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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造人物是影视剧本创作最为核心的问题。在本节里，我们从以下四个方面来探讨塑造人物的基本方法：

一、始终让人物处于困境之中

塑造和揭示人物的最大秘诀便是不断地把人物逼入绝境。只有困境中的人物才是“有戏”的，才会在克服困境的冲突中完成自身形象的塑造。正如L·福尔曼所说，人物性格只有在人物发现自己处于左右为难的境地或是处在一种不得不做出断然决策的局面中时才“特别鲜明”。你越是加强人物所面对的困境，把他逼入几乎无法脱身的绝路，就越有利于你塑造人物。

影片《我的左脚》里的克里斯蒂生下来便患有“上肢痉挛性大脑皮质麻痹”，连父亲都认定他是弱智、低能儿，除了左脚能稍稍活动之外，“纯粹是一团乱糟糟的东西”。这种无法改变的先天疾病使得克里斯蒂成了一个几乎毫无希望的人。而正是如此残酷的绝境，使我们看到克里斯蒂在与命运抗争的漫长岁月里所显示出来的顽强意志和生命力。克里斯蒂的坚韧、固执和对亲人的感激、对生活的挚爱都是在他克服困境的努力中才得以显示和成长的。

在创作时，剧作者使人物陷入困境的方式主要有两种：

第一种是让人物一出场便处于某种令人绝望的困境之中。像克里斯蒂的残疾，对立面本身便是人物所无法回避的最大障碍。还有一种更常见的方式是人物出场时的初始状态是正常的平衡状态，但突然降临的灾难很快便打破了平衡，人物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困境，失去了对生活的控制。像《秃鹰的三天》里罗伯特·雷德福扮演的那位“收集了世界上最齐全的一套退稿信”的文人。在影片开始时，他上班迟到了，但一切都还正常，他照往日一样处理了一些日常事务，然后被派去为全体工作人员买午饭。等他回来时，发现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被人杀死了。从这一刻起，侥幸死里逃生的雷德福一下便失去了对生活的控制，陷入困境之中：他知道有人要杀自己，但却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接下来能干的只有逃生，在困境中挣扎。

在采用第二种方法时，剧作者必须尽快地让人物陷入困境。如果你的人物一大早起来，先吃完早点，然后去上班。在公司里跟往日一样忙碌一天，之后又和朋友一起去酒吧聊天。回家后看电视到了12点，洗漱上床。这时才出了事：有个强盗拿着菜刀藏在床底下……观众可没有耐心看到这里。也许你的人物还在上班路上观众便已经失去兴趣，离开电影院或者是换到别的电视频道去了。

人物的困境可能来自三个方面：

1.由人物的对立面带来困境。这个对立面可能像哈奈和雷德福所碰到的那样，是完全敌对的另一方；也可能像《克莱默夫妇》里那样，并非敌对者的太太成了克莱默先生的对立面。但不管怎么样，对立面都要不断地造成障碍，阻止人物实现自己的戏剧性需求。

2.困境来自人物自身。在影片《洛奇》里，史泰龙扮演的洛奇是一个穷愁潦倒的三流拳击手，依靠为一个童年时的朋友卖艺挣钱度日。他最大的梦想是“希望成为个人物”，这便是这个人物的戏剧性需求。影片的情节是洛奇出于巧合得到一个和世界重量级冠军比赛的机会。他希望自己能坚持15个回合而不被击倒。经过刻苦的训练，他终于做到了这一点。看起来洛奇似乎有一个对立面：冠军拳手。但实际上冠军只是一个“对手”，是一个目标而不是对立面。洛奇真正的困境来自他本身，在他的目标和现实之间，最大的障碍是他自己的懒散和惰性。他是在跟自己对抗。像这样的出自人物自身的困境最常见于身有疾患的人物，如克里斯蒂（《我的左脚》）、典子（《典子》）……他们最大的困境便是自己身体上的残疾或病患。

3.某种自然力量或超自然力量带来困境。前一种状况常见于灾难片中，如《天崩地裂》中的火山，《失落的世界》里的恐龙。后一种情形则多见于《第五元素》和《独立日》这样的科幻片中。

