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水畔月照人——读台湾诗人彭邦桢《月之故乡》

　　天上一个月亮，

　　水里一个月亮。

　　天上的月亮在水里，

　　水里的月亮在天上。

　　低头看水里，

　　抬头看天上，

　　看月亮思故乡。

　　一个在水里，

　　一个在天上。

——一九七七年耶诞夜于纽约

游子漂泊，异国他乡，故土亲人，天各一方，悠悠思念，眷眷恋情，缕缕丝丝，绵绵长长……

眼前的庭花秀草，鸣虫舞蝶，彩云沥雨；耳畔的片言只语，乡音老话，称谓俗名，都能撩拨乡愁，惹逗怀念，牵动眷恋故土，思念亲人的渴望。

这时节，那遥挂蓝天碧落的月亮，似乎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古往今来的多少他乡游子满腹的乡愁遥望孤蟾而销魂；多少文人墨客曾将心头的诗情借明月而倾诉抒发。其中名篇佳作，比比皆是。台湾诗人彭邦桢的《月之故乡》便是其中的一篇。

乍读此诗，平平而已。诗人只不过用其淡淡的笔触涂抹了一幅淡淡的水边月夜的画面而已：“夜阑风息，碧空一轮皓月投影在平静的水中”，空旷深缈的天地之间，有一位孤零的人，仰望孤零的月，思念起遥远的故乡，想念着故乡的亲人。正是：“残霞弄影，孤蟾浮天外，引人触目是销魂。”（《北宋·乐志十五》）这样的意境似乎屡见不鲜，不禁使我们想起唐朝李白的诗句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而彭氏这首诗却写道：“低头看水里，抬头看天上，看月亮，思故乡……”这不，与李白的诗情感相同，主旨相同，同样的思想情绪，同样的主题，诗又有什么特色呢？为什么彭邦桢的诗还这么有魅力？

先说李白的《静夜思》诗意构思要旨在于诗人准确地抓住“疑”是地上霜的床前明月光这样一个既是“错觉”同时也是羁旅在外的人的独特而又真实的感受，用环境的清冷来烘托思乡的“苦”情。再说彭邦祯的《月之故乡》这首诗完全采用另一种表现手法：诗人试图通过与李白所写的本来是同一个意象——月亮，却被分割在遥远的距离之外，以这样一个富于象征意味的隐喻来寄托自己的情思。

诗的开篇“天上一个月亮，水中一个月亮”本是一个月亮，也并非诗人认为世界宇宙真有两个月亮，其不过是用肯定的语气说出了一个物理现象：光的反射作用形成了错觉，天上的月亮映在水中而已，用来表示“两个月亮”之间距离的遥远，隐喻故乡、亲人的遥远。接着诗人笔锋一转：“天上的月亮在水里，水里的月亮在天上。”由“遥远”来写“亲近”——两个月亮，虽然天各一方，却心心相印。以上两节一远一近，诗人似乎是在客观地描述，不露声色；其实诗人在为下一思想情绪的生发暗暗铺垫。诗人通过“低头”、“抬头”瞬息之间看水里和天上的月亮，道出了“思故乡”的主题，故乡在哪里，诗人没有具体说明，只是借月亮作两个暗示：即故乡“在水里”——像月亮在水里的影子一样清晰地投射思故乡的人的心中；然而故乡又“在天上”——像那当空的皎皎明月一样遥远，可望而不可即！

诗缘情，情是诗的命脉，诗不在于说理，而是传达感情。《月之故乡》的感情传达，往往是通过暗示，比直白说理更具有渗透力和感染力，因而更耐人寻味。这就是这首诗的显著特点，也是魅力所在。另外语言上诗人基本上用白描手法，用语平白如语，形象单纯，又通过反复咏叹造成结构上的回环曲折，给人一种回肠荡气的感觉。这首诗是平淡中透出浓烈的典范。