由一个人的生理、心理和社会因素相结合造成的。比如，某个患网络成瘾症的孩子，其基因中可能有患此病的缺陷，而后天的生活环境也不好，如父母离异，缺少关爱，心理上又有不良的性格特征，如孤独、内向，不愿与人交往。这三种因素相互作用，共同“发威”，孩子极易深陷网络。如果其中有的因素不存在，如家庭温暖，老师关心，或生性乐观，朋友众多，即使基因有问题，也不一定患此疾病。因而，加强网络管理和社区、学校、家庭教育相结合，并及时对患病者进行药物治疗，孩子容易戒断网瘾，重新回归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