当人物战胜障碍，摆脱了他碰到的困境时，剧作者必须再为人物设置新的困境，要让人物自始至终处于困境中。如果你的人物开始万事顺遂，不再有新的麻烦，那你就该考虑让他退出故事了。一般说来，人物在剧情中会一直处在一个主要的困境里，直到结局。但他仍然需要不断地碰到新的、较小的困境。剧作者在设置这些较小的困境时还应当注意不要让人物总是碰到同样的或者近似的麻烦。这不仅仅是为了不致使观众感到厌倦，你的人物也需要不断变化的困境来使他的性格得到进展和揭示。如电视剧《外来妹》中的赵小云。刚开始她面临的是生存困境；进工厂后这一困境得到解决，这时她又面临着男友志强的负气离去；在此后与阿芳的争斗，跳槽到江生的工厂后的劳资纠纷，跟江生的感情纠葛……每一次的困境都推动着她的变化。正是这些不断变化的困境，令人信服地展示了赵小云从打工妹到现代企业管理者的成长过程。

除了给人物设置困境，剧作者还有一个重要任务：让人物解决困境。

在解决困境时，切忌随意地使用情节的偶合。解决困境的具体方式可以异想天开，但必须合乎逻辑，合乎情节发展的因果关系。如《三十九级台阶》里的“谜底”。尽管哈奈在影片一开场便是在这家杂耍剧场里看梅穆里的记忆表演，而最后又是在剧场里从梅穆里身上解除了困境，但这种偶合因为有中间情节发展的因果关系而合理化了。

解决困境时一定要通过人物自身的努力来解决问题。设想一下如果不是哈奈自己发现了梅穆里的秘密并在警察到来时巧妙地逼他说出来，而是梅穆里不愿再为乔丹教授充当工具，自动在台上说出真相。这样的解决方法多么无力。

二、让观众同情你的人物

在一部成功的影视剧里，大多数人物身上总是蕴含着能吸引观众，惹他们喜爱或是同情，并使他们印象深刻的种种因素。这些因素可以是让观众对人物产生同情和怜悯，就像他们看到生下来便如此不幸的克里斯蒂（《我的左脚》），或是平白无故遭逢大难的小白菜（《杨乃武与小白菜》）时的悲天悯人；也可以是对人物由衷的喜爱，像茜茜公主（《茜茜公主》）和成龙；或者像看到巴顿（《巴顿将军》）和斯巴达克斯（《斯巴达克斯》）这样的伟人时的敬仰之心……总之，观众需要一些能让他们产生认同感或是投注感情的人物来使他们不致失去对故事的兴趣。

十全十美的人物是不会令人喜爱的。所以当你的人物是一个好人时，你应当注意不要让他太过完美。刘慧芳（《渴望》）之所以会令人同情和喜爱不光是因为她的善良和忍辱负重，更因为她的一味委曲求全让观众又爱又急。而巴顿将军的个人魅力不只是来自他的坚韧意志和军事天赋，也来自他的一意孤行和专横狂放。

让好人令人同情的秘诀除了给他们“找毛病”，更有效的办法还是让好人遭难，坏人暂时得志。刘慧芳千好万好，却偏偏碰上了王沪生；林冲英俊潇洒，武艺高强又有美满家庭，不意竟遭陆谦和高太尉暗害以致家破人亡，刺配充军。意外的灾难、突患绝症、身陷囹圄、遇人不淑等等，都是让观众同情好人的方法。

和“高大全”式的完人一样，十恶不赦的坏蛋也不会受观众的欢迎，尤其当他是你的主要人物时。如果人物身上有太多负面因素，你必须想办法赋予他某些正常的感情和人性。波兰影片《杀诫》中的主要人物就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坏家伙，他阴沉着脸在街头转悠，一直就没安着好心眼儿，一会儿想从桥上扔一块石头去砸下面开过的汽车，一会儿又心怀鬼胎地试图杀死站在街角执勤的警察……最后，他坐上一辆出租车。在车开到郊外时，先用绳子勒，又用石头砸，极其残忍地杀死了司机。这样的人物显然只会招来观众的仇恨和厌恶。但创作者显然不想让这位主要人物坏得太绝对。他们先是让他在街头转悠时表情复杂地凝视照相馆橱窗里的少女像，并走进去拿着一张皱巴巴的小女孩的照片问营业员能否把它修补好。这些奇怪的举动让人物身上有了一些微妙的东西，它们吸引着观众继续关注人物。当这位杀人犯临刑前在监狱里跟律师说起他的妹妹（照片上的小女孩）是在乡下被一个喝醉了酒的拖拉机手撞死的时候，他阴郁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明显的感情流露，泪流满面。这一点让人心碎的人性流露当然不足以解脱他的罪行，同情他了。

