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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艺术原理
1.3.6.1.2 二、戏剧艺术功能的多维度审视

二、戏剧艺术功能的多维度审视

惟其戏剧艺术的价值功能有着多向度的体现,所以,戏剧所提供的不仅仅是一种外在于观众身体和心智的“精神”现实,而且更主要的还在于人们通过观演以实现对于戏剧活动本身的参与。戏剧的功能,既体现在戏剧活动本身,更体现在人们对戏剧的广泛的社会性参与的过程当中。

我们知道,戏剧,如同其他所有的艺术一样,既离不开个体的感受和品味,同时,又是一种源远流长的社会性的精神仪式。戏剧的原始魅力也许就在于直观地展示人生的方式、意义、价值,为人提供同情、怜悯、愤怒、恐怖、激动、兴奋、滑稽、崇高等种种情感刺激,使人从中获取某种心理上的快感和精神上的满足;需要人们设身处地、感同身受地去品味体验其中的人生意义。所以,要想准确地理解戏剧的艺术功能,就必须将其放在一个社会文化及其历史发展的大视野中全方位、多维度地加以审视。

如前所述,戏剧的功能实现首先总是直指人的内心,恰如阿尔托所言,“戏剧的使命是使我们内心的压抑重生”。戏剧“本身的实现就是目的”。(8)所以,研究戏剧功能问题,首先也就离不开对于戏剧在个体心理方面的影响的考察。无疑,戏剧拥有它作为一种人类特有的精神创造活动特殊的意义和价值。戏剧的功能实现不仅离不开人们在戏剧观演过程中的设身处地的体验;甚至可能成为人们的生活方式的一部分。比如,在阿尔托看来,他所追求的戏剧就应该是人们的生活方式的一种,是打破一切社会的禁忌,以非理性的行动直接冲击人们的感官,从天性、本能出发创造出来的真戏剧。虽然,在阿尔托看来,戏剧应该是开天辟地的神话,是神秘诡谲的仪式,是充满魔力的梦幻和激情。从而,统领它、指导它的不应当是某种社会理性。戏剧的目的是释放观众潜意识中蛰伏的原始力量,而不是心理探索、社会批判、人物刻画、哲学讨论。但是,在所有类型的艺术中,戏剧也许是最为重视人们的欣赏惯性的。戏剧曾经太多地受制于传统,而且,很容易受到种种物质条件的限制。因此,事实上,戏剧总是免不了陷入种种非艺术的境地。正如美国学者韦勒克和沃伦所曾经指出的:“实用性是审美经验的一个敌人;习惯是审美经验的另一个主要敌人,它是在由实用性所铺设的道路上对审美经验起障碍作用的。”(9)所以,戏剧的功能实现总是离不开这些实用性和传统习惯的纠缠。

更重要的是,戏剧原本就属于一个社会的“草根文化”,特别是那些原始戏剧和民间戏剧。戏剧的这种文化本性实际上也就暗含着人们对其社会功能的认识,即作为一种大众的、通俗的艺术形式,应该是“农叟渔父,聚以为欢”,“妇孺亦能解”。虽然历来的统治者都看重戏剧这种雅俗共赏的艺术形式的“教化”作用,从而在戏剧地位得到提升的同时,也势必消解其本体存在的价值。戏剧与非戏剧的“教化”保持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也因此,在政治高于一切的年代里或宗教势力占绝对统治地位的国度,戏剧之成为政治或宗教的工具也就是势所必然的。在这样一种价值体系中,戏剧的娱乐功能、情感愉悦功能等,也就往往被急切的政治或宗教功能所挤占,甚至难免沦为政治或宗教宣传的工具。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那些启蒙思想家也总是希望戏剧能成为进行文化启蒙的重要手段,希望通过戏剧的普及以达到推动社会进步的目的。

事实上,戏剧功能的实现还必然体现为一个社会化的过程,或者说,与社会整体性的精神需求分不开。它从满足个体的生命本能的需要到群体的社会价值的实现,其中必然包孕着深厚的民族的意志甚至深层次的社会集体无意识的内涵。所以,马丁·艾斯林认为:剧场是“一个民族当着它面前的群众思考问题的场所”(10);西班牙剧作家洛尔伽更是直截了当地指出:“戏剧是哭和笑的学校,也是一座自由的论坛。”(11)也因此,民族精神的高涨,社会意识的突显,往往成为一个时代戏剧兴盛的契机。

因而,戏剧功能的实现,关系到戏剧的整体的文化生态环境,关系到民族集体意识的高扬。在这个意义上,戏剧既是自律的,也是他律的。一个健康的、乐观向上的社会必然会孕育出鲜活的戏剧;相反,一个颓靡的、享乐的社会也就必然会表现在戏剧的奢靡之风当中,使得戏剧只能成为一种歌舞升平的消遣品。

如前所述,这种戏剧功能上的文化和历史的差异也同样体现在中国现代戏剧文化当中。自20世纪初兴起的现代话剧与源远流长的传统戏曲,从最初的历史遇合到长时期内的二元共存就显示了明显的戏剧功能上的差异与互补。宋春舫曾指出:“旧戏者求领音乐的妙处,赏心悦目而已,新戏者对社会有远大影响。”(12)显而易见,即使是在当今大体一致的社会文化环境下,也不能强求不同形态、不同属性的戏剧具备同样的文化功能。比如,在传统的艺术审美格局下,戏剧等审美娱乐活动具有他在性,即以现实生活为一方,审美活动为另一方,审美活动总是在一种疏离现实生活的状况下发生的。然而,在工业革命以后,大批量生产的模式渗透到社会的各个环节,甚至包括社会的精神生产领域,戏剧活动已不再是师徒之间的口传心授;甚至戏剧的审美活动也被模式化,其中典型的就是商业化的制作,如百老汇的舞台剧、好莱坞式的类型化电影等,呈现出流行化、时尚化的艺术表达;特别是随着电视剧的兴盛,更使得这种审美接受日常化,使其成为人们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戏剧审美功能的神圣性被大大地削弱了,批量化必然诉求市场化,它需要一种对于公众的亲和力,因此往往就可能采取俯就公众的姿态。而中国戏曲中的古老的昆曲,作为社会文化遗产的戏剧遗存,虽然其艺术价值的存在是勿庸置疑的,但是在当今的文化环境下,已明显曲高和寡,应者寥寥,其文化功能显然已经不是为了满足当代大多数人的娱乐需要。虽然它曾经是那样的家喻户晓,曾引发社会的广泛性痴迷;甚至在传统艺术经验的累积和传承方面,更是不可替代的。而且,不仅是昆曲,就是一般舞台剧,在与影视剧的竞争中,也只有通过加强与观众的互动,甚至让观众成为参与者,以增进一种现场的群体意识,赢得自己应有的生存空间。

总之,人们的心灵境界、社会的精神高度都需要在戏剧中得到提升。所以,戏剧艺术功能的实现,决非只是为了满足观众当下的、浅层次的娱乐需要,而更是与整个社会的人文精神的弘扬、人类精神的成长和丰富结合在一起的。尽管戏剧艺术只能是以虚幻的形式体现人生的写照,却仍然有理由被人们赋予更多的文化期待。而在当前戏剧走向市场化的大趋势之下,戏剧的功能也不仅仅是为了迎合观众,更多的还是需要坚持自己的艺术本体,发挥其丰富和提升社会的精神境界的功能。只有这样,戏剧才有可能真正获得广阔的自由的艺术创造空间,才能为社会上的大多数人所喜爱。也只有在这个意义上,戏剧艺术功能才能得到多层次、全方位的观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