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者

1995年10月，北京雁栖湖。

柔和的太阳洒下缕缕斑斓的光线，为微波荡漾的湖面穿上了一层层金银色的鳞片，湖边山林中一棵棵细纤维叶质树秀丽挺拔，一律蜿蜒向上。北京市第四次律师代表大会已接近尾声，新当选的青年常务理事徐家力透过会议室那宽大的窗子向远处极目眺望。他的视线停留在曲曲折折的山道上，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奋力攀登的人。人影在渐渐扩大，影像出现。

我想当律师

“处长，我想当一名律师。”徐家力坐在了人事处处长的面前坦率地说。“好，好!小徐，别开玩笑，我忙着哩!”人事处长瞅了一眼法学硕士，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徐家力的话。

“不，处长，我这是正式向您提出申请!”徐家力认真地重复着前面的话。“哦，这怎么可能，这里的情况你是了解的。”人事处处长否决了他的申请。

徐家力一点也没有放松这个要求，接二连三地找领导谈，这回处长的话儿松动了:“好吧，律师服务也是法制建设的一部分，我们再研究一下吧!”

徐家力走出了检察院的大门，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妻子。

“明天，我要去天平律师事务所上班。”

“噢，这么说你的申请被批准了。”妻子尊重他的选择，没有提醒他律师工作的难度，也没有去讨论这会对家庭产生什么影响。

初试锋芒

1989年12月，香港利园。

窄窄的街道，林立的高楼，语言不同，肤色各异的人来来往往在这块特别的土地上。“500平方米的法学家俱乐部必须保留。”徐家力为凯莱大酒店合资项目的谈判在这里已经进行了3天。

“这样要影响酒店的经营的，否则……”港方没有退让的意思。徐家力此刻看得清楚，港方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合资项目。“影响”不过是赢利少一点罢了!

谈判陷入僵局，双方同意暂停。

“徐律师，请留步!”港方代表彬彬有礼地叫住了正要向外走的徐家力。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明天就是圣诞节，这是我方表示的一点意思。”说着港方代表就把一沓几千港币的票子递过去。“谢谢关照，我们已安排妥当。”徐家力的策略，不露痕迹。

港方代表即刻现出窘态，一块块红晕袭上双颊。旋而，他疑惑的语言化释了这促尴尬:“我不明白，坚持这用于公益的面积，于你有多少好处!”说完，港方代表悻悻地向电梯口走去。

香港的圣诞节充满了商业气氛，人们购物、装饰、团聚……在金钱主宰的这个花花世界里，对徐家力他们一行来说，尤其多了几分冷清。谈判的主动权仍在他们手里，他心平如镜。

终于，谈判达成协议。港方代表向徐家力和颜悦色地表示了一种敬意:“内地的律师，我佩服!”初做律师的徐家力对这样的评价已不陌生，因为他的第一次代理就得到了双方当事人的信赖。

1989年8月，一次决定企业命运的总经理选举正在一公司会议室里紧张进行。选举的结果颇具戏剧性，公司里的人选徐家力为总经理。几个月前的事情他们仍记忆犹新。

“喂，我是协和医院的医生，美籍华人刘某患急症死亡，他的妻子为财产及企业的事务请求律师帮助。”

“好，我马上就去!”一少妇轻轻地啜泣着。她是影视圈里的名演员，对瞬间发生的畸变，她几乎失去了自制力。“孩子弱小，孤儿寡母，以后的路——如何走——”少妇呜呜咽咽，断断续续地对徐家力说。

最急迫的问题还不在这里，合资企业的管理怎么办，当总经理的丈夫所在的公司不承认她的继承权。

律师必须保护她的合法权益。徐家力找到主事的中方副经理直截了当地谈，不料对方的态度令他吃惊:“律师?律师管不着这里，再说什么权益的话我就……”这位副经理威胁徐家力说。

徐家力很是恼火，心理一下子失去平衡，他感到了这种落差，就是昨天，他当检察官时从未听谁这样说话。可他的火并没有发作，硬梆梆地甩出去一句话:“侵犯他人权益，要负法律责任!”咣的一声，他关上门，面带愠色地离去。

“徐律师，对不起，是我刚才失言。”徐家力回到事务所就接到了那副经理的电话，他表示了既往不咎，静听对方下边的话:“一批货在上海进港，您给我们参谋一下该怎么办……”徐家力被授权，急急火火地赶到上海提回了货:“不管谁做总经理，企业要正常运转，否则合资者都要受损。”双方当事人都赞同徐家力的观点。“哦，原来律师还有运筹企业的能力!”有分歧意见的两位副经理统一了看法。