有时候你的人物不一定是反面人物，但他的举动却很不讨人喜欢。改变这种局面的办法也是让观众对他心生同情。像《过把瘾》中的杜梅，当她的小性子耍过了头时，不光毁了她和方言的婚姻，也开始让观众觉得有些厌烦了。幸亏剧作者及时地讲出了她父母的故事，情况马上便改观了：观众开始同情杜梅的不幸。一旦有了同情，她的小性子也就可以理解和接受了。

三、保持人物的主动性

人物一旦进入剧情，便会接连不断地面对一个个事件。这时最大的危险便是他太容易失去主动性，被事件所湮没。

人物的主动性并非指他干了什么或是没干什么，而是说人物应当通过他的动作推动了情节的进展或是改变了情节发展的方向。

保持人物的主动性的方法之一是让人物主动做出行为而不是被动地对事件做出反应，用人物的行为引出事件。但这并不是总能解决问题的。剧本中的主要人物往往承担着“引出事件”的功能，我们在他的带领下才看到不同事件的发生。但如果他仅仅是一个观察者，处处出现却并不真正地参与情节，他的动作与前后发生的事件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那他只是一个被动的叙事人。而这样的人物是缺乏力量的。

最有效的方式是建立事件与人物动作之间的因果关系，人物的动作参与事件并决定事件的发展方向。这样即使人物总是被动地碰上事件，也能保持其主动性并有可能转变为一个行为主动的人。在美国影片《塘鹅暗杀令》里，朱丽娅·罗伯茨所扮演的女主角便是一个被动地碰上事件的人。这位法律系女学生在影片开始时一如既往地过着自己的日子，上学、与自己的老师相爱。这时在华盛顿有两名法官被人暗杀了，法律系女学生出于专业上的兴趣对这一事件进行研究并写出档案推论谁是可能的凶手。她把档案给男友看，男友又把它转交给在联邦调查局工作的朋友。于是灾难突然降临，男友从餐馆出来时被炸死在汽车里。女学生知道接下来的便是自己，但却不明白是什么人要她的命。她所能做的只是对突如其来的事件有所反应。在影片的前半部分里，她都忙于逃避那个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为什么要杀她的刺客的追踪。她总是被动地做出反应，但整个情节都是由她的被动反应所控制，她的每一动作都导致新的事件发生，改变着情节的方向。并且当她开始反过来调查谁在追杀自己时，她便逐渐重新夺回了行为的主动权，从受害者变成反抗者和攻击者。

记住，当你的人物被动地遭遇事件时，不要让他光是做出反应，你应当没法使人物的反应成为一种主动的行为，并且让他的行为成为以后事件的动因。

如果我们把人物在剧情中的成长过程画成图，我们便会发现存在着几个关键的点。在这些点上人物的性格，他与其他人物的相互关系都应该发生一些重要的变化。这些变化促成了人物性格的进展，使人物从初始状态到达最终状态。剧作者必须特别留心这些关键点，找到形成它们的情节。这样的情节便是塑造人物的必需场面。

《我的左脚》是一部根据爱尔兰作家克里斯蒂·布朗的生平创作的影片，讲述了克里斯蒂从一个先天残疾，只有“左脚有点活动”，并被医生断定为弱智的孩子，在家人的爱和帮助下，克服了超乎寻常的种种磨难，终于成为一个天才的画家、作家，一个男子汉的故事。我们先来找出克里斯蒂成长过程中的关键点：

在克里斯蒂的成长过程中，有三处重要的转折：证实自己并非如众人所认定的是一个“废物”；对科尔医生的爱情遭受重创；父亲的去世。这三处转折便是人物成长的关键点，而在这三个点上所发生的情节便是塑造克里斯蒂的必需场面。

