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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鸿德诗文选
1.19.21 此中有真意 ——读贾平凹《单相思》

此中有真意 ——读贾平凹《单相思》

  把擀面杖插在土里,

  希望它开出红花;

  把石子扔在水里,

  希望它长出尾巴;

  把白纸压在枕下,

  希望梦绘成图画;

  把邮票贴在心上,

  寄给远方的她。

——贾平凹《单相思》

青年男子哪个不钟情?妙龄女子哪个不怀春?

由于我们人类不可知和不可理解的缘由,自然把我们造化成这个样子,我们同性自身总是不完善的;无论男性或女性都不能独自享受人的全部机能活动时的快乐,无论男性还是女性也都不能独自创造出另一个新的生命。这是谁也不能否定的生命的基本事实(其实,伊斯兰的解释比其他任何宗教的阐述更为合情合理,俗世生活中的一切都掌控在安拉的手中。安拉在创造万物、创造人类的时候,造化的原本就是配偶,无论男女,还是雄雌,都不是完善的,都是有缺憾的,都必须配偶,才能繁衍后代,延续生命。所谓甜蜜的爱必须靠双方共同实现,任何单方的相思都是苦涩的)。因此,每一个人心里都居住着一个异性的灵魂。生理心理学家说,男人心中的女人特性叫“阿尼玛”,女人心中的男性特性叫“阿尼姆斯”,这“阿尼玛”和“阿尼姆斯”在熬煎、折磨着异性,这便有“怀春”、“钟情”的心理萌动,便有了性的冲动(Heat),无论男女都本能地通过最温柔、最和善、最细微和最亲密的接触和探测,寻找抵达对方心灵的曲径,对异性的吸引、渴望、思念、兴奋、冲动……从而产生作出追求、贡献及至牺牲的要求,同时渴求得到灵魂的寄托、依靠和归宿的强烈愿望,以及由此带来的巨大幸福和几乎与之等量的巨大痛苦。每一颗心灵都渴望有一个配偶,情人眼里出西施。她或许如春花般绚烂,或许如秋叶般静美;他可能立如兰芝玉树,可能笑如朗月入怀。他或者她,一定拥有无法想象的美好,一定渴望着与理想的人儿心手相牵,倾心爱慕,床笫之欢,白头偕老的美梦。这便是恋情,便是相思。所谓恋情,在今天这个时尚的现代社会里更显得五彩斑斓,有的一见钟情、有的心仪已久、有的双向互动、有的一厢情愿,苦苦暗恋。贾平凹的《单相思》就是写恋情中的苦苦暗恋,孤独的单相思。

大手笔就是大手笔。贾平凹的散文,有如《丑石》感人至深,独树一帜,小说有如《废都》、《秦腔》家喻户晓,广为流传。这是众所周知的,毋庸赘言。读了他的《单相思》觉得他的诗也写得极好,清新质朴、含蓄隽永、充满哲理、耐人寻味,真是“短章神品”。

读这首诗,不由让人想起汉乐府的那首呼天抢地,一个女子对情人坦诚、真挚的表白,热烈、坚定的誓言: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女子向天发誓,表明了她与“君”相爱的关系,并希望爱情永不中断,永不衰竭。为了表示自己对爱情的忠贞,这个女子像连珠炮似的,一口气列举了五种不可能出现的大自然的情况,从反面说明她“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的决心。这五种景象之间并无关系。而贾平凹的《单相思》也是列举了几种不可能实现的情况:擀面杖是无论如何也开不出红花的,石子怎么也长不出尾巴来的,压在枕下的白纸又哪能靠梦绘出图画来呢,把邮票贴在心上,能寄给远方的她吗?荒唐!但就是这样的痴情痴语,这样地苦苦思恋,孜孜地妄求。这几种景象相互之间也是毫无关系的。诗中运用了群喻,从四个方面形象地把单相思的爱情结果表现得淋漓尽致。那是不可能的,那是凄婉的,迷惘的,苦涩的。评价这首诗借用古人所言:“节短韵长,离骚遗怨”,“曲词哀怨缠绵,情以直而愈婉”(《汉饶歌释文笺正》),确非过誉之词。

这仅仅是一首抒发单相思之苦的情诗吗?又使我们联想到《诗经·秦风·蒹葭》,爱慕者不管是如何努力,如何奋斗,如何追求,“溯洄”也罢,“溯游”也罢,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求之不得。抒发对怀念的少女可望而不可即的苦闷,一种凄婉的深情。同时,使人有一种感悟,这种感悟和在《单相思》里的人生哲理的感悟是相同的:人生里的那种对理想、对美的追求,往往是可望而不可即、可期而不可求的绵绵无尽的探索。刘勰在《文心雕龙·比兴三十六》中说:“兴之托谕,婉而成章,称名也小,取类也大”。(观察“兴”的托物喻义,措词婉转而自成结构,它列举的名物比较小,含义比较大。)《单相思》托物较小:擀面杖、石子、白纸、邮票等等,其寓意则宏大而深刻,埋藏于诗中,情理交融,蕴藉丰厚,启人深思,益人神智,是“理语不必入诗中,诗境不可出理外”的典范。

此中有真意,是情诗,更是哲理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