“徐律师，他的前妻之子说我是非法婚姻……”少妇从美国打来长途，抽抽搭搭地哭着说，她请徐家力给他解决问题。徐家力忙不迭地撂下电话，又拨出电话。还好，他从有关部门查到了少妇有关婚姻关系的证明，快件越过太平洋到达北美大陆……

少妇在合资企业中的合法权益得到确认，而总经理她可做不了，律师有办法，徐家力依法妥善处理好了这事。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徐家力不断变换视角，他想在改革的大潮中施展才华，他要在法律服务的天地里，再创佳绩。事务所的老主任徐鹤臬非常喜欢这个敢闯的年轻人，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他的想法。很快，徐家力和其他几个年轻律师创办了新所。

再迈一步

1993年12月，希尔顿饭店。

粗壮的老槐树摇摆着遒劲的枝杈，辽阔的大地静默地等待着春的来临。

“中国律师的服务质量、效率堪称一流。”加拿大开采公司的一负责人，在签了协议后赞不绝口。这首次金矿开采协议和签订，渗透了徐家力他们的心血。

“起草好的，在这里!”加方律师把英方协议书往徐家力眼前一推，傲慢地说。了解合作双方的情况，查阅若干法律文件，推敲每一单词——这些必须在3天内完成!加方律师的神态惹得徐家力鼓足了劲。他和李京生昼夜工作，每天已记不得吃没吃饭，硬是按时拿出了修改意见。“NO，这是最好的!”加方律师摇头表示不同意修改。“这句话这么说不是更简单明确吗?”徐家力像一位教师在纠正学生的作文，耐心细致，一丝不苟。加方律师瞧着同行这较真劲儿，拍拍徐家力的肩膀笑了:“呃，你要知道在加拿大是按字数计酬的!”徐家力站起身，诙谐地答道:“Oh，yes!你要知道在中国是按质量计酬的!”

他们相视片刻，爽朗地大笑起来。加拿大的企业家是从首都机场高速公路走向中国各地的，他们还不晓得这条公路也溶进了徐家力的智慧与劳动。

“十几个亿的合资项目，在我们国家还是第一次。”交通部路桥公司的领导非常重视。“怎样管理请律师谈谈思路吧!”其实徐家力也是第一次。他带领律师完成了合同、章程等文件的签订工作，又查阅了许多国外的资料，综合了我国的国情，他对自己的构思的这个方案胸有成竹。

“……分两级管理最有利:控股。加网、绿化、广告费、养路费……”会议室里，不断有人插话提问:“为什么加网呢?”“广告会有人感兴趣吗?”徐家力根据他所做的调查有针对性有依据地回答，他们对徐家力的见解表示赞同。会议之后传来信息，徐家力的方案完全被采纳。“徐律师，方案实施后我们免费为你们所提供服务哟!”路桥公司的领导在电话中当真地这样说。徐家力只是表示感谢。哪能接受呢!要说实施吗，唉，律师可就无能为力了，后来怎样?徐家力脸上失去了笑容，只是表示遗憾。

徐家力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曾把恶霸式的人物送进监狱，他也曾把500元人民币送给一名弱者……那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东北贺岗数百名村民联名派代表请徐家力为他们“做主”:“惩治原村支部书记肆无忌惮的贪污，消除当地的黑暗势力!”一个律师去办这种案件，其难度不言而喻。“邪不压正!”徐家力不怕这些，他冒着生命危险，行路千里调查取证，这案子终于惊动了江泽民总书记，亲笔批示有关部门……要是我们探讨他内在的动力，他又是那么简单朴实无华:“办案已成为我的精神需要，该办的未办，会留下诸多不安。”这发自内心深处的语言，不是更令人咀嚼吗?

攀登新目标

徐家力，登山者的性格!合资项目代理的若干成功并不能使他满足。攀登新的目标!成立金鹏期货法律事务中心，研究市场，大胆建议，走出中国期货法律服务的路来!在深圳设立了办事处，在烟台成立了分所……

亲爱的读者诸君，从徐家力身上，难道您看不出年轻一代的中国律师正在走向成熟，国家经济的发展将记录下他们的功绩吗?

——《中国律师报》1995年11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