写作必需场面有三个步骤：

1.明确人物在这一关键点上所完成的进展。

2.弄清在这个过程中人物与其他人物间的相互作用。

3.为完成这一进展寻找符合人物性格的具体动作。

我们据此来分析一下《我的左脚》中的三个必需场面：

家里人都坐着，布朗先生神情沮丧地在看报，孩子们在做功课。克里斯蒂坐着，脚趾上夹着粉笔。他已经画完一条直线。镜头不动：克里斯蒂的脚画另一条线与第一条线交叉成45度角。

克里斯蒂画完那条线，看到大家都在看他，便举起脚去画完那个图形。他从其中一条线的半当中开始。

克里斯蒂试图把那两条线连起来，可是他住了脚，那条线便歪歪扭扭的。布朗先生随后拿起粉笔。他画了一个三角形。

克里斯蒂使劲地咕哝一声表示谢意。这里有某种纯朴自然的自卫意味。这是他在本片中第一次发出的声音。父亲小心警惕地看着他，靠在椅子上，又望望布朗太太。所有孩子都望着克里斯蒂。汤姆从门外进来。

近拍：克里斯蒂观察家人之战。布朗太太急速跑出房间，拿了点钱回来。

克里斯蒂已经再次拿起那支粉笔，重新在地上画。他们都在观察他。他重新开始画三角形或A字。他完成两条边之后便停了下来。

克里斯蒂从第二条线的外侧开始往回画另一条线，使它成为45度角。

克里斯蒂发出另一次深沉的咕哝声。他立即开始画另一个字母。

近拍：他的脸、额上渗出汗珠。你可能以为他在生孩子。他画了一个稀奇古怪的半月形，然后继续把它画成毛毛糙糙的O。

没有人说得出话来，全都被克里斯蒂弄得哑口无言。他继续在地上画，这种书写生发出奇妙的效果，仿佛是他发现了这些字母，仿佛这些字母是他自己新近构想出来的，由于迫切要求沟通才迸发出奇怪的字母系统。他写出字母T。布朗先生呆若木鸡，讷讷地读出那个字MOT。克里斯蒂接着写出字母H。此时，所有的孩子都觉得克里斯蒂已经接近拼写“母亲”MOTHER的边缘了。年幼那几个不由自主地搂住她的腿。布朗先生独自站着，没有注意到在这个戏剧性事件中，他已经被孤立了。当克里斯蒂画字母E的时候，有一个孩子说“母亲”，但是布朗太太伸出一个手指制止她，惟恐对寂静的任何骚扰都可能破坏不可思议的魔力。克里斯蒂额上的汗珠是半透明的。他用狂热的力量继续画字母R。他写完之后望着父亲，蔑视、愤怒和10年来的沮丧在一分钟内全都迸发出来。布朗先生惊愕不已；布朗太太和所有孩子等待他的反应。

布朗先生：好耶稣，神圣的耶稣，受苦受难的耶稣。（抱起克里斯蒂）你是布朗家好样儿的。克里斯蒂是布朗家的人。（把他当高脚酒杯似的高高举起）克里斯蒂·布朗。把钱给我，老伴儿。

布朗先生抱着克里斯蒂走到大街上，两个大儿子汤姆和本尼尾随。街上的门和窗纷纷打开，人们要看看出了什么事。布朗先生站在灯下成剪影。

布朗先生走进小酒店，扑通一声把克里斯蒂放在酒吧柜台上。

酒保拿出一根吸管，人们围过去看克里斯蒂。他望望他们，然后用脚敲桌子，当父亲的不知道他要什么。

布朗先生把吸管放进酒里，克里斯蒂便喝起来。酒味好怪，人们大笑。克里斯蒂望着他们，发起火来，埋头用吸管喝了相当大的一口。人们对他鼓掌。克里斯蒂露出笑容并用脚敲桌子。他终于成为男子世界中的一员了。

彼得：举办克里斯蒂·布朗的作品展览给了我极大的愉悦。许多人说，克里斯蒂是一个杰出的残疾画家。这是对克里斯蒂的侮辱。

科尔医生握住他的手，克里斯蒂抬头望她。他的母亲看在眼里。

彼得：克里斯蒂单纯是一个杰出的画家。他与每个画家必须做的一样，尽力运用他的素材。但运用得还不够充分。

当他讲话的时候，我们的镜头摇拍绘画。所有熟悉的面孔都在画中。克里斯蒂本人在画中也奇异地发展着。从一副诚实憨厚的神态到以克里斯蒂模样出现的潇洒的克里斯蒂。它与多里安·格雷背道而驰。

彼得（画外）：一个杰出的画家必须有灵感，而他必须在画布上用功夫才能得到灵感。你们今天在这个房间参观时，可以看到造就克里斯蒂·布朗的力量。他的母亲、父亲，他的兄弟姐妹，还有那位把他带来和公众见面的艾琳·科尔医生。

克里斯蒂（盯视展区）：只有两种画，一类是宗教性质，一类是杂耍性质。

大伙儿哈哈一乐，可是布朗太太冷眼旁观，担心。她望望彼得。

克里斯蒂：我们是和朋友们在一起，妈妈，放松点。我们去吃饭，妈妈，你来吗？

布朗太太：不，克里斯蒂，我还是和你父亲回家为好，他不大舒服。

布朗太太：你父亲一辈子除了啤酒从来不喝别的酒，克里斯蒂。我要送他回家，你叫出租车好吗？

克里斯蒂：我认为马尔卡希是一名杰出的画家。在这里（指指心口），有气魄。

克里斯蒂（忸怩地）：我原以为这是乔伊斯的句子。（大伙儿笑）这是AI酒。

克里斯蒂会意地瞧她一眼。他用吸管喝了一大口酒。其余人看着，小心翼翼地摆平几分钦佩几分厌恶的心情。科尔医生为了扭转窘境，对克里斯蒂笑笑。克里斯蒂回笑。

科尔医生：我很高兴你喜欢彼得，克里斯蒂。（假装机密地）因为我们在6个月内就要结婚了。

克里斯蒂（尽力放松）：恭……恭……（说不出这个词）恭……

他停住，气喘吁吁的。他的呼吸不匀。他结结巴巴的，开始往后甩脑袋，左脚上下晃，和癫痫病人差不多。他终于控制住了。

克里斯蒂（激动地）：恭……喜彼得（冷酷地望着科尔医生）和艾琳的这个极……极……极（恼了）大喜讯。

克里斯蒂（微笑）：我很高兴你教会我说话，因此我才能说这些，艾琳。

克里斯蒂：你要是碰它，我就用左脚踢你身上惟一生气勃勃的部位。

克里斯蒂：啊，你指的是柏拉图式的爱。我一辈子除了柏拉图式的爱之外一无所有。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吗？去他的柏拉图。让那没有百分之百承诺的爱情滚一边去。

托尼（殷勤地）：那么说，你改变了对马尔卡希的看法▌，克里斯蒂。

彼得（尖酸刻薄地）：克里斯蒂是天才，托尼。这是天才的特权，托尼。

克里斯蒂：不想当天才，就想和你一样无聊而正常，彼得。（寂静冷场。克里斯蒂用吸管喝威士忌）咱们讨论大自然吧。

彼得找到闸，把克里斯蒂从桌子旁拉开，桌布扯了下来。他怒气冲冲地推走克里斯蒂。

彼得停了下来，吓了一跳。克里斯蒂得意地望着他。彼得头也不回地走出饭店。克里斯蒂坐在那里，耷拉着脑袋。科尔医生坐下，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彼特拉拿起杯子喝酒，泪水盈眶。托尼摇头。克里斯蒂像个残疾人。

近拍：布朗家的人。希拉和她的丈夫，还有两个孩子。汤姆和妻子，她抱着一个婴儿。克里斯蒂正唱完“你永远不会孤独”。家人全都穿着丧服，但各怀心事，和着克里斯蒂兴致勃勃地唱最后一句。

克里斯蒂：这是我绘画挣来的钱。给大家买酒喝，给玛索一杯。

克里斯蒂：我们会安排的。全都不用发愁，给我们唱个歌吧。

邻居：一个星期天早上，在孟德乔皋尔，凯文·巴里在高高的绞台上献出他年轻的生命，为了自由的缘故……

克里斯蒂（大声喊）：别唱了，闭上嘴。（邻居不唱了）我讨厌殉难者。为爱尔兰而死，全是胡闹。

克里斯蒂：谁要他去找麻烦？爱尔兰永远得不到自由，他陷进那里（指指他的头）。

克里斯蒂：爱尔兰是吃自己猪崽的母猪。爱尔兰是个犯人。爱尔兰和自由完全是水火不相容的。

近拍：克里斯蒂的脚飞速攫住一条凳子，那个邻居把一品脱酒高举到头。砰然一声，那条凳子飞将起来，把酒壶打掉。小酒店里爆发混战。克里斯蒂在打斗中心。凡是他用脚能够得着的酒吧凳子等任何东西都被他扔向四面八方。突然之间，一个男子走过来，在克里斯蒂的两眼间打了致命的一拳。

克里斯蒂踢那男子的膝关节，使他蜷缩起身子。克里斯蒂用脚抓住他的脖子。

汤姆看见克里斯蒂抓住那男子，便走过去把他打昏。克里斯蒂把他摔倒在地，脸上泛起笑容。克里斯蒂看到另一个机会，便抓住一条酒吧高凳。酒吧男招待抓住凳子的另一端，展开了激烈的拉推之争。克里斯蒂从酒吧招待手里拉过凳子，把它扔到一面镜子上。

酒吧招待：到此为止，克里斯蒂·布朗，不许你再来了。你比你爸一周中任何一天都更糟糕。

克里斯蒂瞧瞧那面被砸得稀里哗啦的镜子。他的模样非常像父亲。

克里斯蒂望着他母亲往火炉旁的晾衣架上挂洗好的衣物。她拣起一双袜子看了看，又放回洗衣篮子里。她拣起一条小裤子挂在绳子上。

克里斯蒂在画那幅我们先前见过的他父亲的肖像，他全神贯注，但忧心忡忡。本尼出现在他的肩后。

克里斯蒂：这是我做过的惟一正确的事，本尼。发自内心的。你肯帮我的忙吗，本尼？

在场面1，克里斯蒂完成了他一生中第一次重要转折：在此之前，他是一个没有能力表达自己的“废物”。疾，家人们尽管都很关心他，但更多的是怜悯和失望，只有母亲一直发自内心地疼爱和关注他。而在此之后，他终于实现了自己“内心某处”的自己和别人是平等的愿望，成为男子世界的一员，拥有了表达自己、证实自己的能力。这是场面1中人物应该完成的进展。而在这一进展中产生作用的其他主要人物是布朗太太、布朗先生。

在场面2，克里斯蒂经历了他成年后的第一次重大挫折。在此之前，年轻漂亮的科尔医生取代了克里斯蒂的母亲，成为对他影响最大的人。科尔医生帮助他学会了说话，让公众们开始了解他的绘画天才。克里斯蒂爱上了科尔医生，这种爱使他忘却了自己的残疾。但在这一点之后，他不光失去了自己的爱情，更为残酷的是，这一挫折还证实人们从来也没有真正地把他看作与大家一样平等的人。这一重创使克里斯蒂的人生再次陷入低谷。在场面2中，与克里斯蒂相互作用的人物是科尔医生、彼得，当然还有布朗太太。

在场面3之前，克里斯蒂失去了父亲。父亲的去世对克里斯蒂来说既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在父亲走了后他才发现自己其实是多么爱他；同时这一事件也促使他真正走向成熟：他开始承担家庭的责任，并且做出了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开始写作。这一转折中，父亲是对他影响最大的人。

确定了必需场面中人物应当完成的进展和他与其他人物的相互作用之后，剧作者便可以选择具体的情节和人物动作了。首先你应当找出人物在这一场面里的初始状态和最终状态。如在场面1中，克里斯蒂的初始状态是“废人”，最终状态是拥有了表达自己的能力，成为男子世界的一员。他的动作必须要完成这一跨越。这便是你选择的具体的情节和人物动作的目标。剧作者要设法寻找那些符合整体剧情和人物状态且具有“冲击力”的事件。如在本片里的克里斯蒂拼写“母亲”这个单词；饭店里的失落和发泄；父亲葬礼后在小酒馆的大打出手。

[1]约翰·霍华德·劳逊：《戏剧与电影的剧作理论与技巧》，第207页，中国电影出版社1978年版。

[2]爱·摩·福斯特：《小说面面观》，第60页，花城出版社1984年版。

[3]转引自《戏剧与电影的剧作理论与技巧》，第16页，中国电影出版社1978年版。

[4]转引自《戏剧与电影的剧作理论与技巧》，第15页，中国电影出版社1978年版。

[5]悉德·菲尔德：《电影剧本写作基础》，第21～22页，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